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原来她在闭眼虔诚祈祷着。她感觉到有一丝异样,因为每次这时候,她总能感觉到有一小束散发着柔和的乳白光芒的火焰会照亮她的内心,为她排忧解难,让她物我两忘。她无法对这神秘火焰下一个具体定义。只是曾听大祭师说,虚室生白,当这火焰强盛到可以照亮她整个身体,或说已成长到充斥着她整个身体时,伟大的光明神就会召见她,可以出入他的左右,聆听他的教诲。所以,可以认为这是寻常之人与伟大的光明神的一丝牵连吗?漆黑一片。她感受不到那一小束火焰。她在祈祷着,但她却不知她嘴里的念念有词是什么,或许她的心思并不在此事上。她不知这次祈祷什么时候才会完结,她就像在念着一本永远念不完的经。
漆黑一片。她忽然生起一丝恐惧。恐惧就像是一种使神经发麻的毒药,从她那火焰熄灭的尽头开始扩散,她越发恐惧,更加虔诚地祈祷,但是,她却不知道她嘴里都在嘟念着什么。恐惧肆意狂虐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头皮发麻,她浑身发麻,她的心身都在颤抖着。她是在祈祷着骨骼肌的收缩给她献上一丝温暖吗?
她要睁开眼。渴望自然的光能给她一丝能量。她毫不费力地睁开眼了。但还是一片漆黑。她想吟唱光系魔法照亮四周。但她依旧不知她究竟在碎念着什么。当好不容易从手上升起一团火焰时发现自己竟是在镜的海洋中。在那里竖立的镜多种多样,千姿百态。然它们倒映着的只有一物--掌心漂浮着昏黄色的火焰,套着一件雪白圣袍,一头金黄微卷长发,一脸狰狞的恶鬼。
它映照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尖叫它也尖叫,一样展现出一副不可名状的惊恐。她“蹦”的一下子跳起来,它却是不见踪影。
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你醒了?”淡蓝之光凭空升起,一个面梦轻纱的少女出现在米雪儿身旁。米雪儿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单凭蒙面女子外露的一身气质,就知她绝对是神的完美雕刻品。
“你是谁?我怎会在这里?”米雪儿刚想移动身体,梦中那浑身发麻的感觉再次来袭。心里有一丝炽热,膨胀后的空虚使她发冷,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蒙面女子自然就是慕容冰妍。她没有回答米雪儿的话,只是冷冷问道:“感觉怎样?”
疑惑之色在米雪儿脸上稍纵即逝。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在十秘境之一的毒气鬼林里,在施展大魔法,在恶鬼的困兽之斗中为了保护同伴而受伤了。之后就……浑身发麻,米雪儿一时间也不知在兵荒马乱中自己究竟哪里被恶鬼打伤,又想到之前的噩梦,她当即摸向自己的脸庞,一脸焦急问:“我的脸没什么异样吧?”
“没有,”慕容冰妍顿了顿,加了句,“你很漂亮。”
只要她没变成狰狞恶鬼的话倒也不用慕容冰妍加了这听着意味深长的话。米雪儿轻舒一口气后,突然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右臂的存在,赶紧一看,发现仍在,看来只是暂时失去知觉。
不用说,米雪儿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的蒙面女子是救治她的医生。她先默念感激一番伟大的光明神后就是感谢慕容冰妍。然后又是像所有病人一样向医生询问自己的情况。
“只待你点头就全好了。”
慕容冰妍一以贯之地用她那“冰爽”的语调说话。这令米雪儿有点茫然,什么叫做只待她一点头就全好了?难道这是医生们的暗语不成?有经验的人应知道,这的确是暗语。和只要你一签字就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米雪儿满腹疑问地虚心请教慕容冰妍,慕容冰妍不喜言语,但是作为医生她有义务告诉病患她所面临的困境。慕容冰妍的纤手此时戴着一双合适的雪白手套,她拉起米雪儿那已无知觉的右手,缓缓撩起她的衣袖。
就和看底牌一样,衣袖渐渐褪上。但相比看底牌的紧张,这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米雪儿的心脏没有被越提越起的感觉,而是摔在地上,哗啦地碎裂一地。那名为厄难的脚还在狠狠地践踏着,要竭力将它踩到再也不可能复原。
与往常一般的有弹性,但是那胜雪的肤色变得墨黑。而且,这只是手掌部位而已。越往上,乌黑似乎也不足以震慑人心,在那里还刻画着一些引人不安的奇怪图案,多有鬼怪的抽象符号表现之意。此外,在手臂上,还有一条触目大爪痕,应该这就是被恶鬼直接攻击到的地方。那……仿佛已超越一般伤口的要义。谁都知道,伤口表面的是死肉、死细胞等一切与死画上等号的物体。但这个却是动态的。就像是一个堂而皇之栖息其上的寄生虫一般。在它周围,有许多如漂浮海藻,或专业地说是触手触须这样引人呕吐的千丝万缕荡漾着。
捂着小嘴,米雪儿努力抑制呕吐的欲望。慕容冰妍平静而专业地放下衣袖,将米雪儿的右臂遮挡起来。然后道:“这是诅咒,不归医学范畴。”
“那为什么说只等我点头就全好了?”米雪儿喘着气道。
“这只是医师的建议。将右臂切除。”
慕容冰妍没有刻意故弄玄虚,这区区截肢对她来说也就是小手术。但听在米雪儿耳中就是一字一顿,振聋发聩。良久,她才是有气无力地问:“这有期限吗?”她自己虽然也不知如何去解除诅咒,但她想,如果有足够长的时间,等她回到魔法帝国的神殿里,实力深不可测的大祭师他们肯定有办法祛除诅咒。
“在夜幕降临之前。”
早上人畜无害,夜晚狰狞吓人。这和毒气鬼林的属性一模一样。米雪儿心里暗舒一口气,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傍晚。”
“我可以出去走一下吗?”
“这里只接受肯定答案。”
…………
修炼场内。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鉴于云风写的剑谱只是简简单单的线条,幻月也不太敢肯定自己修炼的剑法是否正确,所以此刻要求云风检查一下剑法是否有偏差。然而,幻月一个劲地在舞剑,乐儿在一旁也看得认真,但云风却是盘坐着,头也不抬一下,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四周所发生的一切。云风共教幻月三招。幻月忍无可忍,舞完第二招后便是拄剑而立,看着云风,然后又闭目好一会儿。看来是正生着闷气。乐儿见这心领神会,驾轻就熟就是给了云风的头痛快一击。
“咯”的一声闷响,云风哎呦痛叫一声,一脸不悦道:“干什么了?”他是毫不自觉,在他看来,她俩姐妹练她的剑法,他发他的呆,两者河水不犯井水。
“谁叫你忘记应该干什么了?”乐儿埋怨道。
“我没有忘记,倒是你们不怎么记得而已。”云风反驳道。夫夫妇妇,他可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身在何方,该干什么和能干什么。
“你敢回嘴!好啊,才一天不见,你敢对你的救命恩人回嘴!”乐儿佯作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撩起衣袖,看着是将泼辣一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乐儿。”幻月叫唤一声,乐儿以为幻月有什么新指令,面向幻月,发现幻月此时正冷冷地目视前方--金属门。她顺着看去,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袍,一头金色长发,一张温柔而精致的脸庞,浑身散发着一种圣洁的气息。这人正是米雪儿。幸好米雪儿在学院里无人不知,不然单凭与早上那个焦黑枯瘦的“干尸”相比,还真的无法辨认。但即使如此,就可以不守规矩,未经批准就进入修炼场了吗?这可是有偷师嫌疑!尽管她是魔法师!
乐儿心里不爽,但是幻月没有发话她也不好发难,只好狠瞪着米雪儿。
米雪儿向三人问好,一举一动都是合乎礼仪。至于不打招呼就进来那纯属误会。其实她是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只不过屋里三人没有察觉而已。在见到门没有上锁后便光明正大走进来。
“米会长,你痊愈了?”云风吃了一惊。在几个小时前米雪儿可是病得奄奄一息,而且那副病态可真的不敢恭维。但现在站在眼前的已和寻常时一般的美丽动人。看来,若不是真发梦,那慕容冰妍就是拥有令人如坠梦境的高超医术。
但可惜,云风仔细看了米雪儿一眼,貌似并不是如此。
微微一笑很倾城,米雪儿问:“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散步吗?”
“变态狂哥哥现在正和我们修炼剑术,没有时间去散步。”乐儿充满敌意道。
“真巧,我正想溜狼,有伴的话那再好不过。”
看着云风要和米雪儿离去,乐儿怒不可遏,跺着脚要去阻止,但幻月的冰冷话语已至。
“修炼时间到了。”
云风看着是真的溜狼来的。召唤出机械狼,云风和米雪儿并排漫步于机械狼身旁。黄昏的天空像被血染一般,二人一狼的背影在夕阳余晖下拉得老长。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行走在无艮原野上,谁也没有说话。
日薄西山。遥远的天地一线已是黯淡下来,没有发光的石头已按耐不住高挂其上。时间无多了。远看天际,米雪儿眼神迷离,尽显一片向往之色:“夕阳很美。但是要说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日出。划破黑暗,蓬勃的太阳给人一种希望。”
“嗯。”云风轻应一声。
“医生说了,若在夜幕降临之前,我不将右臂截去的话,那就没救了。”米雪儿轻轻一笑,一脸坦然,“我要死了。”一条手臂,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这根本就不是足以使人两难的选择。对于任何一人来说。自然也包括米雪儿。尽管她选的是极少数人的答案。要问为何,那是因为她所信奉的伟大的光明神只会接见“完”人。
“嗯。”云风依旧轻应一声。
“你不劝我珍惜生命?”没有疑问,没有责怪。没有任何复杂情感,米雪儿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一个以自由为憧憬的人没有权利阻止别人的自由选择。”云风不假思索道。
“你很喜欢自由?”
“最喜欢了。”
“那你可以皈依光明神殿。”
“为什么?”
“我们都喜欢自由。光明神的信徒们都以自由为一生追求的目标。”
“听起来很美妙,但是我不会加入。”
“为什么?”米雪儿一脸疑惑道,“和有着同样目标的同伴一起奋斗不是一件好事吗?”
“好是好,但是,我认为即使不皈依光明神也不妨碍我追求自由了。”
米雪儿温柔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云风。很多人对罪恶之徒都是畏而远之,但是米雪儿却不如此。她很想走近他们,与他们交流,让他们感受到伟大的光明神的宽恕之光,从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或许正是抱着这样一个悲天悯人的想法,所以在百强会议之后她才一直会对这个玩世不恭的身影不能释怀的吧。而此刻,他就在眼前。真的好想将光明神的希望之光播撒到他的心坎,好想和他说更多更多的话。但是……米雪儿轻轻一叹,她的时间不多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云风问。
“为我祷告,请求伟大的光明神祝福他死去的虔诚信徒。”
“你们的神会听不相信他的人的话吗?”
“请你相信他。”
“这可和伟大的光明神的旨意相悖。”
看着云风那副既为难又着急的样子,米雪儿柔声道:“果然想和你说更多更多的话了。”
“那你就活下去好了。”
“夜幕降临后,我就会死亡。”
“放心,我不会让夜幕降临的。”
“怎么可能?”
“我是逃跑专家。”看着云风那一脸义无反顾的坚定,米雪儿心里很感动,呜咽倒冲在喉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寸寸光阴在指尖间流逝。石头开始散发出淡淡光芒,越来越多的星星点缀,夜幕即将降临。
“你该和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不违背光明神的旨意,都会听我说话的。”见米雪儿轻轻点头,云风继续道,“活下去,这是作为逃跑专家的建议。”
米雪儿轻轻摇头。
“这只是我的自言自语。你为什么要侮辱你所信奉的神?”云风淡淡地说完后,一脸激动,“难道一直以自由为向往追求的你连选择自己生存的最基本权利也没有吗?开什么玩笑了!”
他们难道还未发现吗?追求自由注定是只属于自己的孤独之旅。那些还扬言组队追求自由的人压根就不会实现自由。更别谈自在了!
云风倒地,仰躺在原野,看着那深邃的天空。毫无疑问,此刻的他是自由自在的。
一人追求,那是自由;一群人追求,那就是愿望、抱负。
“这只是我的自言自语。”云风深情道,“活下去吧。愿伟大的光明神宽恕他那虔诚的信徒,愿伟大的光明神永远地祝福他那虔诚的信徒。”
最后,她还是死了。希望她那信奉的伟大的光明神光泽阴间,为他那虔诚的信徒献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