暗房的一面墙面上挂着满满的照片,这些照片都是爱德华工作的素材,也是他最不满意的作品。即便是最不满意的作品,他也没有想多要丢弃,而是把他们都挂了起来,一张叠着一张的放在墙壁上,就这么放了厚厚的一摞。
她环顾四周,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没有挪动过,就好像这些东西本身就已经植根于此,无论世道如何沧桑,它们一直都会在这里,印证着岁月。
而在另一面墙上,爱德华最喜欢的几张照片不见了,褐色的木头夹子空荡荡的在绳索上,好像孤单的风铃。
他走了吗?没有和自己说一声便走了吗?
这种认知让她无所适从,让她忽然悲从心来,再也抑制不住的苦出声。
她哭得很大声,毫无抑制,尽情放纵,就连从他们家窗台偶尔经过的肥猫也被她的哭声吓到,褐色的眼瞳幽幽的看着这个人类,似乎在体会着她的情绪。
阁楼上传来声响,然后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爱德华看到她哭了,觉得很诧异,“Emily?”
丁依依也看到了他,却收不住自己的眼泪和悲伤的情绪,她跑向他,紧紧的拥抱住他,声音哽咽,“我以为你走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掉,不给我一点讯号。”
她的话和眼泪是世界上能够伤害他的最厉害的武器,也是世界上能够最快治愈他的最好的药物。
爱的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柔,“如果有一天我要走,我一定会告诉你,不会偷偷的走掉。”
他把她拉到沙发上,又抽出纸巾帮她擦掉眼泪,可是一擦掉眼泪,眼眶又会溢出新的悲伤。
他叹了口气,忽然凑身上前吻住她的眼睛,感受到她薄薄眼皮下的颤动和紧张,他笑着离开,“我又没走,哭什么?”
丁依依看着他,她知道自己不想他走,只好再问一次,“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他允诺。
“你要走真的是因为想要工作,不想被我拖累吗?”
“是。”
“其中有没有因为叶念墨的原因?”
爱德华有一些诧异,听她的语气应该是还没有看那本笔记本的内容,但他还是点头,“有。”
“好,”丁依依站起来用袖子擦掉眼泪,白色的袖口处因为她的眼泪而变得透明,“既然是因为工作,那你可以离开,我会慢慢习惯。”
她跑出门,因为她知道再呆下去她可能会说很多气话和进行很多的忏悔,气他说走就走,忏悔她不能陪伴他。
爱德华没有追上去,他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良久才直起身子。
他坐在沙发上,镇定的拿起座机给自己的助理拨打了一个电话,“事情跟进得怎么样了。”
“那边的大部分工作已经弄好了。”助理很不理解,“先生,这次您为什么主动提出要去埃博拉,其实没有必要的。”
爱德华眼神里透着坚决,他答道,“不,很有必要。”
挂下电话,他开始有些烦躁,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一会走到窗台边,一会又走到楼梯口,随后他拿着外套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丁依依低头疾步走着,卖花的小童从她身边经过叫住了她,“Emily小姐。”
她包着一包眼泪急忙抬头,勉强挤出笑容,“恩?”
“你怎么了?”卖花的小童没有看过她这样子,有些手足无措的花篮里抽出一支向日葵递给她,“送你。”
“谢谢。”丁依依迅速低头接过,将向日葵举在胸口处,抑郁的心情才算好了一点。
“谢谢!”她又重复的说了一遍,想要拿钱,却发现自己没有带皮夹子,只好说,“下次你来我家吧,我给你做饼干吃。”
小童很高兴,“好,对了,Emily姐姐,你要小心。”孩子认真说道:“最近总有人在你家门前转来转去,是个很凶的男人。”
丁依依一愣,“是吗?”对方点了点头,这才骑上车子开心的离开。
待小童离开以后她也没有多想,拿着向日葵继续走着,内心的悲伤又重新席卷而来。
伦敦的早晨实在是像极任性的顽童,没有过多久晴空万里就变成了阴雨绵绵,英国人喜欢随手带伞,最喜欢的是黑色的伞,不一会街头上就亮起了一盏盏黑色的灯,像极了移动的水母。
丁依依跑得匆忙,哪里还想得到带伞,索性周边是一连串的商店,她跑进一家装饰成粉红色的蛋糕店门口,借着店门口延伸出来的帆布遮风挡雨。
雨下得不大,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水花把她的小白鞋打出深深的印记,她的脚趾头扭了扭,感受着湿意。
忽然砸在肩膀上的雨珠消失了,砸在脸上的雨珠也消失了,她抬头看着举过自己头顶的伞以及身旁挡去了风雨的男人。
叶念墨还没有开口说话,手上的伞已经被毫不留情的推开。
丁依依疾步走进雨里,任由冰凉的雨重新的,更密集的打在自己的身上。初接触雨水的身体先是感觉冷得彻骨,而当身体与雨水完全融合的时候,一股特殊的酣畅淋漓之感又油然而生。
她走得很快,笔直的双腿快速的交错进行,路上行人很少,偶尔有一些避雨的,也会好奇的看着在雨中行走以及在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够了,再下去你会感冒。”叶念墨在她走了一段路后才上前拉住她,他的身体也全部都被淋湿了。黑色的西装贴在他坚实的身体上。
丁依依想要甩开他的手却甩不掉,只能低低的重复读着,“放手。”
雨声阻隔了她的声音,而叶念墨却看懂了她的嘴型,他皱眉,“发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忽然加大了音量,“为什么你要出现来搅乱我的生活,过去是怎么样的难道有那么重要吗?”
他先是皱眉看她,然后逼近了一笔,两人面对面而站,鞋面对着鞋面,“如果是丁依依,她不会放掉那些回忆。”
雨声渐大,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硬生生要她看,“这个人叫叶初云,她爱你胜过爱自己,他死了。”
然后他又转到下一张图片,“这叫秋白,她是你很好的朋友,她死了。”
丁依依眼睛因为泪水和雨水的刺激而变得火辣辣而通红,她内心的震撼的,以前的她究竟接触了什么?
叶念墨看见她的样子,不忍心再刺激她,将手机收起来后道:“逃避永远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看她看得深刻而认真,“就算你怎么否定掉过去,你还是你。”
雨帘里他的背影萧索而孤寂,她静静的站在原地,任凭雨水将自己整个包围,仰面接受雨水的洗礼,让整个人的心跌得更深。
酒店里,叶博看着手表,“爱德华先生,叶总没有那么快回来,如果您有事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爱德华神情严肃,从坐在酒店大厅后眉头就一直没有松开过,听见他这么说也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叶念墨后脚就从酒店大堂里走近,叶博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门口,他给了侍者一些小费,然后才跟着叶念墨进了房间。
房间内,浴室里已经响起了水声,不一会,叶念墨西装革履的走了出来。
他一边戴着手表一边问,“国内的情况怎么样了?”
“海先生正在处理,”叶博顿了顿,“刚才爱德华先生来找过您,但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走了。”
叶念墨戴表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只道:“知道了。”
叶博知道少爷这次回国需要一个多月,今天肯定是去和丁依依说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却会弄得如此狼狈,隐约觉得有些事情会发生,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走吧。”叶念墨环顾了一下四周,当视线落在房内一角时才放柔了。
夜晚对很多人来说注定是失眠夜,爱德华站在丁依依的房门口,此时他的情绪是悲哀的。
他爱她,他当然爱她,等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就是一直在找一个对的人,丁依依于他来说是对的人,但是他对丁依依却不是。
尽管他已经做了很多努力,尽管丁依依已经完全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但是命运的力量让她和叶念墨逐渐靠近,他斗得过人,但是他不想违背上帝的意思。
屋内,丁依依坐在桌子前面,橙黄色的灯光照着她暗讳不明的脸,她的手轻轻拨弄着抽屉上的锁,心中一片清明。
没有错,爱德华和叶念墨都看得很清楚,她挣扎,她不想做丁依依,只因为心中害怕,即害怕做不了以前的丁依依,又做不好现在的Emily。
“爱德华?”轻声念着,嘴角立刻扬起笑脸,这个外国男人于她来说是家人一般的重要。
家人?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原来习惯与依赖不一定催生出爱情,也可能催生出亲情一般的情感?
她忽然想要验证,于是走出门来到爱德华的房间,房内静悄悄的,对睡眠质量追求很高的爱德华此时一定在沉睡吧。
放在门把上的手轻轻的旋动着,门开了,走廊里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并随着她走进房间里而越变越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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