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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街道,低矮的房屋,虽然是晚上,仍能看出芒多与皇城根本无法相比,至少连天龙一个普通的州府都不如。这就是自己以后要生活的地方?永颜在心里叹息着,幸好,国王的宫殿在城中最高的地方,看起来还有模有样。
再穷的国家也不会穷了国王,这是千古颠扑不灭的真理。
夜已深,宫殿静悄悄的,只有一些高坪士兵在门外等候。葛里克早已派人提前赶至芒多,冉朗自是知道天龙公主午夜会到,但他是国王,怎么可能去等一个女人?所以此时,他仍像往常一样,早已经入睡。但公主来了不可能不管,他让人在宫里收拾好房间,等公主一到便接进去安歇,其它事情天亮后再说。
姜承威看到高坪国王没有出现,心里有些不满,但又不能发作,站在他的角度上,天龙公主高贵无比,但始终是公主。而人家是国王,又是公主未来的丈夫,这个时候不来迎接,也似乎没有什么不敬,毕竟还未成亲。
“我们天龙的规矩,没有成亲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姜承威说着,似乎在替冉朗解释,更像是在给自己找回面子,“所以这个时候,公主还不能和国王见面,应该立刻安排公主休息,其它事情明天再议。”
“太傅说的对,房间早准备好了,包括你和你的手下。”葛里克说着。
姜承威看着葛里克,“我们的房间离公主的近吗?”
葛里克愣了一下,“不近,公主今晚会在王宫里休息,而太傅会在馆舍,太傅的士兵最好能在城外,你也看到了,这城里空的地方并不多。”
“什么,你让我和公主分开?”姜承威的语气十分不满。
葛里克有些尴尬,“太傅,我们高坪的规矩,非王室人员,不能入住王宫。”
“谁说我要入住?”姜承威板起脸甚是威严,“我奉命护送公主来高坪和亲,现在公主尚未与国王成亲,就还是我天龙的公主,她的安全必须由我负责,你让我在王宫外,我如何保护公主?”
“太傅,这王宫之内守卫森严,公主在里面你完全可以放心。”
“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但还是不行,公主与国王成亲之后,她的安全才归你们管,在这之前必须由我负责……葛将军,我们都是为臣之人,你应该明白我的难处,不要让我难做。”
葛里克犹豫着,姜承威说的有道理,便说:“可是,王宫之内并没有为太傅准备房间……”
“不,我整晚会带人在公主房间外巡视,不需要房间。”
“太傅还要带人?”葛里克十分惊讶。
姜承威笑了笑,“我只带几十人即可,其它人还按葛将军的安排,去城外。”
葛里克犹豫着,似乎拿不定主意。
“我只要在公主房间周围巡视,其它地方绝对不涉足,你可以安排你的人守住所有路口,同时也监视我们。”
葛里克忙笑了,“太傅过虑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你都不担心大大方方地走进来了,我怎么还会怀疑太傅呢?只是……国王现在已经休息……”
“我们天龙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国王既然把这件事交给葛将军负责,就一定是信任葛将军,我想这点小事儿葛将军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好吧,就依太傅所言,今晚有劳将军费心守护公主了。”
姜承威挑选了三十名士兵,让儿子姜从戎带领着随自己一起护送公主一行进了王宫。冉朗早已得知公主的随行情况,在王宫内安排了两间房,一间给公主,一间给侍女,永颜住一间房子自是宽敞,但八名侍女住一间……
永颜虽然眼睛有些睁不开,但还是四下看了看,自己的房中有一张床,床很大,自己睡上去最多占一个角,而且在这种陌生之处,她一个人睡也有些害怕,便说:“梅花,荷花,你俩留下,其它人去另外房间睡吧。”
其它六名侍女答应着,走了出去。
姜承威站在门外,“既然公主已经安排好了,那臣就告退了,臣会一夜守在外面,公主大可放心安睡,若有事情招呼一声即可。”
“有劳太傅大人了,待此次事情结束,我定会给皇上写信,请他表彰您的功劳。”永颜虽未见过大场面,但自小接受教育,场面上的事应对起来并不慌乱。
“臣多谢公主。”姜承威说着躬身行礼,然后伸手把房门关上。
“好了,梅花,荷花,我们睡吧。”
“公主,您快安歇吧,我们可以坐在椅子上……”
永颜不等梅花说完,有些不满地说:“我要你们和我一起睡。”
“奴婢不敢。”梅花和荷花几乎同时说。
“在车上你们不是还说是我的家人?”
梅花和荷花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好了,快点吧,我一个人睡很害怕,你们必须陪我。”永颜说着走向床,摇摇晃晃就倒在床上。
梅花和荷花急忙跑过去,“公主,奴婢帮您更衣。”
高坪的王宫确实没有天龙的皇宫奢华,但院子也不是简简单单一目了然,姜承威安排着手下,在各个位置守卫,以保证公主住的房间不会被外人侵入。但姜承威忽视了一点,外人可以防止,自己人呢?
自己人又怎么会对公主不利?姜承威从来就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当然,他根本不用去想,士兵都是他精心挑选的,都跟随他多年,完全可以信任。可这样的夜晚,他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某个士兵是谁,根本没有去仔细看他的脸,夜色遮掩了不易察觉的变化,有人蒙混成功了。
永颜和侍女都睡下,屋里的灯都灭了,整个高坪王宫已没有几处还有灯光,只有月色如柱般泄下,让院子变的朦胧,隐约可见周围的情况。如,永颜的屋外站着两名士兵,在门口一左一右守候着……
另一侧好象走出了一名士兵,只有一名,似乎不应该,姜承威不会安排一个人守卫或者巡逻,但他却明显是天龙士兵的装束。
“谁在那儿?”守卫的士兵问道。
“是我,李亮,大人让我来换你过去。”士兵说着向前走着。
问话的士兵愣了一下,姜承威安排他在这里守卫,怎么又要换他?
李亮走到了门前,“快点儿吧,大人在前院等着你呢。”
“什么事?”
“我怎么会知道,快去吧,晚了大人要生气了。”
守卫的士兵犹豫了一下,“李亮,你今天说话动静怎么不对?”
“哦,这鬼地方,路上出点儿汗就感冒了。”李亮说着,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径直地插进士兵的胸口。
士兵根本没有做出反应,惊恐地睁大眼睛时,已经死去。另一名士兵立刻拔刀想去砍李亮,李亮把刀抽出,回身躲过,同时把刀插进了士兵的腹部。士兵张着嘴刚想喊叫,李亮扑过去,紧紧捂住士兵的嘴,又把刀往里送了送。
两具士兵的尸体放在门两侧,后背靠着墙壁,像是站累了坐在地上睡着了。
李亮用刀轻轻把门撬开,打开一道缝,人钻了进去,门随即就关上了。
房里有些暗,月光虽然透进来,但映照在地上,床上一片漆黑。
李亮蹑手蹑脚地走着,来到床前,轻轻掀开纱帐,顿时便愣住了,床上三个一样披头散发的少女,在他眼里完全一样,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就在李亮还在犹豫的时候,一个少女突然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黑影,立刻大喊起来,“你是谁?快来人啊……”
李亮慌了,举起手里的刀刺向少女,不想少女并非软弱无骨,应该曾经受过训练,她双手抓着刀刃,忍着剧痛,仍旧大声喊着,“快来人,有刺客……”
其它两名少女也被惊醒,慌乱地想找身边的东西打刺客,可除了枕头也无其它东西可用,但这时,院子里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显然有人听到喊声了。
李亮变的有些慌乱,猛地用力把刀向前刺去,径直刺进少女的胸口。少女惊恐地睁着眼,表情开始扭曲,握刀锋的手也慢慢松开。李亮抽回刀,准备再刺另一个少女,却听到身后传来声响,急忙侧身躲闪。
一把匕首从李亮耳边擦过,钉在了前面的墙上。李亮回过神儿来,举刀准备再刺少女时,门口的人已经冲到了床边,是姜从戎。
姜从戎挥着手里的刀砍向李亮,李亮只能把刀收回来抵挡,这样他也失去了最后能刺到少女的机会。门外的士兵都冲了进来,一下子把李亮团团围住,一些士兵立刻护在床上少女身前,组成肉盾密不透风。
李亮现在纵有万般本事,也无法再伤到床上少女,显得更加慌乱,胡乱地挥着刀,身上却不断被士兵砍中,仓皇地退到墙边,眼看门口是冲不过去了,突然跃起来整个身体撞向窗户。
窗户被撞破了,李亮跌到了窗外,重重地摔在地上,但立刻爬起来。
姜承威也率人跑了过来,大喊:“别让他跑了!”
姜从戎从房里跑出来,“爹,公主没事。”
姜承威这才松了一口气,“把他拿下,要活口。”
士兵早已冲向李亮,李亮踉踉跄跄已无力抵抗,听到姜承威喊要抓活的,士兵没有再用刀去砍李亮,有人瞅准机会,一脚踢在李亮腿弯,李亮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士兵一起上前把刀架在李亮脖子上。
姜承威走到了李亮面前,看着李亮:“你为什么要……”话未说完就愣住了,因为这根本不是李亮,他认得这个人,是卢利!
床上,永颜和荷花抱着梅花的尸体,哭的痛不欲生。
姜承威走进来,一脸愧疚,“公主,是臣护驾不利,让公主受惊。”
永颜抬起头,看了姜承威一眼,也无法责备什么,又低下头哭了起来。
姜承威看向儿子,“从戎,这间屋子已脏,公主不能再在此安歇,你护送公主去另一间房,要严加守护,绝不能再出事情。”
姜从戎答应着,站到床边,默默地低头等候。
荷花停止哭泣,帮永颜穿上外衣,两个人都收拾妥当,下了床,相互搀扶着,仍旧哭哭啼啼往外面走去。姜从戎急忙跟在了后面。
姜承威犹豫了一下,“把刺客带进来。”
士兵押着卢利走了进来,卢利昂首挺胸毫无悔意,士兵用力踢着他,把他摁倒在地,跪在姜承威面前。卢利仍旧挺着头,满目凶光。
“卢利,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姜承威有些动怒。
卢利不屑地吭了一声,“大人言而无信,休怪小人不讲道义。”
姜承威愣了一下,其实他已经猜出卢利的动机,“你谋刺公主,是想嫁祸给高坪,挑动天龙和高坪发动战争……你为一己之私,置天下数万生命于不顾,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如果大人兑现承诺,也不会有今天之事。”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件事情已经合理地解决了,如果因为死了一个人,就要无穷尽地打杀下去,那这世界岂不是永远也不会太平?你为了报仇杀高坪人,高坪人为了报仇再去杀你们毛人……这样反反复复,你就满意了?”
卢利犹豫了一下,“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潭爷的仇必须要报!”
姜承威无奈地刚想发怒,士兵在门口出现,“大人,葛将军来了。”
喊叫声同样惊动了高坪守卫,他们无法到天龙人负责的区域查看,就急忙跑去葛里克家,把刚上床还未睡着的葛里克给叫了起来。
高坪王宫出事,不让高坪人查看,这在道理上说不过去,姜承威只能让葛里克进来。葛里克一进屋就看到床上梅花的尸体,但无法辨认出是谁,大惊失色,“太傅……这……这是怎么回事?”
“葛将军勿慌,公主无事,那只是一名侍女。”
葛里克这才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然后看到跪在地上的卢利,他与卢利只是一面之缘,而卢利此时又穿着天龙士兵的衣服,他根本认不出他来,“这……这人是谁?”
“刺客。”姜承威冷冷地说。
葛里克有些惊讶,“他为什么要行刺公主?”
“葛将军真的不认得这人了吗?”
葛里克又看了看卢利,疑惑地摇了摇头。
卢利破口大骂,“狗贼,你烧成灰老子也认识你!毛人的仇一定会报。”
葛里克顿时大悟,“你……你是……”然后惊讶地看向姜承威,“太傅,这是阴谋,实在太恶毒了!幸亏太傅将此贼抓住,不然我高坪人就是跳到海里也洗不清了。”葛里克也不傻,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卢利和天龙公主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行刺她?道理很简单,天龙公主若死在高坪王宫里,查不到凶手的话,高坪肯定难逃怀疑,两国可能因此再次开战。
姜承威点点头,“幸好这件事没有成真。”
“那太傅准备怎样处置他?”
“他冒充我天龙士兵,行刺公主,杀死了公主的侍女,任何一条按我天龙律法,都应该处死。但这件事情发生在高坪境内,我想听听葛将军的意见。”
“在我们高坪,也是死罪。”
“这么说,我们对此事意见一致,那么,高坪人砍头,在什么地方?”
高坪人砍头,自然不会在王宫里,这等血腥污秽之事,自然要选个偏僻之处,在高坪,这地方叫断头谷。断头谷在芒多城外北面,靠近无尽山脉的方向,是一处悬崖,和无尽山脉分割开来,崖下望不到底,多年来便成了高坪人处决犯人的地方,杀完人往崖下一扔,管它烂掉还是被野兽吃掉,都省去了处理尸体的麻烦。
葛里克带着姜承威押着卢利到了断头谷,他们都同意把这事连夜处理,第二天也不向高坪国王禀报,出了这种事,两个人都难逃责任,既然公主无事完全可以掩盖,又为什么要上报给自己惹麻烦呢?
“葛将军,凶手是我天龙人,就由我来亲自处决他吧。”
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荣誉,没什么可争的,姜承威想亲自动手,葛里克正好送顺水人情,“那就劳烦太傅了。”
姜承威伸手从士兵手里拉过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卢利,推搡着他往崖口走去,“卢利,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不处决你,任何人都交不了差。”
卢利大义凛然,“毛人不怕死,毛人有仇必雪。”
姜承威把卢利推到崖口,准备让他背对着跪下。
卢利却面对着姜承威跪了下来,“毛人要看着大人行刑,在毛人脑袋掉下来的那一刻,毛人要看着大人的眼睛,毛人要知道,大人亲口许下的承诺,却言而无信,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丝愧疚!”
姜承威面色沉重,拔出了腰刀,抵在卢利的左胸口上,“卢利,你不是总说你天生命硬,那么我们这一次……就再试试。”
姜承威说完,用力地把刀向前捅去,直接穿透了卢利的身体,刀尖从后背露了出来,卢利大声惨叫着……姜承威把刀抽出来,抬脚把卢利踢下了悬崖。
后面的葛里克惊讶地看着,“将军没有砍他的头?”
姜承威握着刀转身,刀尖还在往下滴血,“葛将军有所不知,公主近日就将与国王成亲,在我们天龙这个时候不能杀人,更不能砍头,太不吉利,所以我赏他一个全尸,不要让这件事冲了国王和公主的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