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寒博已经过了十六岁的生日,虽然脸上仍不时露出一丝稚气,相貌也颇为普通,并不显眼。
但他腰悬断刀,一身薄薄的暗甲穿在身上,虽然是在扮着商客,但一股军人的爽利作风却是难以掩藏。加上额上一道眼形伤疤赫然醒目,也让他的身上多出了一股狰狞的精悍之气。
远远望去,看他更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封灵战士,而不是一位随军炼灵师。
这何必灵于炼灵之道上原本是寒博亦师亦友的人物,还在浔阳城试着制作酒葫芦时,寒博有何不懂之处便经常登门讨教,常常持以师礼。但这何必灵却坚持不受,认为自己不配为寒博之师,倒是一口一句小先生地叫着。
寒博开始还不习惯,坚决拒绝。到了现在,反倒是整个小分队的人都被他洗了脑,这小先生之名已名正言顺地成了寒博的尊称。
寒博见双方争执不下,不由收起灵目,皱了皱眉道:“这条灵脉着实古怪,想必应该是一位布阵高手所为。就算是这样追踪下去,在这黑夜之中只怕也难得确定它的踪迹与走向。要不,何师我们就在这堡中安息一晚,明日再行计议吧!”
这何必灵长得身体圆肥,作为炼灵者,本是体虚的体质,这月余一路风餐露,脸上更是露出风尘之色。他有点吃惊地道:“怎么,连小先生对追踪这古怪的灵脉,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寒博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感觉对方似乎已有所察觉,再强行追踪,只怕会打草惊蛇。”
这浔字战队的游击队长名为浔长天,乃浔阳城本地人士,在浔阳围城之中曾数次见寒博与临渊绝一举扭转战局,当日在校场之上挫败朔风灵尊,他也是见证者之一。是以对这寒博格外敬重。
他见寒博点头,连忙接腔道:“是啊,何先生,我们十人负责几位先生的安全,不敢大意。这几日,我隐隐感到有凶兽在旁在窥视。派出来的斥候也至今未归,我们约定的接头地点就是前面的这座古堡,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
何必灵轻叹一声:“唉,既然小先生都这样说了,那我们就进堡安歇一晚再说吧。”
一行十余人的小分队,架着两辆载满货物的马车缓缓走进了这个古堡之中。
这是风息荒原上最为见常的村落,为避冷热与风沙,这些古堡往往靠着山坡兴建,房屋围成半圆。这些房子往往都由黄土夯成,敦实而矮,屋顶成圆。倒是屋内向地下掘进,住在其间,冬暖夏凉,算得是个安居的好去处。
但是一行人走在其间,却是越来越失望,也越来越警惕。
众人方才遥遥远望,只见这古堡边缘的几幢房子完好无损,整个古堡规模颇大,甚有气象。但没想到走近一看,却见四处无人,一片荒凉。许多的房子已成残垣断壁,厚厚的黄泥土墙上四处涂满血渍,连屋顶也已完全坍塌。
寒博张开灵目,见有几处深可见底的爪痕上依然留有残存的黑色灵力,一看就是凶兽所为,令人触目惊心。夜已开始深沉,四处冷霜已爬上了墙壁,只余一些风息荒原上所特有的巨型血鸦张一双双血红的双眼,站在屋顶房梁上盯着众人,不时在渐起浓雾中呱叫几声,令人瘆得慌。
散出去在堡内四处探查的斥侯很快回报,这堡内四处都空无一人。在位于古堡中央的一个祠堂内,发现了尸骨,一共三百二十一具,看其死状并非是死于争斗,而像是死于行刑式的处决。因为这些尸骨全部整齐地排成了一排,所有人的头颅都已被砍下。
那游击队长浔长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寒博与那何必灵说道:“两位先生,这古堡古怪,为了诸位的安全起见,我看我们还是另寻一个安全的地方露宿吧。”
何必灵嚷道:“来也你,走也是你!死人我们在浔阳城见过的还少吗?我们虽然是炼灵师,但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那来那么多的矫情。”
这浔长天还欲再说,却忽见得堡外一个身影急驰而来。
外围值守的一位浔字战勇早已前驱,按刀冷喝道:“谁!?”
那人急回道:“是我,斥侯石方!”
待得那人走近,不是浔长天日间派出来的斥侯又是何人。
寒夜人只见这石方满脸倦意,气喘吁吁,便随手抛去一个酒葫芦,让那人喝了几口灵酒,暖暖身子。
那石方喝下几口灵酒,谢过寒博,方才回道:“禀队长,石方复命。您的判断是准确的,确实有两伙人一直在我们周围转悠,人数都在五十左右,皆是启脉境的封灵好手,不过看情形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们好像是有约在先,而会面的地点就在这古堡,所以我才急忙赶回来复命。”
浔长天沉声道:“你可看清楚了,他们是不是渊墨盟的叛军?”
石方道:“看封灵功法,不像。倒像是……”
那石方还未回话,寒博已是冷声说道:“他们来得好快!”
“其中从东而来的应该是紫莲叛军的余孽,领头那位已入封轮境,只怕不是普通的教众。另一从西而来的人马,看情形像是寒山异族的封灵者,为首的修为也不弱。我们此番只为探脉寻踪,不为杀敌。长天队长,这进出古堡就这东西两条路,我看我们还是先隐匿,静观其变吧!”
这寒博的灵目经过这半年多的修练,探视范围已达数里之遥,多次以此见功,带人众人脱离险境。那石方队长见寒博所说,当即下令护住几位炼灵师,驱车赶马,隐入堡中祠堂。马上套,车卸铃,屏神敛息,以待时变。
不过一刻,两队人马已在这堡中祠堂前的广场上相遇,火把烈烈,总算在这寒冷的迷雾中,带来了一丝热躁之意。
寒博从祠堂墙上的一个细小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双方人马皆在五十上下,紫莲妖徒一方全部跨于战马之上,身悬长刀,战马肥膘,列成阵列,颇为精悍。而那寒山异族数十人虽无人骑马,全部步行,但这些异族全部身型高大,一个个皆在两米以上,全身肌肉暴凸,是以相较之下,比那紫莲教众的气势竟是只强不弱。
两方首领就着火把细细看了对方,似乎皆对对方的人强马壮也颇为诧异。其中一方首领首驱马出阵,正是那紫莲教的残众,他对寒山首领拱了拱手,说道:“东西都可来了?”
那寒山首领也出得阵来,沉声冷道:“我要的人呢?”
紫莲教众的首领手一扬,一位被五花大绑的少女被推出了阵前。借着依稀的月光,寒博见那个少女扎着两支冲天辫,一双眼睛大而圆。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个头小小的,显得娇糯可爱。虽然被人绑着,但脸上却丝没有害怕的神情。
她被人推搡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不由转头对那人怒目而视,张开两支小虎牙:“你不要让我发怒哦!发怒了对你没好处!”
那个紫莲妖徒被这个小丫头惹笑了,刚准备举鞭吓乎她。却没想到寒山异族的阵列中驱出两人,一个捏住那个紫莲妖徒,另一个那小丫头拎着,扔在了己方的首领面前。
小丫头被摔了个口啃泥,从地爬起来,对着那个首领怒目而视:“看什么看!我说了,你不要惹我发火哦!”
那寒山异族首领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他细细盯了一阵,确认无误。才手上一扬,掷出一张薄纸,飞至对方首领手中。
那紫莲叛军首领接过图纸细细察看,脸上露出狂喜神色:“不错,确是那人手笔!”既而又是脸露疑色,问道:“既然阁下已经找到了线索,为何不与我们合作,继续追查下去?若真得了那件东西与渊墨盟结盟成功,我们紫莲教众决不会亏待你们寒山留在这紫玄的族人。”
那寒山异族首领冷哼一声:“那东西对你们紫玄人来说弥足珍贵,渊墨盟对你们紫莲残部是救命的稻草,但这两样东西我们寒山遗民都不在乎,就此告辞!”
“哼!不是我们的朋友,便就是我们的敌人!”那紫莲首领一声冷哼:“既然他们已经投向了浔妖,左右,拿下,一个不留!”
声音未落,寒博只听得抽刀声起,数十匹战马分作三路,踏出火星,对着寒山方阵冲杀而去。眼见这紫莲教众手中一柄柄战刀泛起灵光,对着寒山异族的战士劈砍而下,便要血光四溅。
然而这寒山异族数十人竟是全部岿然不动,只将那伤者护中央,一双双冷眼全都瞪着这些紫莲妖徒。忽听得一声声暴喝响起,这数十寒山异族竟以手作刀,以身为盾,直直撞向了飞奔践踏而来的马蹄与刀光。
一阵人喊马嘶!
没想到这寒山异族与肉身与战马刀光相撞竟是丝毫不丝下风,虽然有多人身上添伤,但其中数位高大威猛的战士竟是直接搬起急速飞奔而来的马蹄,一条钢腿扎于地上,将粗糙的石砾黄土硬生生地犁出一道深槽,才将来犯的数匹战马掀翻在地。
这头马倒地,群马奔腾之势已破,后面的战马也跟着停滞了下来。好在这些紫莲妖徒弓马娴熟,一见前面受阻,当即别转马头,围着这一群寒山异族拍马转圈,舞刀呼喝。
寒博心中一声暗呼:“寒山九骨引!”
“要说你们这些寒山异族的骨头还真是贱!有好好的刀枪不用,硬是喜欢用肉身硬扛!哼,我看你们能扛到什么时候!”一直在阵后掠阵的紫莲首领一阵冷笑:“施毒——”
说着间,只见那些围着寒山异族策马转圈的紫莲教众连连呼喝,随手轻扬,一阵黑气随即在寒山异族之间弥漫开来!
“不好!冥幽之毒——”寒博一声轻呼,便欲出手示警,却没想到被身后的浔长天抻手摁住。寒博见这浔长天急急摇头,他一声轻叹,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已经伸出的手。
想这幽冥之毒乃当日紫莲冥王刺王紫玄未央所用,其上沾染冥气,竟是比那离魂之蛊的毒性还要凶悍数倍,就连浔川石的护身幻境都不能与之硬扛,这些肉身见长的寒山异族最是害怕这些毒物,遇到这冥幽之毒,只怕是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随着这黑气的弥漫,许多寒山巨汉纷纷倒地。他们身上一旦沾上这毒气,皮肤即时变黑,救无可救。只有那寒山首领依然在那里苦苦支撑,但整个身形也是阵阵晃动不止,摇摇欲坠。
那紫莲首领一声冷笑,随手一扬,一支足有磨盘大小的锯齿飞轮倏然出现,泛起阵阵黑色的灵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削在了那寒山首领抵在胸前的双臂之上。锯齿与血肉碰撞,一阵令人齿酸的嗡嗡声响过之后,那寒夜山首领的双臂已留下了一道深可见内的创口。而那飞轮竟像是拥有灵智一般,一阵嗡响,又飞回到了紫莲首领的手中。
“飞轮亲兵!”寒博一声轻呼:“没想到夜叉灵王这个魔头,竟真的到了南疆。”
这夜叉灵王乃紫莲叛军的五大灵王之一,乃是这紫莲冥王的亲传弟子,一身飞轮幻境神出鬼没,其身边有五百飞轮亲兵,他们所使的器兵便正是这锯齿飞轮。
数月之前,这夜叉灵王带领的三余残军曾在北疆与浔字大营曾有过一次遭遇战,丢下数千尸首之后便仓皇而逃,却没想到竟是来了这南疆。
寒博身后浔长天正是那场遭遇战的参与者之一,他自己认得这些飞轮亲兵,脸上也是变成一脸凝重。
那飞轮亲兵见那寒山首领依然双手撑地,虽然他早已支撑不住,却是怎么也不肯倒下。不由心下愠怒,喝道:“我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飞轮硬!”说着间,那锯齿飞轮一阵嗡响,又向着那寒山首领飞削而去!
正在此时,寒博眼睛一亮,忙喝道:“不好!浔字战勇,结阵!”
寒博的声音未落,那锯齿飞轮在空中倏地折了一个弯,直接对着是寒博一行众人飞来,直接撞破了祠堂土夯的土墙,仍然速度不减,撞在了这些浔字战勇堪堪结起的协脉阵的光幕之上。
那柄锯齿飞轮急速旋转,切割在浔字战勇的协脉阵上,发出了阵阵令人齿酸的翁翁声。但是任凭它再如何锋利,遇到了这层薄薄的紫色光芒,却是不得寸进。
是才这名飞轮亲兵出奇不意地飞射向匿于祠堂中的这支小分队,幸得寒博提前预警,这浔字战队才得以及时布出阵法,逃过了劫。饶是这浔长天身经百战,临机应变之力不可谓不快,但见那个正在他眼前冒着丝黑气的飞轮,还是惊出了一声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