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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鸦雀无声,大胡子哈昆连烟袋也不抽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曷目诃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他也确实犯了错,“老爹,我闯的祸我来扛,绝不会连累其它人。”
哈昆终于开了口,“你为什么要到勃昂的林子里打猎?”
曷目诃有些委屈,“我们这边的林子本来就没多大,这段时间又一直在打,现在连只兔子都看不见,更不要说值钱的虎和熊了。”
“所以你就去勃昂的林子?”
“我……我寻思着就是打打猎,林子那么大,哪能那么巧正好让他们碰上?”
“碰上就碰上,你为什么要杀人?”
曷目诃的头垂的更低了,“我们顺源狄人可以死,但不能被污辱。”
哈昆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你不容易犯冲动……”哈昆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他清楚这次被俘让曷目诃变了很多,他也许不再是以前那个曷目诃了。
“老爹,我知道错了,如果勃昂要追究,我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你?”哈昆不屑地看着曷目诃,“我还没有死,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曷目诃惊讶地看着哈昆,有些不明白。
力萨勒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老爹……”
哈昆看过去,“什么事?”
“勃昂都护府派人来送信,他们的都史要求与你见面。”
哈昆点了点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回复他们,我会准时到。”
见面的地点是在顺源与勃昂的交界处,哈昆只带了力萨勒,做为肇事者,曷目诃参加这种会面,显然不是明智的作法。
边界并没有任何的障碍物,同为狄人重的是信誉,当年设立都护府时埋下的界碑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是边界,两边的人都会自觉遵守,用不着再设其它障碍。两个都护府间虽少有来往,但狄人间的来往还是非常频繁,各方也都不会限制,尤其边界地区互相间的交易是常有的事。
这条路踩的光秃秃的,笔直的将顺源和勃昂连在一起,也是两边狄人互相来往的主要通路,瓦罗夫就选在这里与哈昆见面。
瓦罗夫站在属于勃昂的这边,看着哈昆从顺源那边慢慢走来。
“大胡子,多少年没见了,想不到你的胡子还在。”
哈昆在瓦罗夫面前停下,站在顺源的这一边,笑了笑,“想不到你还能记着。”
“那是当然,那时候你不是都史,我也不是都史。”
“想不到时间过的这么快,我们都快要入土了。”
“是啊,本来以为这辈子平平安安地就过去了,想不到最后给我们出了个难题,我只能来找你商量怎么解决了。”
哈昆笑了笑,“你是来兴师问罪的,说的还这么诚恳,真是让我无地自容啊。”
“看来事情你都已经了解清楚了。”
“我们狄人,不论顺源还是勃昂,都是敢作敢当的人,没有人会说谎,也没有人会去推卸责任,这件事确实是我们错了,你说怎么办吧?”
瓦罗夫点点头,“我想听听你想怎么解决。”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有从天龙人那里得来的东西,可以赔给你们一些武器,布匹,都是我们狄人没有的东西。”
“你觉得我儿子的命能用这些东西来抵偿吗?”
哈昆惊讶地看着瓦罗夫,“卓伦是你儿子?”
“所以,我如果要了你的这些东西,在我的族人面前还如何再抬得起头?”
哈昆犹豫着,“那……那你的条件呢?”
“很简单,我们狄人一向血债血偿,用曷目诃的命抵卓伦的命。”
“有必要这样吗,你再想想……”
“我已经想过很多遍,我这个都史如果让人骂成是个连儿子被人杀了都缩着头不敢吱声的老孬种,那还有谁会再听我的指挥?”
“我记得,你不止一个儿子。”
瓦罗夫愣了一下,“这和多少个儿子没有关系,勃昂的狄人之所以服从我的统领,是因为我能保护他们,如果连亲生儿子的命都可以拿东西来抵偿,那么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担心有一天他们也会是这样的结果?”
哈昆点点头:“我懂了,这件事就是没有商量了。”
“没有商量。”瓦罗夫坚定地说:“我给你三天时间。”
“如果时间到了呢?”
“为了向我的族人交待,我只能向你们宣战,虽然我很不希望这样,毕竟我们都是狄人,自相残杀是非常不应该的,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好吧,你等我的答复。”哈昆说完最后一句,大步往回走去。
力萨勒带着人远远地在等着,因为瓦罗夫也是一个人,他的人也在后面很远处,既然是双方的都史在谈判,其它人自然没有必要靠前。也没有必要担心一方使诈,狄人不会这样,狄人之间更不会这样。
马队缓缓地驶在回顺源的路上,哈昆表情严肃,始终一言不发。
力萨勒带着人跟在后面,犹豫了几次,实在忍不住了,也不管哈昆会不会再说他不够冷静,骑着马紧赶几步,来到哈昆旁边,“老爹……”
哈昆扭头看了一眼力萨勒,眉头依然紧锁,“我问你一件事,如果必须交出曷目诃,才能让勃昂不再追究这件事,你会怎么做?”
力萨勒早已经猜到,看到哈昆一直表情那么沉重,他就隐隐有些预感,而这个问题,他也无法给哈昆答案。事实是曷目诃确实有错,他不该冲动地杀人,狄人讲究血债血偿,如果对方不接受其它条件,那也无可厚菲。
“老爹……就不能和他们好好商量商量吗?”
“卓伦是瓦罗夫的儿子。”
力萨勒惊讶地看着哈昆,这一点他同样没有想到。
“如果你们兄弟中有人出了这样的事,对方给出其它条件我会答应吗?”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力萨勒十分清楚,哈昆绝不会答应。
“老爹,那我们怎么办?”
“你还没有回答我。”
力萨勒愣了一下,才想到哈昆刚才的问题,犹豫了一下,“如果这只是我们两兄弟的事,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也绝不会把他交出去……可,可要是这是整个顺源狄人的事……”
哈昆见力萨勒迟迟没有说下去,问:“会怎么样?”
力萨勒无奈地低下头,“也许就得从全局考虑,不能因为一个人,损害了所有顺源狄人的利益……老爹,你以前一直这么教我。”
哈昆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力萨勒有些疑惑不解,犹豫着问:“老爹,你会怎么处理?”
“回去再说。”哈昆说完晃了几下缰绳,跨下的马奋蹄向前。
乌扎娜炖了虎肉,虎皮扒下,虎骨剔出后,剩下的肉就没有用处了。乌扎娜还放了一些山菌,胖胖的白蘑口菇,像打着雨伞的草菇,当然还有黑木耳,这些都是被证实可以食用的蘑菇。肉香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乌扎娜觉得好久没闻到这种味道,她觉得应该庆祝一下。
哈昆回来就低沉着脸,乌扎娜才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在这之前,她一直不认为有爹解决不了的事情。碗筷放在桌上已经很长时间,美味已经渐渐在冷却,每个人看起来都不怎么有食欲。实际上,哈昆不动,别人又怎么动?
乌扎娜小心翼翼地问:“爹,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力萨勒坐在乌扎娜旁边,急忙给乌扎娜使着眼色,小声地说:“勃昂人太过份了,没有同意老爹的条件。”
“那有什么?”乌扎娜不以为然地说着,“再给他们往上加呗。”
力萨勒忙又说:“这不是东西多少的事儿……唉,跟你说也不明白。”
乌扎娜有些不满,“你们回来就一言不发,谁也不跟我说,我怎么明白?”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哈昆发话了,场面立刻安静下来,“我问你们三个,如果要让你为了对方去发动战争,你们会吗?”
乌扎娜愣了一下,有些明白,“当然会了,不论是为了力萨勒还是为了曷目诃,我都会,你不是一直说,我们三个是亲人,谁也不能丢下谁?”
曷目诃也明白了,“不!不行,我不会让别人为了我去冒险。”
“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力萨勒立刻说。
“怎么没有关系,为了我就不行,我不能连累你们。”
哈昆伸出手,示意所有人安静,“这么说,如果和勃昂这一仗真的要打,你们都没有意见……”
“我有意见。”曷目诃抢着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救我,让我死在天龙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些事,就不会连累大家……”
“曷目诃,你说的什么话!”乌扎娜呵斥着,“我们从来也没这样想,爹更不会这样想,不然他现在也不用为难。”
曷目诃惊讶地看着哈昆,“老爹,你真的要为了我开战吗?”
哈昆突然笑了笑,“其实在与瓦罗夫谈判的时候,我的主意就已拿定,只不过还要考虑一些细节,同时,我也想考验考验你们。”
“考验我们?”力萨勒有些惊讶。
“你们都做的很好,先说你,力萨勒,首先考虑的是顺源狄人的利益,然后才是自己的兄弟,这是一个都史甚至是国王应该有的。”
国王?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哈昆。
哈昆没有理会,继续说着:“你,曷目诃,绝不为了自己而去连累兄弟,我相信你在任何时候都能承担起责任……还有你,乌扎娜,爹虽然一直遗憾你是女流,但你大是大非面前很有主见,爹不用再担心你以后拖累别人了。”
“爹……”乌扎娜娇嗔地低下了头。
力萨勒仍旧听的一头雾水,“老爹,你把我弄糊涂了,这事你到底想怎么办?”
哈昆说出了一句让其它人都无比震惊的话,“力萨勒,你派使者去通知勃昂,就说我们会准时把曷目诃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