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无聊的下午,陆幼翎本想让符于琼带着自己到处走走,只是推开门时便见到他一脸阴沉的样子,陆幼翎吐了吐舌头,只得退回房间。
“这下完了,本来还想在这里待上个一年时间,没想到现在一天都待不下去了。”陆幼翎叹了口气,将施环捧到桌面上,施环下颚微张,眼睑微张,摆出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陆幼翎叹息道:“连你也觉得无聊,你却让我不要离开,你说你这不是自相满盾吗?”
施环继续摆出一副呆滞的表情,陆幼翎将身上的红袍褪去,穿回自己的衣裳。
“不行了,在这么下去我非得闷死不可。”
陆幼翎斜挎一个布包,将施环抱了进去,他推开房内的窗户,准备弃窗而出。他心想,只要在日落前回来,师兄便不会发现,自然不会责怪自己。
符于琼在房外溜达,心情郁闷,自然没心情关注房内的动静,而陆幼翎恰恰抓住了这个机会,成功的从房内跑了出来。
往来巡执的人很多,陆幼翎见都是大殿上见过的熟悉的面孔,自然不觉得害怕,但是若是被他们发现,一定会被抓回去的,所以陆幼翎全程踮着脚勾着头行走,一路避人耳目,成功走出了内苑。
通过一片园景,便来到一处湖水碧透的地方,陆幼翎环顾四周见根本无人经过,心想莫非已经走出了萧略的禁地,他心中一阵窃喜,没想到所谓的严加防范这么轻易就被自己走了出来。
“好了好了,你应该也闷坏了,放你这个肉虫子出来玩一会儿吧。”
陆幼翎将随行布袋打开,谁知就在打开的一刹那,施环如同离弦之箭跳到了地面。
“唉唉,大肉虫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咕咕…”施环嘀咕两声,便蹦跳着离开。陆幼翎本想呵斥住施环,又恐大声喧哗引来守卫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索性便跟在后面试图抓住施环。
谁知施环有意躲着陆幼翎,陆幼翎只能看着它一直与自己保持距离,却始终撵不上它。
它走的全都是无人通行的小路,既能躲过迦礼寺的守卫,又绕过密密麻麻的树丛,陆幼翎在后面掩声叫唤着施环,施环却好像有意将他引向什么地方一样。
终于在一处密林掩映之处,施环停住了脚步,陆幼翎气喘吁吁的赶上来,随口开骂道:“你个大肉虫子,瞎跑什么你,看我不过来扁你!”
边说边提起施环佯装要煽它的样子,谁知手中的施环如同爆开的浆果一样,发出‘嘭’的一声,陆幼翎感到手指微疼,不一会儿便觉察到一股酥麻的气味。
“这味道好奇怪呀……”陆幼翎看着施环从手中逃脱,他想去追,却发现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啊……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了……施环,你在哪里?”
陆幼翎的眼睛在一瞬间被致盲,什么也看不见,他立刻意识到刚才的气味有古怪,只是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陆幼翎吓蒙了,他没料到自己年纪轻轻就会成为一个瞎子,上次对付黑尤蟒的时候差一点就弄瞎自己的左眼,谁知这次让施环一次性毒瞎了双眼。
“施环,你给我出来!”陆幼翎气急败坏,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无边的黑暗,他匍匐着身子,一边恐慌,眼泪都渗了出来,而一边用手在地上摸索,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只是单纯的想找到施环,然后狠狠的教训它一顿就好。
“施环,你在我脸上喷的是什么东西?我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你别躲着,快给我出来!”
陆幼翎也不顾自己的声音会招来巡视的守卫,他疯狂的大喊,来平衡内心的恐惧。这时,陆幼听到耳畔突然响起‘咕咕’的声音。
“他奶奶的,原来你在这里,我非要抓住你不可!”
陆幼翎不自觉又嚷起了老柯那学的脏话,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着触感向前爬去,他的双手穿过灌木丛中的叶子,能感受到叶子在手上留下每一道细微的划痕,不过此时的他不管不顾,就是要往施环的方向爬去。
“咕咕……”施环又叫了两声,方位有一点偏离,陆幼翎调整身姿,继续往前爬行,谁知身体突然失去支撑,迅速往下坠落,陆幼翎本就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身体刮擦周围泥土的声响,片刻后便感觉胸口碎裂一般疼痛。
“我这是掉到哪里来了?”陆幼翎蜷缩着身体,缓解刚刚坠落的痛感,同时试着睁开了眼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奶奶的,施环这是要把我弄死的节奏啊?”
陆幼翎摸了摸地面,发现周围已经不是酥软的泥地,而是变成了干涸的岩地,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一圈,发现全是这种地质,甚至有瓦砾划伤了他的手指。
“这里不会是猎人设置的陷阱吧?不可能的,我明明还在迦礼寺内,哪会有什么猎户在敢在这里狩猎。”陆幼翎一阵胡思乱想,就是不敢轻易爬离,他害怕周围有什么未知的东西。
“咕咕……”
陆幼翎有一次听到施环的叫声,这次的叫声明显不是在一个空旷的地带发出来了,因为这个声音沉闷而又悠扬,由远及近,就在陆幼翎的前方。
陆幼翎试着伸出手往前探了探,确定没有什么大石阻滞之后便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爬去,陆幼翎暗暗发誓,就算困死在这里也要抓到这个肉虫子不可。
“咕咕……”
陆幼翎就这么循声一直向前爬,也不知爬了多久,陆幼翎发现已经好久没有听见施环的叫声,恐惧油然而生。
他不自觉听下脚步,哎?附近好像听到了清水的声音。陆幼翎听到流水潺潺不自觉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他眼睛生涩,正盼着有水能够止痒,现在听到水声自然欣喜若狂,急忙往水源处奔去。
水声来自不远的一处潭水,当陆幼翎双手碰到潭水时,只觉冰冷刺骨,灵台一阵清醒。“好凉啊,不管那么多了,先清洗下眼睛倒是真的。”
陆幼翎把头靠近水面,用潭水浣洗着双目,双目受冷微微有了点知觉,瘙痒也稍微缓解。陆幼翎觉得眼睛好像重新拥有的了活力一般,他急忙抬头环视四周,依然是漆黑一片。
“可恶,难不成我真的瞎了!”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是逆来顺受,就不知道稍微勇敢点吗?”
黑暗中分明有人再训斥自己,陆幼翎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问道:“谁?谁在跟我说话?”
“士别三日,连为师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师……师父?”陆幼翎仔细甄别一番,发现这声音其实早就烙在脑海中了,只是突然响起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师父,真的是你呀,不对,你不是死了吗?死人怎么跟我说话?看来又出现昨日房中的幻听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陆幼翎摇摇头,口中嘟囔着‘不可能’三个字。
“混账,你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敢相信事实嘛?这世上有这么多的未知之事,你怎么都选择视而不见?真不知道我当时是怀着什么动机答应收你为徒的。”
陆幼翎这次确信这声音是真实的存在,他虚空探了探,问道:“师父真是你呀,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在你脚下,我的好徒儿。”
“脚下?”陆幼翎挪动靴子,突然感受到硌着什么东西。只听到刚才的声音怒骂到:“你个逆徒,踢到为师了!”
“对不起,师父,我眼睛瞎了,所以看不清你在什么位置!”
“说你的性格逆来顺受惯了,还真是一点都不错,你就没想过自己现在眼睛受否已然复明?”
“师父,你是说我又能看清东西了?可为什么徒儿的眼睛依然见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笨蛋,你就不会点把火看看吗!”
陆幼翎急忙掏出随身的火折子,才吹起一口气,黑夜中便燃起了猩红的火焰。
“师父,我又看得清了,原来我没有瞎!”陆幼翎一阵窃喜,突然想到了什么,“师父,你快现身吧。”
“我说了为师就在你脚下!你低头看看。”
陆幼翎举着火折子弯下腰,见施环正鼓起眼睛盯着自己。
“师父,是……是你?”
“废话,不是为师还能有谁跟你说话。”
“疯了疯了,你不是内苑池塘里的癞蛤蟆嘛,什么时候变成我师父了?”
“徒儿真是好记性,怎得不记得前几日的事,董太平让你守住阴阳续命灯,你倒好让一阵风吹灭了为师的元神,为师元神化作内藏丹无处可去,只得飞进月虱兽的体内。这月虱身受重伤,已是在劫难逃,我趁机夺了它的肉身使得元神有了依托,只是从此元神堕入畜生道,虽与月虱勉强融合成一体,只是我和它的修为一朝散尽,只得重新化作池水中的蛤蟆,静待重新修炼。”
“这么说那天在房间里叫我名字的也是师父你啰?”
“那是当然,包括你是去是留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是为师有意给你提示。”
“这我就不明白了,师父你为什么让我留下,你可知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他们表面对我恭恭敬敬,其实是看在萧师兄的面子上,我呆在这里只会是他们的眼中钉。”
“傻孩子,有为师在一旁教导你,你何须担心有事情发生?为师让你留下来自然是有求于你。”
“有求与我?”陆幼翎突然觉得勾着身子说话累的慌,便将施环拖在手心之中。
“师父,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尽管说吧,徒儿能做到的一定去做。”
施环眨巴眼睛说道:“为师已经落入畜生道,这辈子就算继续修炼也不过是借助月虱的肉身,想回到过去的修为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云都绝对不能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中。”
“师父说的是白自赏那个坏蛋吧?”
施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陆幼翎不明所以便问道:“师父究竟要徒儿做些什么?”
“萧略既然愿意让你出任焚香阁的司天一职,为师认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你可以暗中监视白自赏的行为,肆意破坏他那些不轨的行为,而最重要的,你要帮为师从他那里拿回一本经书。”
“经书?什么经书,师父你要经书是为了超度自己吗?”
“超度你个头啊,为师只是肉身灭了,元神还健在,让你拿的经书又不是用作‘净土宗’干的那些法事,而是我们云都迦礼寺的镇寺之宝《天绶心经》,这本经书事关重大,任何人得到它可能都是一场浩劫。”
“师父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若坐上司天的位子不代表我真的就有司天的能力,若去偷东西被白自赏发现,只怕十条命都不够我用的,这个差事你还是找别人好了。”
“怎么说是偷呢?这本经书本就是为师误信白自赏传给他的,现在拿回来不过是物归原主,只是这本经书内藏的东西却不能公开于世,否则天下必有大乱。”施环从陆幼翎的手心中跳了下来,陆幼翎举起举起火折子照亮了面前的路,这才发现这是一处极为隐秘的洞穴。
刚才只顾害怕,却没留意这里面的摆设,陆幼翎摔下来的地方恰是这里唯一的入口,四周岩壁的凿痕早已风干,看来是这个洞穴是由人工挖凿而成,洞穴差不多有一般的祠堂大小,两边四角都有三木支成的火把架,陆幼翎点燃了两边对角的火把,洞穴内立刻辉光熠熠。
有了火光,陆幼翎便看得更加清楚,洞穴深处摆放了一个石头雕刻出神龛,神龛里面供奉着一个光着上衣,头上长着牛角之人的雕塑。神龛前烛台早已被燃尽的红烛覆盖,上面尽是焚香后留下的灰烬,可见这里的香火曾经也是红极一时。
陆幼翎凑近凝视了那个雕塑,见这个长角之人面目狰狞,嘴角似笑未笑,双目绽圆,面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再看他的脖颈上戴着一串骷髅人骨做成的项链,单手持叉,形如小人书中记载的罗刹鬼,陆幼翎当真被这个雕塑给唬住了。
“这个雕塑是谁?”
“囚魑,东云郡洲鬼域的霸主,他曾在三百年前搅得人界一塌糊涂,其势力之大、实力之强一时无两,传言他本是天帝渡劫时留在人世间的肉身,肉身未灭反被灵界的戾气占有,以幽魂精魄为食,九幽洞府来去自如,天冥二帝都忌他三分。他于三百年前发动暴乱,在东云郡州大肆杀戮黎明百姓,收敛亡灵精魄归己所用,实力不断壮大,震慑天地。天帝得知后为防止其继续杀戮,于是化作凡人甘愿被他吸入腹中,天帝困在囚魑体内四十九日,一连种下五行符咒,又将自己帽冠上镶嵌的鸾凤石做五行大阵的阵眼,将其戾气困缚在内,囚魑因没有戾气支持,肉身很快化作沙砾,三界动荡就此消弭,而那颗鸾凤石则留在人界,子午祭坛上的天绶壁石便是由鸾凤石雕刻而成。”
“那我就不明白了,囚魑残害生灵,为何又要修建这处神龛供奉香火。”
施环发出一声叹息,接着说道:“为师今日将你引来这里,其实是想将迦礼寺的秘密传承给你,以防为师哪天有所不测,这个秘密便再无人知晓。其实这个秘密也是为师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尊告诉我的,迦礼寺修行秘术本是地地道道的正统修缘,只有天绶命格之人方能修炼,这套修炼方法讲究的是应天启命、顺天而行,寻常之人若是修炼自然不能跳出生死循环,既然不能固寿,修缘便是无稽之谈。祖师有鉴于此便一直思索能让凡人修炼的门径,直到偶然间找到遗落在世的鸾凤石,当中的戾气虽封印百年却不失魔性,趁机引诱祖师将其放出。祖师虽未受蛊惑,却意外发现月圆之夜,只要在鸾凤石上浇注阴月出生的人血,便可开启玄天门释放神罚天雷和玄天金光,而玄天金光便是开启凡人潜元心智的关键。只不过鸾凤石每受一次神罚天雷的轰击,便会丧失一层束缚之力,当中封印的戾气也会吸走祭血之人的精魄,人本有三魂五魄,一旦缺失,自然损耗阳寿。戾气一旦吸食满五百人的精魄,鸾凤石便再也无法束缚它。有感于此,祖师虽借用这块鸾凤石修建子午祭坛,专为门下弟子打开潜元心智,同时为防戾气逃出,便将鸾凤石雕琢成玉,上刻五行铭文大阵,阵眼处则设计一处凹槽,内可镶嵌莹玉,此莹玉是打开五行铭文大阵的关键所在,由历代迦礼寺执事保管。”
陆幼翎突然想起甄王后所说的话,连忙问道:“莫非这块莹玉名唤‘曲尺玉’?”
施环惊愕的张开下颚:“你如何得知这块玉的?”
“日照国的甄王后曾说起此玉是师父赠与她的,现在玉石一分为二赐给了她两位女儿。”
“女儿…”施环喃喃念起,虽无表情,陆幼翎却感悟到师父内心的波澜。
“师父,这块玉既然这么重要,你怎么敢乱送她人?”
“咳咳,外人只知曲尺玉可作转移精魄的媒介,却并不知晓它的真实用途,送人又有何不可?”
“师父,他们说你有六十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般意气用事,看来除了要我找回天绶心经,这块曲尺玉也是非收回不可。”
“还是你懂为师的心思,不过既然已经送给了故人,又何必再要回来呢?这神龛一直藏在迦礼寺中无人知晓,唯有每年十五过后便会由祖师前来拜祭,祖师离去后便由继任执事维持这个风俗习惯,为师想祖师之所以要修建囚魑的神龛,想必也是怀有安抚之意。子午祭坛修建以后,第一批祭命的弟子成功开启潜元心智,步入修缘境界,而天授命格的弟子则是万里挑一,由祖师亲手*,数十年后便有第一位‘天绶’境界的弟子诞生,修为达到‘天绶’境界后便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拥有金刚不灭之躯、与天地齐天固寿,随心所欲、道法曌空。不过可惜的是这么多年来为师已经是第四位‘天绶’境界之人,可依然肉身尽毁,堕入畜生道,你可知缘由?”
“当然是因为日照国攻伐云都,师父为救云都牺牲了自己才有此遭遇。”
“非也非也,人祸确实难料,可天不佑我才是关键,我本是‘天授之命’,奈何参与了祭命仪式,做了逆天改命的事,后又练习‘天绶心经’上的无上秘术,致使‘天绶逆脉’,修为大退。为师身为迦礼寺执事,自然无法抽身世事,云都有难我也难做到袖手旁观,此次肉身被毁也许正是应了那句‘天命不可违’,只是我虽身死,云都却不能乱,否则数百年基业毁在我的手上,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如今为师所能依仗之人只有你了。”
“师父,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你们都是修真的大仙,我一凡人能做得了多少?”
“哈哈,你也无需妄自菲薄,还记得董老先生曾为你解过梦吗?你所做的梦章恰与为师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为师的梦境有始有终,而你的却是有始无终,俗话说命中无时莫强求,为师已经到了耳顺花甲之年,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顺从天命,而你不同,正是逆天改命的年纪,我要还是你这般岁数,别说是囚魑,就算天帝又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