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风雨,让天空明静通透,风中夹杂着寒意,与前几天的温度有了极大的差别,变天了。
傍晚时分,落日余晖撒入了东郊的一片荒野之中,为这荒凉之地涂上了一层红色,带着几分冷然和压抑。
这片荒野的不远处,是这座城市堆放生活垃圾的填埋场。
埋不进土地中的垃圾,全部在地上堆起,久而久之,堆的和山一样高,环亘在一起,变成了庞大的垃圾连山。
垃圾山也是山,遮挡住了视线,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一片空地。
此时那片空地上站着几个人,一位身穿白袍,一位身穿黑袍,一个白发青年,一个被钢索绑着的高挑漂亮女生。
这片空地不止有这几个人,地上还有一方六边形深坑,坑的边缘有好几根黑色石柱,石柱之间连着锁链,锁链上挂着青铜铃铛,而坑中放着一口大铁棺,棺中有什么,有些看不真切。
这显然是另外一处阨池,只是比老楼中的还要大一些。
陈魈在老楼见过,并且深陷其中无法逃离。
陈魈并不知道这阨池周围布的东西。
这其实是一种古老的阵法,专门能困住属阴的活物。
陈魈知道,徐君房有很强大的念力,能轻松控制她,还有她身上绑着的钢索,似乎也是特制的,她用了最大的劲儿,也无法挣脱,所以能逃的可能性不大。
那晚徐君房动了杀机,从那言语之中透露,给她融进身体的东西,恐怕能让阴舛人变成大鬯僵吧。
但她并没有变化,这到底意味着什么,陈魈并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件事,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危险很多,她有一丝感到后悔,知道自己鲁莽了。
天色渐暗下来。
徐君房望着阨池之中的铁棺,幽幽说道。
“里面这位,可是很有骨气的,宁死不喝血,把自己封在铁棺里,最终变成了大鬯僵。
他生前也不知道是何人,生平里都含糊带过,想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是谁吧!
哦,对了,士甲,你师父当年殉阵杀死的那只大鬯僵,我记得你说过,也是一个硬骨头的阴舛人,不愿喝血将自己封在了落铁洞里?”
黑袍男子没有表情变化,而他旁边的白发青年,目光却落在了黑袍人的脸上。
“那落铁洞中的大鬯僵也是将自己封在了寒铁棺里,我们误打误撞惊扰到了它,所以它苏醒了。”
徐君房的脸,在暮色之中显的有些暗,白发青年的脸,同样也隐匿在渐黑的天色中。
“时间差不多了,士甲,这阵能困住魔罗吗?”
黑袍男子不知道为何,默默看了一眼白发青年。
“理论上可以困住一切属阴的活物,但是魔罗这种东西,只是虚境文书里记载的传说,谁也没见过,我也不是很有把握。”
徐君房看向白发青年,眼神之中透露着晦暗不明的光。
“林先生,那您觉得,这阵能困住魔罗吗?这关乎的东西,你我清楚,可要慎重行事啊!”
白发青年看向了阨池,声音低沉冷酷。
“就算困不住,不是还有阳爻人吗,阳爻人应该有不寻常的地方吧。”
徐君房呵的一笑看向陈魈。
“也是,还有,您确定她就是我们要找的药引吗?”
陈魈在一旁面色苍白。
药引是什么,她一无所知,但看徐君房的眼神和语气,似乎跟她还有关系。
白发青年也看向了陈魈,这让陈魈更加确定,他们所说的药引,应该就是她了。
白发青年声音冰冷,不掺杂一丝情绪。
“虽然哪也没有详细记载阴爻人的来历,但她的母亲,不就是死后怀着她,在落铁洞里生出来的吗,这就很特殊了,而且她不是阴舛人,否则阴舛石融进身体,怎么没变成大鬯僵?
十有八九是你要的药引。
反正阳爻人已就绪,先把这女孩喂了大鬯僵,是不是药引,一目了然。”
陈魈暗暗又用了用力,但是身上绑着的朱红色细钢索,就像是可以吸收力量一样,任凭用劲儿,也丝毫未脱。
陈魈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才白发男子说的落铁洞,那是谁的母亲?那是在说谁?她回想起海叔曾经的欲言又止,难道在她身上,会隐藏着什么秘密?
药引又是什么?阳爻人是谁?她陷入了这样的危险境地,这其中的阴谋里处处像是有着杀机,那么元化星呢?恐怕也好不在哪吧。
陈魈后悔应该听从局长的话,可一切看来,似乎有些晚了。
徐君房身上的白袍微微抖动起来,陈魈侧目发觉,徐君房竟然在笑。
这举动,在这片已经陷入黑暗的区域显的更加诡异,连他旁边站着的黑袍男子也不由的一怔。
徐君房带着笑音戏谑的说道。
“真是没想到,曾经名震江湖的正义之士玄宏道人,也会变的如此心狠手辣,看来成为阴舛人,不管前身是如何光明磊落,也难逃后世穷凶极恶呀。
不过这样,倒是挺合我胃口,如果不是你当初太过自信,敢威胁我,说不定我还能留你在身边。
可惜啊,我最讨厌有人威胁我,还想窥及法器?你一定是活的太久了。
想与我分一杯羹,十分好笑!”
白发青年并没有看徐君房,而是用锐利的目光看了一眼黑袍男子,冷笑起来。
“威不威胁你,那只是你的说辞,你还是不想分解药与我而已。
可是长生的路很长,你不觉得寂寞吗?”
说着话,白发青年的手里,多出了一样黑色的东西,身体猛的往徐君房那边闪去。
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徐君房近旁,还没有任何动作出来,白发青年就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能动了,连他脸上的惊异表情都被定格了。
徐君房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往阨池里看了一眼,白发青年便被一股无形巨力,卷着身子落入了阨池中。
陈魈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吃一惊,这难道是内讧了吗?
重重的噗通声响,白发青年身上的力量一下松了,他一个翻滚起身,往一边土墙靠去,他知道,掉入阨池,他将任由眼前这个白袍人摆布了。
而可笑的是,这阨池的阵法,就是他自己发明的。他落入其中,上面的黑袍男子看起来无动于衷。
白发青年靠着土墙,眼睛一闭,咬了咬牙,不知是心死,还是痛惜。
他深知这阨池的威力,法门在外,身陷其内,属阴的活物一概出不去。
而黑袍男子的举动,让他心寒,那是他前身当儿子来养的小徒弟,此时已然是跟徐君房一条心了,恐怕出卖他的,也是这个白眼狼吧。
他想起当初,被大徒弟言君疾派来查老楼时,无意中看到前身的徒弟秦士甲在这里。
带着惊喜和疑惑,冒着危险,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与他。
相认的场面感人,师徒二人痛哭流涕,让他一度有种错觉,士甲还是自己从前疼爱的小徒弟。
士甲也的确告诉他很多关于徐君房的事,但现在看来,他也只不过是被利用的人而已,为了得知六孛局的事,为了套取他们不知晓的那些秘密。
徐君房也远比他想象的狡猾和狠毒,最重要的是,隐藏的还很深。
他曾经的试探,想看看徐君房能否意念他,却早就被徐君房看穿,还假装对他示弱隐瞒妥协。
现如今,他被他轻而易举的控制扔入阨池,不由的让他羞怒万分,更让他明白,徐君房恐怕已经是活了千年的老妖吧。
这样一个怪物,深不可测,谁能算的过他,谁能斗的过他。
那触手可及的秘密,那近在咫尺的解药,一切成枉然。
他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对面,那是离他不远的寒铁棺,这样的环境中,这口铁棺中的东西,像是会随时从中爬出。
他自知没有办法能逃出阨池,但也不太惧怕这种结局。
因为他不是普通的阴舛人,他能带着所有前世的记忆和能力,转生到下一世。
前世的种种,那解药的秘密,这一世也不算白来。
阨池上方传来徐君房的笑声。
“自不量力,我只是骗骗你,你还真以为我意念不了你。”
一旁的黑袍人脸色铁青,不敢说一句话。
白发男子笑了笑,带着悲凉。
“徒儿啊,士甲啊!我前身待你如亲生骨肉一般,到现在我这般天地,也依旧不曾对你隐瞒,我知道你有苦衷和不得已,但这也是你当初选择的路。
可是,士甲,这个人绝对不会真心待你,更不会给你解药的,你好自为之吧。”
白发男子虽是年轻面孔,但此时双眼满是沧桑,他仰天长叹。
“为师最对不住的人是君疾,希望不要怪为师,这种命注定换不了两全,来世再见。”
徐君房忍不住冲阨池的人说道。
“话可真够多,还要一一道别。
不过,我倒是对你能够带着记忆转世有些好奇,不知道你这样的阴舛人到底有何苦楚?会来跟我讲条件。”
白发男子不想再多说一句。
他实在不想再回忆那些痛苦,那些不到几岁就被人认为是怪物,烧死,打死,淹死,甚至更可怕血腥恶毒的片段。
徐君房也没再废话,对着士甲说道。
“揭符!”
黑袍男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缓缓将手从袍袖中伸出,掐诀的手不住颤抖,目光无法凝聚,看着阨池里,似是犹豫不决。
“秦士甲,这么踌躇,要不你陪他?”
黑袍男子感到嘴中呼出的气竟然是凉的,即使无法心安理得,但也抵不过徐君房说的这句话冷厉。
他咬着牙咽了下口水,内心依旧无法抉择,但徐君房的冷酷手段,令他感到恐惧。
反正师父也是转生人,死又是活。
黑袍男子重新屏气凝神,结印,只道口中低沉的喊了一声,“开!”
陈魈心头一紧,她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只是随着他们盯去的方向,也往阨池中看去。
黑夜肆意蔓延,刚才还能看清的垃圾山边缘,现在已经与夜融为一体,没有光,这里漆黑一片。
白发青年虽然见过大鬯僵,与之面对面也交过手,但此时阨池中铁棺里的响动,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一声噎住的长嗝之声,像是在哪个频率波段上一样,如同耳鸣之感灌入众人脑中。
白发青年眼中闪过一片寒意,他知道,在阨池之中是无法使用阵法黄符的,所以铁棺中的大鬯僵还没出来之时,他的手中多出一样东西,那是把黑色匕首,他紧握了起来。
400多年前,在落铁洞中殉阵杀死大鬯僵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白发青年不怕死,此时甚至让他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又重回了落铁洞中。
铁棺中的声响像是谁的长指甲划过铁面,听着不但瘆人,还让人发狂发酸。
伴随着一声嘶鸣还有酸腥,一个庞然身形霍然从铁棺中直直立起,像是被什么味道吸引,将头转向了白发青年。
即使漆黑一片,但那双瞳孔如豆的赤红双瞳还是被白发青年看的真切。
猛然间,大鬯僵骇人的裂口突然张大,双臂挥舞向他而来。
陈魈身体猛的一怔,她从来没见过醒来的大鬯僵,不论是外形还是面容,是如此恐怖奇异。
阴舛人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这是真正的怪物。
她思索着,徐君房把白发青年扔进去,又是何意?难道这种怪物再吃阴舛人,还会有所变化?
一股寒意瞬间遍布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