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天将晓。
半夜过去了,荣华宫里没有任何异动,苏娴进去后也未出来。张庆宇知道今夜总算无事了,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易飞,我顶不住了,你在这守着吧。”
易飞见张庆宇这样子有些奇怪,这张将军行军打仗时几天几夜不睡都还精神抖擞的,怎么这次才守了半夜就不行了。
见他实在困倦,易飞只好道,“张将军那去歇着吧,有事我在叫你。”张庆宇点点头,“有劳易统领了。”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偷笑,也就易飞那小子实在,只怕皇上此刻希望身边的人越少越好,走了没多远,便碰到迎面而来的书琳。
“书琳公主。”
“张将军,我三哥呢?易飞呢?”
张庆宇指了指身后不远处,“书琳公主,皇上已经无事,易飞正在荣华宫外守着呢。”
“多谢。”
张庆宇看着一溜小跑的书琳,手里似还抱着一件大氅,那东西,皇上自然用不着。张庆宇只道,不知道易飞这榆木疙瘩什么时候才能开窍。知玲珑还在府里等他,为免她担心,张庆宇不由加快了脚步。
“易飞!”
“嘘~”易飞指了指荣华宫,压低声音,“小声点,你怎么来了?”
书琳将手里大氅递给易飞,“下了这么大的雪,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三哥有三嫂嫂自然不会有事。倒是你在这里守了一夜,喏,我给你送这个来了。”说着将大氅递到易飞手里。
易飞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件大氅,眉头都皱成一团,“书琳,你确定是给我的吗?”
书琳点点头,“当然啦。这是今年入冬时三哥特地命人给我做的,哦,嫂嫂也有一件。可暖和了呢,你快穿上吧。”
易飞有些不情愿地接过,小声嘟囔,“难怪是粉色的。”
书琳一把夺回大氅,“粉色的又怎么了,你不穿拉到,活该冻死你!”
易飞想起张庆宇的话,赶紧拦下转身要走的书琳,“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粉色也挺好的,反正,今儿除夕不是吗。粉色喜庆,呵呵,喜庆。”
清早,苏娴打开荣华宫的门,老远就看到不远处易飞穿着一件粉色大氅,在到处都是白雪的容华宫门前煞是惹眼。来往的宫人就是想笑也得忍着,恭敬道,“易统领。”
易飞点点头,来往的人头埋的比平日更深,强忍一脸笑意匆匆离去。苏娴见状,终是一个没忍住,站在荣华宫门口笑出声来。
易飞见苏娴笑他,有些不好意思,“苏,苏姑娘。”苏娴见他窘迫,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身上的粉色大氅,知那定是书琳给他送来的。
“苏,苏姑娘,皇上他---”
苏娴努力止了笑,“他没事了,叫人进来伺候着吧。”
“那,苏姑娘,你去哪?”
苏娴边走边说,“岁首第一日,我还能去哪,太医院。”太医院每年的诸多审阅事项都安排在岁首第一日,梁远臻不准她请辞,若是她今日不去,恐怕一年的用药就要耽误了。
“可是----”
未等易飞说完,苏娴已经拐过弯,不见了踪影。易飞进荣华宫的时候,梁远臻已经起身,随手翻着什么书,气定神闲。倒是易飞候在跟前,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梁远臻翻了几页书后,易飞终于沉不住气,“皇上,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远臻仍未抬头,只道,“说。”
苏娴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易飞看看荣华宫外,“皇上您就不怕苏姑娘-----”
梁远臻终于搁下手里的书,抬眼看了看门外,“怕她一去不回?”
易飞连连点头。
梁远臻摇摇头,“这次不会。这不,她已经回来了。”果然,不远处,苏娴直奔荣华宫而来,前脚刚踏进门槛,值守的宫人冲她盈盈一拜,她并未理会,直接到了梁远臻面前。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仍到梁远臻面前,“敢问皇上,这是何意?”
她刚到太医院,就看见苗隐已经打点好一切。她还有些奇怪,这苗隐今日怎么这么勤快了。
像往常一样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还未坐下,却被苗隐一把拉起来,“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子从今日起,是苗某人的了。”
“什么?”
苗隐直起腰,清了清嗓子,从袖间拿出一卷圣旨,递到苏娴面前,“呵呵,恭喜苏姑娘擢升。这小小太医院院正,就由在下来当吧。”
苏娴狐疑看他一眼,拿过圣旨一看。只见圣旨上赫然写着,苗隐官复原职,任太医院院正,另任苏娴为御前太医。
苗隐伸手指了指太医院的门口,“苏娴啊,圣旨你也看过了,如今这太医院可是没有你的位子了。请吧。”
苏娴将圣旨卷了卷,起身就要回去,她倒是要问问,这御前太医是个什么官职。苗隐跟在她后面,“哎,苏娴,你倒是把圣旨给我留下啊!”
苗隐追到门口停了下来,蓝太医走到苗隐身边,看着苏娴气呼呼远去的身影,问道,“苗太医,我也很好奇,这御前太医究竟是个什么官衔,又是什么品级?”
苗隐闻言笑了笑,答道,“这御前太医啊,没有品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顿了顿,苗隐又纠正道,“也不对,应该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上。”
蓝太医看着苗隐若有所思,“一人之上,万人之上?”
苗隐点点头,“不错。”
蓝太医似懂非懂,又问,“那敢问苗太医,那日皇上病重,一脸阴骛,苗太医附耳几句话就让皇上愁云散去,蓝某怎么也想不明白,特来求教。”
苗隐挑眉,苏娴的身影已经看不见,“这个么,佛曰,不可说。”
蓝太医闻言讪讪转身,只道这苗隐又恢复了往日嘴脸。身后的苗隐猛然又想起来什么,叫住他,“蓝太医,你刚才叫我什么?”
蓝太医马上反应过来,“哦,当然是苗院正。”
苗隐这才满意了,背着手缓缓走回屋里,其实,那日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说,皇上您好好歇着吧,苏院正待会儿就将亲手熬的药给您端来了。
蓝太医站在院子里看着苗隐的背影,长叹一声,看来这太医院又要变回水深火热了。
梁远臻看了看苏娴扔在他面前的圣旨,道,“这御前太医的意思就是,朕的病只能由你来看,你也只能给朕一人看病。”
“你---”
梁远臻看了看怒目圆睁的苏娴,一派悠闲,“朕怎样?这是圣旨。”
易飞见两人就要吵起来,这势必是劝谁也不是,只好悄悄带着一众宫人及时退了出去。
“若我不同意呢?”
这什么御前太医只是他留下她的名头,他想她待在他身边,可又不愿给她一个妃子的身份,只好想出这么一个权宜之计。
梁远臻又道,“御前太医你若不同意,那就换一个就是了。御前文书怎么样?”苏娴气结,反正什么都是御前的,“梁远臻,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远臻终于放下手里的折子,走到她跟前,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伤口处,用力一按。那伤口才刚过一日,绝对不能用力按压。苏娴马上要抽回手,却被按得更紧。
“梁远臻,你想疼死就直说!”
他按着她,不动声色,只道,“苏娴,朕给过你机会让你走。如今,朕还活着,你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猛的推开他,“好,让我留下也行,我有个条件。”
“娴儿,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她看着他,目光渐冷,“真的?我要什么你都给?”
他连命都可以毫不犹豫给她,别的又有什么不可以给的呢,“是。”
苏娴闻言看着他轻轻一笑,“好,那我说,我要这皇后之位。你给么?”
说完,果见梁远臻变了脸色。皇后之位,是他对赵玥晨唯一的承诺。梁王印鉴一盖,永不反悔。苏娴见他犹豫的样子,心里转凉,“怎么,舍不得了?”
“娴儿,你若是要别的----”
“我什么都不要,除了这皇后之位。”
苏娴苦笑,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是自己硬要试探的。他说的爱,其实也没有那么爱。梁远臻仍是一言不发,他没有想到,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向他开口了。他曾一度认为,只要她知道他心里只有她一人就够了,位分于他来说,本就没有多大意义。他要的是她苏娴这个人。
苏娴转身,只道,“看来皇上是不愿意了,那么,咱们,后会无期。”她的手刚刚扶上荣华宫的门框,还未踏出,就听得他的声音响起。
“苏娴,你要的东西,朕给了!”后会无期这四个字,他再也承受不起。既然如此,背信弃义就背信弃义吧,就算被人唾骂也总好过日夜煎熬的好。何况,如今的他,要做什么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谢宁!”
谢宁听见叫他的语气不善,赶忙跑进来候着,“皇上。”
“拟旨。”
原本就只是试探,苏娴没想到,他最后果然答应了。他一答应,她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关于那梁王印鉴的承诺,早在当年他杀进皇宫的时候就传的沸沸扬扬,她又怎会不知。如此一来,就真的要陷他于不义了。
谢宁将写好的圣旨递到梁远臻面前,“皇上,请您过目。”
梁远臻看了,点点头,对谢宁道,“嗯,传旨去吧。”谢宁经过苏娴身边,不想被这新后拦下,“慢着!”
谢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梁远臻。苏娴拿过他手里的圣旨,“这圣旨不必宣了。御前太医就御前太医吧。”
陷他于不义的事情,她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