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翻腾的黑云,像是青色的火焰,在大海的边缘燃烧起来,海浪沸腾,拍打在悬崖上回荡出巨响。
悬崖边站着的少年,身上的玄袍在海风中抖动,猎猎作响。
他面色冷俊,看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沉思着什么,当天空落下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他低头向手中的布袋望去,随后从中掏出一枚不大的石头,黑灰色的外观看起来平淡无奇。
突然后方传来了很轻的脚步。
玄袍少年听见声音,不由的握紧了手中之物,转过身来,并且把布袋放入了袖中。
身后来人,身着白色禅衣,面目虽为俊郎,但眼神里透着一丝古怪。
玄袍少年看见来人后松了口气。
“师弟,你怎么来了?”
“师兄,洞里的长生石头都不见了,你袖中藏起的是什么?”
玄袍少年苦笑一下。
“长生石在我这里,打算扔掉。”
“扔掉??
哦?我以为师兄要私藏起来。”
说着禅衣少年走到了崖边,陡峭的崖壁下面,海浪愤怒的咆哮,用力的向礁石扑来,恨不得同归于尽。
玄袍少年也将身子转了过来,面朝大海,看向灰黑色的天际。
“师弟,万万不可开这种玩笑,我怎么可能私藏。
我们虽然追求长生之道,但也不可能一步登天,道亦有道,害人又害己的事绝不能做。
这岛上的天机,被困在这里不知岁月,肯定也有它的道理。
天地本无成人与害人之心,但总有像你我这样的人,碰巧来到这里,如果把持不定,是非不分,被这表面的长生诱惑,便会变成那墙刻之书所写的吸血怪物。
所以这东西不能留在这里,我和君房师兄商量过,把它们沉入大海,不能遗祸人间。真正的长生方,我们另寻他路,迟早还会找到的。”
禅衣少年微微一笑。
“师兄们做的好,悟的透彻,师弟惭愧不如。”
“师弟,我知道你醉心此道,我和师兄还担心你不开心,你能开悟最好,不枉老师的谆谆教导。”
“师兄,长生道,道亦有道,把袋子给我,我要亲手将这祸害扔了,断了我的念想。”
玄袍少年稍有犹豫,却最终从袖中掏出布袋递与禅衣少年。
海风大了起来,雨随着风轻轻开始飘荡,空气中充满了咸腥潮湿的味道。
禅衣少年接过布袋,望向了玄袍少年。
突然远方黑云中落下一道巨大的闪电,轰鸣震耳欲聋,彷彿要震裂天际,震碎心魄。
玄袍少年惊然,侧头望去,却没发觉身边之人向后慢慢退了一步,猛然将手推向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毫无防备的玄袍少年在惊恐中霍然回身。
身体却像摇曳的断线风筝,无所可依,逐渐远离的视线挡不住惊愕,悬崖上那熟悉的面孔,慢慢模糊。
这一世所有朝夕相处的画面,都被这一刻的震惊盖了过去。
悬崖下,鲜红的血蔓延在了海面,海浪依旧疯狂,夹杂的倾盆大雨,把一切痕迹冲刷的无影无踪,在这分不清是雨还是海水的世界,突然有什么东西飞起,冲向了支离破碎的身躯。
北寒三中小巷道
苏轶的话,让徐铁来又一次停了下来,她转过身。
苏轶向操场的那边看了一眼,此时学生都在班里上课,除了他们在这片暗处,几乎空无一人。
“你父亲手里有一样东西,1988年,有人想要这件东西,曾经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但是你父亲没有给他,他把这件东西存到了英国的一家银行里,他设置的取出的条件,我想你应该知道。”
徐铁来听到这里,心悸之感让她不寒而栗,她知道那取出的条件。
她又想起了元友说的六边石盘,而更让她害怕的是,这个石盘她知道是什么,而且清楚对那命运是何等的重要。
“谁想要这件东西?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我并不知道,但是想得到这件东西的人,大概就是徐珂。”
徐铁来浑身冰凉。
苏轶看到徐铁来的脸色变的苍白起来,他慢慢走到她的近前,看着她的眼睛。
他知道,一切的真相,只有眼前这个女孩知晓,是什么让她如此震惊,恐怕就如元叔和罗科说的,沈苁已经被人利用了。
他在犹豫还继续说不说,他不忍看到她这个样子,就像他在把旧伤慢慢的撕开一样残忍。
“沈苁,这件事可能会颠覆你以往知道的,如果你感到不舒服,我不说了。”
徐铁来咬了咬牙,她觉得她真的无比愚蠢,这么几年间,从未怀疑过什么,还死心塌地。
“不,你说下去。”
苏轶有些心疼,紧皱眉头。
“1988年,你父亲的失踪,应该就是跟这件东西有关,而且到现在杳无音讯,大概也已经遇害了。
1993年...,有人曾去局里报过案,这起不定性案件里除了报案的王姓少年,其余的人,包括你,都失踪了。
你...你当时发生了什么?...,这里很重要,如果这之后跟徐珂有关的话,他一定是想利用你取出银行的那件东西,而且...”苏轶嘴里干燥的说不下去了。
徐铁来面如死灰,一些画面接踵而至。
她想起为何那么巧,被他救起,还替她报仇,又赋予那所谓的长生不死,现在想来,这是多么容易控制人的一种方法。
她想起了中元节后的那夜凌晨,那个应该死一万遍的李江看到她时的第一反应,那句让她有些疑惑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脖子就被那个人折断了,现在想想,那算是灭口吗?
还有精神病院的王勇,清醒后,那个人是多么迫不及待的亲自解决,恐怕也是怕事情败露。
最关键的是那保险柜中的东西,都是由他全权处理的,自己傻到无可救药,那么相信他,提供了所有能取出的条件,最后只是接到了一份巨额遗产,丝毫不曾怀疑,还感激的不得了。
最残酷的真相为何要落在最无辜的人身上。
她曾经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为何要有这样的人生。
她感到眩晕,身子朝后晃了一下。
苏轶伸出手臂扶住了她,她挣扎着将他推开。
苏轶知道,剥开这伤口,血淋淋赤裸裸,也是她最不想让他看到的。
而徐铁来的确是这么想的,她觉得她什么都不配,这条路是她选的,对与错,都要结束。
她收起了凄然的神情,又变回了冷冰冰的感觉,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徐君房就是徐珂。”
徐铁来这次转身后再没回头。
苏轶本是黯然神伤,却被这句震的惊异不已。
而小巷西边挨着的老楼窗户上,一个人影将身形缩了回去。
徐铁来没几步就到了老楼花园,她早就知道,那个人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一直都是欲望滚滚,利用人的高手,从对元化星的手段,似乎让她看到了对她的缩影。
这么多年在那个人身边,她了解。
刚才的愤怒,她想的清楚,没有任何用,只能让她想起力量的悬殊,只有恨,让她心里才有那种力量,他毁了她的一切,长生又有什么用。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个别同学掐着点儿把东西早早就收拾妥当,铃声一响,就如离弦的野马一样跑出了教室。
元化星每次都有些磨蹭,因为是住校生,她倒是不怎么着急,更何况她已经养成习惯,每次要等徐君房被接走,才放心。
她就怕徐君房没人管,可怜兮兮被落在班里。
“你能站起来了,现在还不能吃饭吗?”元化星小声的说着。
“吃不成,不吃饭也挺好,省好多事呢。”
“那多没意思,好多好吃的都吃不着了。”
“其实没什么,你看,不吃饭,也不用劳动,还不用赚钱糊口,能省好多,如果不是有这腿疾,哇,多好的一件事。”徐君房一副喜滋滋的样子。
元化星撇了下嘴表示不敢苟同,但她一下又想起了陈魈,同样不能吃喝,人生的乐趣也失去了一大半,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像往常一样,门口出现了徐铁来,她看起来还是那样冷冰冰,但不知道为什么,元化星发现她今天眼神里还带着别的东西,那是一丝丝比她外表更冷的寒光。
元化星忍不住眨了眨眼不敢再直视,她能想到的,也只是认为徐君房都能站起来走了,还总让徐铁来姐姐背他,徐铁来姐姐心里会不会有了怨气才这副神情。
徐君房笑嘻嘻的跟元化星道别,她应了一声后打算下楼吃中午饭。
徐铁来推着徐君房的轮椅,从校内往老楼花园走去。
“您答应我的魃血,什么时候给我?”
徐君房面色稍稍一变,当然他坐轮椅上背对着,所以徐铁来看不见他的神情。
“魃血?你应该知道,魃血不能直接喝,如果直接喝了,就会和陈魈叔叔那样,提前进入最终期。”
这需要逐层递增,你交病期先喝人血,再喝大鬯僵的血,直至控制不住,才能喝魃血,等你能喝的时候,都不知道什么岁月了,我帮你保存岂不是更好?”
徐铁来内心冷哼着,眼前这个人每次都能伪装的很好,之前他答应的,等元化星杀完魃,魃血各分两份,分别给她与士甲。
如今一下便改了口,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还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要分她魃血。
如果放在昨天,徐铁来一定对这些话深信不疑。
可是今天苏轶带来的信息,让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但害死了父亲,也许标本三室的不堪之事也是他筹划的。
几年间,徐铁来被磨炼的没有了从前的懦弱和冲动,她忍了忍杀意,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
午夜,淡淡的云遮住了如勾的月亮,空气里有种土腥的味道,似乎这座城市的哪里正在下着雨。
老楼门前停的劳斯莱斯银刺刚走,徐铁来便有了自己的打算。
她知道,徐君房和士甲最近一直在忙虚境古方的事情,其它的她并不知道,因为徐君房也不让她接触这些。
她往一楼走廊尽头走去,那片黑暗在这午夜显的更加稠密黏/腻,她没有开灯,慢慢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