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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强盗对兵匪的手段(1 / 1)

()二十一绑票行动诱饵强盗对兵匪的手段

吴影子夜见张学良后的第三天,溪口镇发生一起绑票案,被绑的是镇上开绸缎庄的王老板的儿子。

绸缎庄老板姓王名文波,四十余岁,二十年前从父亲那里继承绸缎庄后,由于经营得法,财运亨通,已蓄下万贯家财。人到中年,春风得意,美中不足的是连娶二门亲都未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文波咬咬牙又娶了第三房太太。这朵花倒结出了果。三姨太次年便生下一个小子,取名健夫。王文波中年得子,喜出望外,视小健夫如掌上珠宝。谁知道这小子天生孱弱,一生下来就病魔缠身,好几次差点送命,吓得王家上下魂飞魄散。

儿子三岁那年,王老板得一老翁指点,去雪窦寺做了七天水陆道埸,祈求菩萨保佑独生儿子,并答应小健夫满八岁时削发为僧,出家三年,以报佛恩。此后,王少爷果然不再生病,健康活泼,真成了“健夫”。王文波深信这是菩萨保佑之力。

今年儿子刚满八岁,王文波乃上去雪窦寺联系出家事宜。经过再三协商,定出了一个折衷方案:削发为僧,不住寺庙,早出晚归。正好这时张学良移囚溪口,特别卫队在镇上雇了两名厨子,其中一个叫二牛,是王文波的本族人。王文波便将早出晚归的护送小少爷的差事落实到此人身上。王二牛每天早晨买了菜挑上山时,带上小少爷,傍晚开过晚饭回家时,倒也平安无事。

这天早晨,王二牛在镇上买了荤素菜肴,装在一对箩筐里,又去绸缎庄领了小少爷,一大一小往雪窦寺山上去。冬天的太阳出得晚。两人走出镇子,已是七点多钟,东边山凹里才刚刚露出半轮朝阳。轻纱薄绫般的雾气飘飘悠悠地升腾起来,缠绕于峰巅岭腰,就像一条条彩色绸带。小少爷见又欢喜不尽,拍着手大叫“好看。”这时,从路边树丛中闪出两个穿黑布对襟衫的汉子,拦住了他俩的去路。

王二牛一看势头,知道碰上强盗了。但他并不慌张,放下担子,朝对方抱拳作揖:“在下姓王名二牛,本是溪口镇上卖糕团的,这一阵在雪窦寺帮大兵烧饭。”

“这个小孩子是你的?”

“哈哈,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这是邻居的。”王二牛多生了一个心眼,不敢说是绸缎庄王老板的,这时小少爷自己倒开口亮牌了:“我叫王健夫,我爸爸是开绸缎庄的。”

那强盗倒也风趣,闻言朝小孩子拱拱手:“哦,原来是王少爷,失敬失敬!你爸爸王文波跟我是老朋友,你跟我去玩玩怎么样?”

王二牛明白对方的意图了,原来是冲小少爷来的!这一惊非同小可。小少爷是王老板的命根子,倘若有个闪失,他王二牛把性命搭上都赔不起哩!当下他连忙喝住王健夫,冲两个强盗点头哈腰道:“二好汉,兄弟受人之托,把他带到雪窦寺去,恳望二位大发慈悲,放兄弟过去。”

强盗把脸一沉:“什么话,老子请小少爷去玩玩,跟你有什么相干?”

一个这么说,另一个上前来抱王健夫,小少爷见那人来势凶狠,吓得哇哇大哭,躲到王二牛身后。

王二牛见对方那副架式,知道必须动武了,遂迅疾抽出扁担,二话不说朝那家伙就是一下。他练过武术,这一招是少林棍术中的“沉香劈山”,力猛势陈,若被砸中,不伤也得在地上躺一个时辰。不想对方也是行家,早已闪身让过。另一个强盗眼疾手快,一个蹿纵腾身向前,朝王二牛进了一招“阴阳连环掌”。王二牛吃了一惊,要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丢下扁担从横里伸手去撩档。哪知对方料到有此变故。击掌攻上三路是虚,抬腿袭下三路才是实。这飞起的一脚踢在裆部,王二牛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哀叫起来。看看小少爷,早被先前那人抢在手里,吓得哭都哭不出了。

王二牛渐渐缓过气来,正想跳起来拼命,强盗从怀里掣出手枪:“小子,谁耐烦和你比试?乖乖背着小孩跟我们走,若有不从,一枪崩了你!”

王二牛没想到对方连他都不放过,但转念一想,自己一起去倒可能有机会带小少爷逃出来,于是服从了。

一行四人钻进树丛,往深山走去。临走,强盗把那担菜扔进了山沟。

王健夫被绑票,绸缎庄老板起初不知道。四明山一带,虽然时有强盗出没,但敢向溪口镇下手的却还没听说过。到了日上三竿,雪窦寺的另一个厨子见王二牛久久不来,等着菜下锅,便报告了特别卫队队长,毛人凤派人下山查询,王老板才感到事有蹊跷,慌忙差人四处寻找,但哪里找得着?

谁知才隔十分钟,就有人在外面乱叩门板。,王老板大怒,吼道:“那个?滚!滚!”

“文波,是我,外面来了个陌生人,非要见你!”叩门的是三姨太。

“哦,莫非与健夫失踪有关?”王文波心里一动,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说:“叫他到卧室来!”

这陌生人正是绑票案的导演,葫芦峰寨主吴影子。原来,吴影子完成张学良呈报营救方案一事后,只去奉化县城同朱仁堂通了个长途电话,自己并未回杭州,因为他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混入雪窦寺僧房,配合敢死队实施营救计划。吴影子之所以自告奋勇担负起这一重任,除了对少帅民族气节的敬仰,还有一个有利条件:他和四明山‘绿天帮’舵主庄侠龙是结义弟兄,而庄侠龙是这一带的绿林大王,附近几县的土匪强盗都听命于他。吴影子与朱仁堂通过长途电话后便去找庄侠龙,说自己想干桩买卖,请“绿天帮”助一臂之力。契兄有求,庄侠龙自是一口应允。他是奉化这一带的老土地,熟知各处有钱主儿的情况,一听吴影子把语音打在溪口,马上想到王文波,当下如此这般情况介绍了一番。吴影子听了琢磨良久,制订了一个方案,让“绿天帮”派人去执行,这样,王二牛、王健夫就成了网中之鱼。这会儿,吴影子来到绸缎庄,开始下第二步棋了。

吴影子被领进卧室,王文波冲他一打量:三十多岁,小个子,穿一套半新的黑布褂裤,足蹬厚底圆口布鞋,紫色的脸膛上浮着一股隐隐可辨的悍气。王老板估计对方十有**是绿林人士,连忙起身让座。

“不敢动问,先生来自何处,找王某有何事宜?”

吴影子道:“本人来自四明山庄庄侠龙处。”

“哦!”王文波尽管已有思想准备,但一听是庄侠龙派来的人,还是暗吃一惊,宝贝儿子准是被庄侠龙手下的人绑了票。这可糟了,据说这姓庄的强盗头轻易不绑票,但一旦下手,赎票价格开得相当高,看来他王文波要倾家荡产了。

吴影子又道:“庄侠龙今天早上路过溪口镇,在镇口正巧碰上贵公子,一家小孩子玲珑可爱,十分喜欢,想带他去山寨住一阵,认作过房儿子。”

“哦!”王文波苦着脸,“这……这……”

“哈哈,王老板,恭喜恭喜!贵公子成了庄侠龙的过房儿子,你就和他成为亲戚了,今后大家来来往往,不是很热闹吗?”

王文波哭笑不得,愣了一会颤声问道:“这位先生贵姓?”

“免贵姓吴。”

“吴先生,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请您开个价,赎回犬子要付多少大洋?”

吴影子依照黑道规矩,先把王健夫的鞋帽拿出来,以证明“票”确实在他手里:“王老板先看看这个。”

看到鞋帽,王文波如同见了宝贝儿子,嘴里喃喃而语:“健夫!健夫!”

吴影子又取出一封信:“这是庄侠龙给你的信。”

王文波拆开一看,那上面说:贵公子已被我请下,不过并不是绑票,因此并不需以钱款赎之,只是想麻烦王老板一桩事情,倘若答应并且办成,保证不伤贵公子一根毫毛,礼送回家。如若不成,只好另作计议了。至于具体要办什么事,由来人跟王老板面议。

王文波看罢问道:“吴先生,你们要敝人办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此事小而又小,对于王老板来说,真好比掌心搔痒――太容易了。本人并非庄侠龙手下的,也不是吃绿林饭的,我不愿干这种事。但人活在世上,总要吃口饭吧,因此嘛,想请王老板帮助介绍介绍,去雪窦寺给那帮子当兵的做厨子。”

王文波一听,马上明白对方的用意了:这帮强盗大概想打住在雪窦寺的那些宪兵的主意了,派这个姓吴的去“卧底”的乖乖,庄侠龙可真胆大包天,竟敢把脑筋动到中央宪兵头上,那帮子可是蒋介石的心腹军,惹不起也惹不了,“绿天帮”只怕是灯蛾扑火,自取灭亡了!明白了用意,他也领悟了对方的本意:他们并不是全是冲他王文波来的,一大半倒是冲王二牛来的,只有把二牛绑走,这个姓吴的才有可能去顶厨子之缺。这样想一想,他放心了。

“就这事,好办!好办!我和雪窦寺方丈关系非同一般,荐个厨子根本不在话下,凭张三指宽的条子就行了。”特别卫队的厨子由雪窦寺出面雇佣的,王二牛就是王文波推荐过去的。

吴影子指指桌上的文房四宝:“麻烦王老板即刻就写。”

“遵命!遵命!”王文波上过私塾,粗通文墨,当下笔走龙蛇,写了一封荐札。

吴影子看了一遍,吹干墨迹,折起来放进口袋:“好吧,那我告辞了。贵公子十天之内一准送回,请王老板尽管放心。”

王文波打开抽斗取出一封银元:“这五十元钱,请吴先生笑纳!”

吴影子推辞不受:“王老板,说过不是绑票,怎么还要你破费?”

“嗬嗬,这点小意思,吴先生拿去买碗酒喝。”

吴影子道:“那么这样吧,王老板的情意我领了,你把这钱给王二牛家里送去,让他家人贴补家用。顺便说一声,王二牛陪小少爷在外面玩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让他们不必耽心。”

“遵命!遵命!”王老板连连鞠躬,等他直起身来,前面已经没人了。

吴影子经雪窦寺方丈介绍,当天就当上了特别卫队厨子。这天,训导员甄海林不在,上一天戴笠从杭州来雪窦山看望张学良,回去时甄海林为表示对特务处长的忠诚,亲自护送,特别卫队的事由宪兵特别卫队长毛人凤一人说了算。王二牛失踪后,特别卫队急需补充一个临时厨子。中午毛人凤就将此事落实到兼管财务帐的韦排长身上。韦排长正想找方丈物色一名厨子,方丈倒自动上门来说了,真是求之不得,当下和吴影子讲定,吃住都在山上,报酬以天计算,每天八毛大洋,具体工作除了当另一名厨子的下手,还兼干扫地,倒便桶等杂活。毛人凤回来后韦排长一说,便让把新厨子叫来,他要看一看。问几句。

毛人凤一见吴影子,心里就暗吃一惊,此人长相凶悍,***根本不像良善之辈,他心里疑窦,盘问得很细:“你叫什么名字?”

吴影子恭恭敬敬道:“回长官话,小人姓罗名金光。”

“家住哪里?”

“小人是定海人氏,自幼父母双亡,流落在外,靠打工度日。至今孤身一人,并无定居之处,来溪口前,在奉化商会王会长家里干了半年佣工。”

“你会烧菜?”

“说不上会,只能烧烧大锅菜罢了。”

“当过兵吗?”

“没有。”

宪兵特别卫队队长毛人凤想了想,摆摆手:“你去干活吧!”

吴影子出去后,毛人凤对在场的韦排长说:“此人是怎么招进来的?”

“是雪窦寺方丈荐来的。”

“我看他那副长相,似乎不是个安份之徒,尤其是双眼睛,凶相毕露,活像杀人魔王,你要多注意他,当心出事。”

日常生活中,一个人的相貌如何,有时会影响到他所做的事。如果吴影子貌似菩萨,毛人凤决不会对他产生无端情疑,不幸的是这寨主生就一副强盗相,于是就引起了麻烦――

毛人凤虽然是一介武夫,脑子却并不笨,上午得知王二爷和王家小少爷失踪后,就觉得此事似乎不大正常,但他想到溪口从未发生过绑票,况且王二牛又是特别卫队的厨子,于是排除了两人被绑架的可能性,猜测也许遇上了野兽,被叼走了。这会儿接着就来了个不明不白长相凶悍的新厨子,心里不禁一动:

***,王二牛会不是会被土匪绑去的,可能土匪看上了特别卫队的武器装备,硬上当然不敢,就采取这种办法让人混进来,伺机盗枪,对于宪兵队长来说,此时肩负的使命是看住张学良,只要确保张学良的安全,他就算完成任务了。被盗掉几支枪是算不上什么过失的。但他和土匪无亲无戚,为什么要吃这个亏呢?再说,如果真的被盗去枪支,于中央宪兵的声誉可是大大不利。若传到委员长耳朵里,也许于日后晋级升官有碍也说不定。因此,他现在既然察觉了苗子,就要预作防范,不使事端发生。

毛人凤点了支香烟,在屋里来回踱步,边踱边想,此事被韦排长办糟了,已经同意让罗宝兴当厨子,否则倒可以拒之门外,免得生出莫名烦恼。现在若要把罗宝兴踢出去,于方丈面上说不过去,再说也没理由。但起用这家伙,似乎总有些提心吊胆,只怕早晚生出事端,传出去让人哂笑。看来,最好是这个家伙早些露出马脚,让我有个处理的借口。哎,我何不想个法子引他早些暴露?

宪兵卫队长站下来,眉宇间绽出一道笑意:对!我可以这样试试……

吴影子对于宪兵卫队长的召见并未引起警觉,他以为只是一般性的例行公事,当然也没料到自己的相貌竟会引起对方的猜测怀疑。他回到厨房后便帮着上手师傅洗菜烧火,一声不吭,看上去还算老实勤快。韦排长派一名宪兵来伙房假装跟上手师傅聊天,暗中监视着新厨子,吴影子也没特别在意。晚饭后,韦排长来叫新厨子,让他帮着干点杂活。吴影子二话没说,跟着就走。韦排长把他带进宪兵卫队长的卧室隔壁房子,那是特别卫队的仓库,一摊子分门别类堆着种种物资:武器弹药,罐头食品,服装被褥、药品和日用品,中间放着一张大桌子。

韦排长把吴影子领到桌前:“你帮我擦枪。”

“报告老总,这玩意儿我还没摆弄过,不会啊!”

“没关系,我教你就是了。”

吴影子没法推托,只好从命。韦排长搬过一个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数十支二十响匣枪,他一支支拿出来,放在桌上,吴影子暗暗一数,一共十五支,韦排长抓起一支,三下五除二就拆得四散,把零部件摊在吴影子面前,自己又拆开一支,说:“你看着,我拿哪个零件,你也拿哪个,我怎么擦,你也怎么擦。”

吴影子拿了块油棉布:“是!”

这15支枪,是昨天换下来的,昨天,戴笠来看张学良,顺便带来15支刚从国外购进的新式匣枪,说是蒋委员长特为关照发给特别卫队的。毛人凤见了爱不释手,自己先挑了一支,其余14支发给班长以上干部。领到新式的把旧枪交了出来,存放在仓库里,这会儿正好被毛人凤用来做文章。

韦排长告诉吴影子:“这些枪是换下来的。明天送到杭州去。”

“咦!这么好的枪你们已经不要啦?”确实,这些交出来的匣枪都是**成新的,中央宪兵的武器装备仅次于蒋介石的警卫团,全国第二。

韦排长说:“我们昨天领新枪了,旧枪就不需要了,上峰让派二名兄弟送往杭州,给复兴社浙江站使用。”

吴影子听了心有所动,对于绿林大盗来说,武器是他们的第二生命。吴影子在葫芦峰全军覆没后,时时动着“东山再起”的脑筋。这年头,要招人马倒不难。竖起绿林旗,自有吃粮人,难的是缺少武器,没有武器,光凭大刀片子是成不了气候的,不用说对付军警,就连对付大户人家的护院枪手都不行。此时冷不丁碰上这么个机会,滴溜溜转起了念头“他***,老子干了半辈子绿林活儿,还没见过这么好的匣枪喔!十五支,如果我有这些玩意儿,重拉队伍就不是空想了,妈的,天赐良机岂能白白放过?老子今晚把它盗走!

可是,吴影子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他来这里是配合敢死队搞营救行动的,朱参谋决定后天下手,他今晚如果盗枪,明天宪兵就会发现,不管如何处理,这都会干扰营救行动。和营救行动相比,他的“东山再起”计划是排不上号的,他只有让步。可是面对这些在灯光下闪着蓝色幽光的匣枪,吴影子又不甘心白白放弃了。这种机会千载难逢,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此时如果不下手,也许今后永无机会了!

吴影子一边擦枪,一边眨着眼睛打主意,想了好一阵,他头脑里忽然掠过一个主意,庄侠龙派来协助我行事的四个弟兄就押着两张“票”在附近洞里,我何不在半夜里溜出去,给他送去信,让他们抽两人出来,明天暗暗尾随往杭州送枪的宪兵,出其不意下手把枪夺过来。庄侠龙是我契弟,定然体谅我的苦心,不会说什么的,十五支枪就是老子的了!

灯光下,吴影子在产生这个方案的喜悦中,兴奋得眼睛角闪闪发亮。

韦排长把吴影子打发走后,走进宪兵特别卫队长的卧室,脸上喜气洋洋,毛人凤正坐在桌前油灯下看《三国演义》,见部下进来,不待对方开口就发问道:“怎么样?”

“这家伙一见匣枪眼哨子就发光,眼珠子滴溜溜打转,还抬头转颈打量着仓库门窗,看样子对匣枪极感兴趣,今晚多半会下手。”

“哈哈,感兴趣就好!”毛人凤合上《三国演义》,站起来:“今晚按照预定方案行事,韦排长你辛苦一下,带四个弟兄在仓库附近,待他进去后把仓库围起来,先不忙下手,等他拿了枪出来时,一拥而上逮起来。注意,我要活口,送到奉化局去,他们也许能从他嘴里得到些东西。把这股匪徒消灭了。也算我们为蒋委员长家乡做了桩好事。事成之后,本队长给赏金一百元。”

“是!唔,对付这个小子,用不着四个弟兄,我只要一个帮手就可以了。”

“也好,你自己挑选一个吧。唔,你们可以先休息一会,估计这家伙起码要过了晚十点钟才下手。”

这天夜里,晴空万里,天空上悬着大半轮皓月,早春天寒冻死牛,半夜三更,空气似乎被冻得凝固了似的,半夜时分,韦排长和一个宪兵裹着大衣,怀揣匣枪,悄悄摸出寝室,踅到仓库房边,在一堆砖头后面蹲下,守株待兔准备拿下“罗宝兴”,领取那一百元赏金。

两个钟头候下来,并无动静,又过了半小时,仍无声响。那个宪兵冻得受不住了,挪动着身子低声骂:“***”,不知是在骂那久久不见动静的新厨子呢还是让他来守候的韦排长。

韦排长也冻得直流清水鼻涕,但他处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境地,又有那一百大洋撑着劲,再冷也得坚持下去,还要为部下鼓劲:“别急,他会出来的。”

宪兵哆哆嗦嗦道:“冷啊!”

“没用的东西!”话刚出口,韦排长自己也颤颤抖抖了。感觉到好似进了冰窟窿,从外到里一直骨头缝都快结冰了。他从怀里掏出军用水壶,喝了几大口,递给部下:“喝几口暖和暖和吧。”

高梁酒给两个潜伏者补充了热量,他们耐着性子静候“罗宝兴”上钩,大约过了五十分钟,吴影子住的那间杂物的小屋里亮光闪了一下,那扇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那宪兵一看,高兴得轻声说道:“排长,蛇出洞了!”

“禁声!”韦排长掏出匣枪。

月光下,只见吴影子慢腾腾地走出门,站在那里撒尿。那宪兵顿时凉了半截,轻声嘀咕:“***,咱白挨冻了!”

“莫急,他会行动的!”

吴影子撒过尿,返身进屋,关上门,过了好一会儿,那门重新开了,他轻手轻脚溜出来,朝花园走去,韦排长得意地说:“怎么样,他不是出来啦!”

“嘿嘿,韦排长料事如神!”

但接下去出现的事情却令人费解,只见吴影子顺着碎石子铺就的甬道走了一段路,在通往仓库的岔道口突然驻步不动,站了足有两分钟,然后朝假山那里走。

宪兵觉得奇怪:“咦,怎么搞的,他为什么不进仓库?”

韦排长也吃不准这是什么路子,但他不主张轻举妄动,“别动,先看看再说!”

其实,吴影子本来就打算进仓库,他爬起来后,先以撒尿为幌子去外面察看一下动静,然后回屋穿上外套,扎紧鞋带,准备从雪窦寺越窗而出,去五公里外的藏龙洞向庄侠龙手下的喽罗交代劫枪事宜。他第二次出门时,一阵微风拂来,他闻出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异味,似香非香,似臭非臭,他多生了一个心眼,慢慢地往前走,行至岔道口,又有一阵风吹来,这里离韦排长埋伏点很近那异味渐浓,吴影子这回辨别清楚了:“这是酒味!”

“啊!”吴影子大吃一惊,肯定是有人在露天埋伏着,熬不住寒冷,喝酒暖身,吴影子顿时警觉起来,“***,这埋伏显然是冲我而来的。决不能让他们发现我藏在铺底下的那包麻药!”

想到这里,吴影子爬上假山,在上面待了一会儿,慢慢地走下来。他突然一个侧身:“扑通”跳进了表面已经结冰的荷花池中……

面对一条内陆的河流,微波细澜,历尽沧桑而又平静如初的峡谷啊,不断消失的身影拉得很长。

宪兵队长被韦排长从睡梦中唤醒,睡眼惺松一看,想起傍晚布置的那桩事情,连忙撑着身子问道:“怎么样,把那家伙逮住了?”

韦排长沉浸在失去一百大洋的悲哀中,哭丧着脸道:“队长,卑职判断失误,罗宝兴没盗枪。”

毛人凤看看手表:“还早哩,才一点多钟,你们可以再等等嘛!”

“这家伙刚才出来了,可是并没盗枪,在花园里篼了好一会,后来掉进荷花池了。”

“哦,死了?”

“没死,他喝了好几口水,挣扎了一阵,后来自己爬上来了,冻得瑟瑟发抖。我们过去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有梦游症。每年发三四次,今天正好发作,根本不知道自己睡着了会出事跌进池里去。”

毛人凤看看床头挂着的湿度计,倒抽了一口冷气,“零下6度,乖乖,荷花池已经结冰了吧?”

“是的,外面冷得不得了!”

“唔……你们是不是露出马脚,被他轧出了苗头?”

“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在旧砖堆后面,冻得淌清鼻涕也没动弹。”

“抽烟了?”

“没抽,怕暴露目标。”韦排长回答得很爽快,心里却打了个咯噔,烟没抽,酒可是喝过几口的,我待在上风头,会不会酒味随风飘过去了?嗯,这一节得隐瞒住,等会儿去对刘二那个宪兵讲一声。

毛人凤倒没往酒上想,眨着眼睛深思地说:“这么说,可能是我们神经过敏了。不过,小心没大错,多留点心总不是坏事。”

“队长,那我走了?”

“好吧,你们今晚辛苦了,明天就不要做勤务了,好好睡一觉,另外,你做个帐单,每人领五元特勤补贴费。”

“多谢队长!”韦排长敬了个礼转身出门。

再说吴影子虽然没实现计划,却避过了宪兵的埋伏,暗道:“侥幸!”这件事给他敲了记警钟。他意识到宪兵对自己有怀疑,次日在伙房干活时,特别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恐有危险向自己袭来。一天无事,毛人凤、韦排长都不再来找他。吃过晚饭,吴影子回到小房,早早上床,倒头便睡。明天上午敢死队就要行动了,他得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

但他没料到,危险并没有过去,而正在悄悄向他逼拢过来!

真正的危险来自特别卫队训导员甄海林。甄海林是下午从杭州返回雪窦寺的,听毛人凤说来了个新厨子,心里疑窦顿生。但他和毛人凤疑点不同。毛人凤怀疑吴影子是来盗枪的,他则怀疑新厨子可能跟“劫持张学良”有关。甄海林深知自己此番责任重大,不敢疏怠,不顾旅途疲劳,马上去找雪窦寺方丈,询问“罗宝兴”来路,方丈拿出绸缎庄老板的条子让他过目。甄海林于是马不停蹄即刻下山,气喘吁吁赶到溪口镇,摸到绸缎庄一问,王老板去奉化购货了,今天不回来。照甄海林的本意,是想追到奉化去问的,但溪口到奉化每天只有一次班车,早已开走了,步行去吧,有几十里地。天又快黑了下来了。他这个大胖子实在没勇气上路,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回山,待明日再作计较。

甄海林是吃特工饭的,处理事情和毛人凤不同,他主张“防范在先”不管这个厨子是真是假,先当假的对付再说。吃过晚饭,他也不跟毛人凤通气,马上召来韦排长:“那个罗宝兴,我要对他进行审查。在未证明他可靠之前,要对他实施监视!”

韦排长说:“报告训导员,毛队长已经让卑职留意此人的举动。”

甄海林道:“其他不管,谅他也掀不起大浪,唯一要注意的是谨防他在饮食里做手脚。从明天早餐开始,你负责监视防范,他进伙房前,必须对他进行搜查,任何物品都不许带进伙房。进伙房后,不准再出门,如果要拉屎拉尿什么的非要出门去,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另外,他干活时,你的眼睛必须一刻不离地盯着他,不可疏忽大意。

韦排长不知有“劫持张学良”一说,但他不敢顶撞这位毛队长都让着几分的训导员,连连点头道:“遵命!不过,训导员恕我实言,卑职一个人只怕盯不过来。”

“你可以特色一个助手。”

“是!”

甄海林想了想,问道:“毛队长让你监视罗宝兴,你是否发现他接近过张学良?”

“没有,张学良自前天戴处长来过后,一直待在楼上没下来。”

“那么赵四小姐呢?”

“赵四小姐也没出门,内勤说她有时上楼陪张学良读古书,有时一个人待在楼下房里织毛衣。”

“要注意,绝对不能让罗宝兴接近张学良或赵四小姐!”

“是!”

对此,吴影子全然蒙在鼓里。他一觉睡到拂晓时分,匆匆起来,略略漱洗便往伙房去。按照分工,烧早饭是他这个“下手”的事,他得去准备早餐。来到伙房门口,正待进去,从里面闪出两个人――韦排长和刘江,当门拦住罗宝兴,“等等!”

吴影子冷不防打了个愣怔,借着伙房里映出的灯光打量对方,认出又是前天晚上打埋伏的二位,想起劫枪计划就毁在他们手里,心里那股火便不打一处来,冷冷地瞅着对方:“二位,有何见教?”

“我们奉上峰之命,要对你进行搜查!”

“搜查?”吴影子冷笑一声:“不敢动问,这是谁的命令?”

韦排长把脸一沉:“搜查你这样一个人,本排长也完全有权下令!”

“这么说,这是你韦排长的意思罗?”

“是又怎样?”

“若是,我就不让你搜!”

“哼哼,对不起,那只好强行搜查了。刘二,上!”

刘圭挽起臂袖扑上来。吴影子只一晃便躲过了,倒把刘圭闪了个趔趄,差点跌倒。韦排长一看火了,腾身扑过去,想揪住他,可吴影子又闪身,让过去了。两人急了,一齐扑上来。吴影子不恼不怒,只是一个劲地躲闪。三个人在伙房门前蹿来跳去,两个骂一个,好似顽童做游戏。正闹腾间,冷不防旁边有人大喝道:“站住!”这是甄海林来了。

韦排长忙上前道:“报告训导员,罗宝兴拒绝接受检查。”

甄海林二话不说,抽出左轮手枪指着吴影子道:“罗宝兴你听着,我们是直属中央的特卫队,担任着特殊使命,有权对雇佣人员采取任何措施。现在对你进行搜查,若再拒绝,就地枪决!”

吴影子被镇住了,垂着双手不再动弹。

甄海林收起手枪,嘴一努:“搜!”

刘圭上前,先掏吴影子的口袋,掏出一些零钱、几张草纸,一一让甄海林过目,物归原主,刘二又隔着衣服在怀里、后腰、背脊、大腿搜摸,最后让吴影子脱下鞋袜检查,没发现什么。

“穿起来!”

吴影子如释重负。他穿上鞋袜,正待进伙房,又被甄海林喝道:“站下!”

“啊,怎么?”

甄海林已留意到吴影子的眼神了,怀疑没搜彻底:“把衣服脱下来!”

吴影子脸色煞白,眼睛飞快地左盼右顾:“这么……这么冷的天……”

甄海林重新抽出手枪,用不容抗拒的口吻说:“脱!”

吴影子刚把棉袄脱下来,就被韦排长一把抢了过去。

韦排长摸出一个比火柴盒稍小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白中带黄的粉末,连忙送到吴影子面前:“训导员,您看!”

甄海林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式,略瞥一瞥,下令道:“把棉袄给他,绑起来,送我屋去!”说完返身就走。

吴影子缓过气来,顾不得穿棉袄,大声叫道:“长官,慢!”

甄海林转过身子,冷冷地问:“怎么?”

“长官,我这是白胡椒粉啊,是想吃了驱风寒的。”

甄海林朝韦排长一伸手:“拿过来!”他打开纸包,凑近鼻子闻了闻,厉声喝道:“分明胡说八道!白胡椒粉也好,黑胡椒粉也好,都有一股刺鼻子的辣味,这东西怎么没有辣味?”

吴影子穿上棉袄:“回长官话,前天晚上小人梦游,掉进荷花池了,胡椒粉浸了水,辣味走散了。”

甄海林又闻了闻:“那你给我吃下去!”

“长官开玩笑了,这胡椒粉又不是白糖,空口怎么吞得下去?我本来就在咳嗽,一吞还不呛死!除非拌在面条里吃下去。”

“那好,伙房里有面条,你马上去下一碗,把这粉末搅在里面,统统吃下去。”

吴影子鞠了个躬:“多谢长官,小人正好发汗驱寒。”

四人进了伙房,吴影子在三双眼睛监视下,匆匆下了碗阳春面,倒进胡椒粉,呼噜呼噜几筷子就吞了下去,把甄海林看的目瞪口呆。

吴影子打了个饱嗝:“呵——浑身舒坦!”

甄海林无话可说,盯着吴影子的脸看了一会,朝韦排长打个手势:“你们呆在这里别走,看着他烧早饭。”说着转身走了。

吴影子伸了个懒腰,很响地打了三个喷嚏,对韦排长说:“你们这位长官真是个好人!”

韦排长从早晨四点半起就候在伙房里,又冷又饿,弄到头一无所获,肚皮里蓄了一团火气,大声喝道:“闲话少说!快烧早饭。七点半不把早饭开出来,有你的好看!”

嘻嘻……遵命!“吴影子身脚利索,马上淘米下锅。

刘二走过来看了看,问道:“今天早饭吃什么?”

“赤豆粥,糯米糕。”

灶上架着两口大锅,吴影子在一口锅里煮粥,另一口锅里蒸糕。灶膛里烧的是树根柴,火力猛而耐烧,他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倒并不在话下,一边干一边还和监视他的二位瞎聊天,把两人惹得哭笑不得。

两个监视者连同甄海林本人都未曾意识到,他们上了吴影子的当了。吴影子这次混进来行事,预先作过周密准备,那包麻药昨天他已带进伙房,乘人不备悄悄倒在红塘里。刚才那一幕,他是存心这样表演的,为的是麻痹监视者。此招果然有效,因为彻底搜查过了,韦排长和刘二对他已经放松了警惕。吴影子乘机将那罐红糖掺进粥中。

七点钟,吴影子停火,宣布道:“闷一会,过十分钟开早饭!”

这时,另一个姓李的厨子挑着一担荤素菜来了,他是特别卫队从溪口镇上的饭馆里请来的大师傅,烧得一手好菜点,张学良、赵四小姐的饭菜由他负责料理。他一来就忙着在小灶上给张学良下面条,让吴影子帮着切牛肉丝和豆腐干。

韦排长一早起来执行任务,几个钟头下来肚子早就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计,便凑到大师傅旁边道:“李师傅,您多下两碗吧,我和刘二早上忙到现在,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哩,弄碗牛肉丝面补充补充。”

李厨子好商量,一口答应,转脸吩咐吴影子:“多切点牛肉丝。”

吴影子一想不好:“***,这两个若吃了面条,就不会喝赤豆粥了,待会儿不好对付,不行!他二话不说,放下切菜刀就往外走。

韦排长一把拉住他:“干什么?”

吴影子一本正经道:“我去问问黄训导员,你俩的伙食是不是挂在小灶上的,若不是,打死我也不切,否则待会儿又要挨训了!”

张学良、赵四小姐的伙食费和宪兵是分开计算的,戴笠向甄海林交代任务时一再强调:为防止张学良用物质恩惠拉拢宪兵,坚持不准宪兵沾一丝张学良的东西!甄海林在宪兵中宣布说,这是特别卫队的一条纪律,谁若违反,严惩不贷!现在吴影子这么一说,韦排长还没反应过来,李厨子先自慌了,他怕追究起来牵扯到自己,连忙说:“算了算了!”

韦排长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指着吴影子恨恨地骂道:“你小子等着,有你的好果子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嘿嘿,我等着!”

七点半敲过,吴影子把赤豆粥盛在大木桶里,用勺子敲着桶口:“好啦,去招呼老总们来领吧!”

刘二跑去一叫,宪兵们饿马奔腾般地涌向伙房。他们都是江南人,一看早餐是赤豆粥、糯米糕,正配胃口,欢声连片,不等值日排长来掌勺,早已自己动手,舀粥的舀粥,拿糕的拿糕,只片刻的工夫,饭桶、箩筐已经底朝天。

韦排长冲吴影子弹眼露睛,“我们的呢?”

吴影子大着哈哈:“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给你留着呢!”他揭开锅盖:“粥、糕都有的是,够二位吃一天。”

两人不说话,盛了粥拿了糕只管吃。吴影子给李厨子盛了一碗赤豆粥:“李师傅,你也吃一碗吧,暖和暖和身子。”

李厨子有个泡茶馆的习惯,上山前已经就着弄茶吃过大饼油条。但他是个老好人,觉得人家已经盛了送到面前了,不吃说不过去,于是接过来。吴影子自己也盛了一碗,拿了两块糕蹲到灶下去吃。韦排长只听得他“呼噜呼噜”的喝粥声,那里晓得他把粥喝到嘴里后随即一口口吐在灶膛里,只吃了糯米糕。

吃过早饭,吴影子磨磨蹭蹭洗碗涮锅,完了又拿着扫帚去伙房门口扫地,暗候药效发作,那时他也将随之发作——把身上的那件大红卫生衫脱下来系在竹竿上,像插旗帜那样栓在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上,聚在山腰御书亭里的敢死队马上会冲上山来。他用扫帚划拉着,耳朵里留意着伙房的动静,一会儿,只听见李厨子说:“唉!我头觉着有些晕,像是想睡觉了。”

韦排长说:“***,我怎么只想打瞌睡?”

刘二接话道:“准是早上起得太早了,我也觉着不对劲嘛!”话音刚落,里面“啪嗒”一下,李厨子叫声“哎呦”倒下了。刘二想去扶他,跨了两步踩在一块菜皮上,也摔倒了。韦排长看看不对,他原先是坐在凳子上的,现在想站起来,不料还没站稳,也一个趔趄跌倒了。门外吴影子听得真切,扔下扫帚走进伙房,拍手叫道:“倒也!倒也!”

韦排长躺在地下,只觉得全身酸软,像被抽去了筋骨,动弹不得,头脑晕乎发胀,看到吴影子这副神态,知道着了“道儿”,又恼又怒,强挣着说了句:“你这个小子”,便昏迷过去了。吴影子哈哈大笑,看看另外两个,早已不省人事,遂把三人拖到灶膛前,让他们躺在稻草堆里,顺手拿走了韦、刘两个的匣枪,扔在水缸里。

吴影子的麻药是根据绿林黑道秘方自己熬制的,其功效与古代的“蒙汗药”差不多,一般服后半小时发作,中毒者人事不省,约莫三小时后才苏醒,于身体健康倒无碍。韦排长三人是最后一批吃赤豆粥的,此时都已昏迷,吴影子料想其他人也已“睡”过去了,遂解开棉袄纽扣,准备脱下穿在里面的卫生衫。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有人往这边大步奔来。吴影子敞着怀往门口走,心想特别卫队官兵都已躺倒,这僧房院内没“睡”过去的除了他只有张学良和赵四小姐。张学良不可能到这里来,赵四小姐也不会这么狂奔,来人只能是朱参谋官派来查看情况的联络员,因此根本没生戒心。不料刚踏上门槛,来人竟把一只手枪对准他的胸口:

“罗宝兴,把手举起来!”

这持枪的人竟是特别卫队训导员甄海林!甄海林怎么没被麻痹吗?这里面自有一番情由。刚才开早饭时,服侍毛人风、甄海林的那个勤务兵给打了2份送去。毛人风是南京人,对这顿早餐能够接受,吃了个精光,甄海林却是山东人,惯吃面食、辣味,对这种粘粘乎乎的甜食提不起兴趣,但又不便让伙房另做,便让勤务兵去仓库取了两听牛肉罐头、一包压缩饼干,关着门独个儿享受。吃过早餐,他又点了支香烟抽着。一会儿,他想去隔壁房了跟毛人风说一声,让对方多留意警戒,自己要下山看看绸缎庄老板是否已从奉化回来?他对“罗宝兴”存有戒心,非得向王文波打听清楚不可。谁知走到隔壁一看,毛人风和衣倒在床上沉沉大睡,两条腿却搭在床沿上,叫了几声都唤不醒。他便上前去用手推,也推搡不醒。他意识到出问题了,大叫勤务兵,没人应声,随即去旁边房里一看,勤务兵和另一个宪兵也倒下了。甄海林叫声:“不好,”拔出手枪跑到前面那排平房观察,只见宪兵们横七竖八都倒下了。从口吐白沫的症状看来,多半是着了蒙汗药的“道儿”,他来不及多想,马上往伙房奔去。

吴影子没想到胖家伙竟没躺倒,反而还活蹦乱跳地跑来用左轮手枪逼着自己,不禁一愣,脱口道:“你……你没……”

“对,老子没着你的‘道儿’!怎么样,没想到吧?懵啦?”

吴影子当然不会被这胖家伙吓懵,在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死里逃生”的危急时刻不知有过多少次。不过,现在可不能逞强,不是跟对方斗嘴的时候,不吭声最好,找个机会化险为夷。他眼里露出怯怯的神色,嘴里哼哼哈哈,一步步往后退。

甄海林跟他保持着两公尺的距离,一步步跟进:“退什么?站下,把手举起来!”

吴影子遵命站下,把手高高举起。

甄海林凭着特工的敏感直觉,意识到笕桥航校那帮东北空军策划的“劫持”行动将于今天实施,那些人准定已经埋伏在雪窦寺附近,只等这里发出信号,凭他一个人,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住这帮亡命之徒的。现在只有逼“罗宝兴”交出解药(他相信对方有解药或解救之法),先把宪兵救醒,准备抵御袭击。此举事关重大,倘做不好,被袭击者把张学良劫走,那他甄海林在这个世界上算是活到头了!

甄海林喝道:“快说,你在早饭里放了什么毒药?”

吴影子嗫嗫喏喏道:“不是毒药,是……一种……”

“是什么药?快说,别吞吞吐吐!”

“是一种吃了要睡觉的草药粉末。”

“蒙汗药?”

“差不多吧。”

“赶快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解药没有,不过……”

甄海林扑捉到了生机,咬住不放:“说!怎么解?说出来饶你不死,还有奖赏!”

“搞一些浓盐水,每人灌两碗,不消五分钟准醒!”

“真的?”

“不敢欺骗长官!”

“你快准备盐水!”甄海林把枪一晃,本意是增强震慑力,不料给吴影子制造了机会,他倏地一脚踢向对方持枪的手腕。

甄海林并非等闲之辈,否则戴笠点将也不会点到他头上了。别看他身宽体胖,真的动起手来动作一点也不笨拙。他见吴影子发作,急忙往右侧一闪,毫不迟疑,举枪朝吴影子就是一下。

吴影子惨叫一声,栽倒在地,痛苦不堪地在地下乱滚,满身满脸满地是鲜血。滚了一阵,他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下不动了。

甄海林见状,心里凉了半截:糟糕,这一枪打偏了,这家伙看来活不成了。他刚才是对着吴影子的臂膀打的,但照此状看来,这颗子弹分明打在要害部位了。甄海林站在那里,看了看左轮手枪,听听外面并无动静,稍稍松了口气:幸亏这枪口径小,声响不大,现在怎么办?他想了一阵,觉得只有采取这样的办法:用枪逼张学良作为人质,守住小楼和他那帮部下对峙,时间稍长必有转机——雪窦寺和尚会下山去报急的。只是这事不大好办,张学良虎囚雄风在,对他亮手枪要有十足勇气;另外,万一那帮军官中有二楞子式的家伙不买帐,真开起火来,误伤了张学良,同样于他不利。不过,事到如今,除了此谋别无良策,看来只有这样办了。

甄海林刚要迈步,地下的吴影子抽搐了几下,发出一阵微弱的哼哼声。这声音绊住了训导员的脚。他想:这家伙看来一时死不了,我还是逼着他说出解救办法吧,刚才那“浓盐解救法”一定是假的。甄海林走上前去,俯下身子去观察。不料,吴影子突然大吼一声,飞起一脚,蹬在他的胸部。这一脚力势沉猛,竟将重达将近二百市斤的大胖子甄海林踢了个双脚离地,重重摔倒在三米开外,那把手枪也从手里飞了出来,落在灶台上。

甄海林摔在地上,强挣着撑起来,倚在水缸上,用怒铮铮的目光看着吴影子。他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却吐出一大口鲜血,头一歪昏死过去了。

原来甄海林刚才那枪并未打偏,确实击中了吴影子的右臂。但吴影子马上另生一计,一跌倒就满地乱滚,滚得浑身血污,使对方分不清子弹究竟打在哪个部位。接着,他佯装昏死,诱对手近前察看,带伤反击,一举成功。

吴影子从地上爬起来,脱下卫生衫,撕下半截袖子裹住伤口,尔后穿上棉袄。正要出门,他又回头看看甄海林。为防止他马上苏醒过来,吴影子将他一脚踢翻,解下裤带反绑双手,拖到灶下,与他的部下捆在一起。

吴影子走出伙房门,拿了根竹竿,把卫生衫系在上面,擎着往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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