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四四一被示众的七天显得消沉外,米雪儿一直活跃在队伍的第一线上。人们直摇头,或闲言碎语她是将自己当成一个永动机,永不停息地运转;而事实上,她认为自己是一匹不知疲倦的老马,将苦难的世人驮向彼岸的幸福中去。
人去楼空,这是对那个人的最好概括;那个人不见了,她就宛如失去向心力,一天到晚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荡,徘徊着,看到有不妥的事情就去指点一二;而终于有一天,人去楼空变作整个队伍的代名词。
结界划出了一个安全区域,彻底隔绝了危险,也彻底切断了她与冒险人们的联系。
她是一会之主,容不得她鲁莽;结界外的鸟鸣也容不得她放肆。她和他没有任何协议--哪怕是空头支票,他们的悄然离去无可厚非,但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
“我又不是小猫小狗,还怕我照顾不了自己?”
……
“我是小猫小狗,你就不怕我走丢吗?”
蜷缩着身体,难以言喻的落寞,此刻的那份空虚你又叫她如何向全知全能的光明神开口?伟大的光明神就是一条热线,她能打,但不能霸有,还不能占线,这样抢破头地通话你又叫她如何说的出口--那点小破事!
“副会长,会长已几天滴水不进了,你不怕她出事吗?”
“我怕,但我毫无办法。这是伟大的光明神对她的考验,仅属于她自己的试炼,所以我们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祝福她。”光亮说这话时较以往从容许多。异端终于走了,世界终于清静了。而在相对澄清的环境里,她很快就会回归原点……吧?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明析一切?
一招鲜,食遍天。其实时间又能知道什么?物是人非,这个恶魔连程咬金的那三板斧也不如,它从来只会一招--消磨,自持无限,将有限的事物消磨到妥协为止。
她,要妥协吗?入乡随俗?
昨夜她做了一个梦。那诡异的古罗马元老院式的审判庭上,一个黄发白袍,样子却看不清的人在振臂高呼--如果说进化是长期自然选择的结果,那中庸又算什么?为了使自己强大,人们轻易地选择了相邻的更弱,惧怕巅峰并排斥,以至于世界是那么的庸俗。
然后,那个人被烧死了,她则苟活下来--醒了。
要么庸俗,要么孤独。想侃侃而谈,出口成箴,那就非得与众不同,凌驾于他人之上。
不顾天还未亮,米雪儿赤着脚走去找光亮--她要告诉他--昨夜的梦。
光亮额手称庆,幸亏这只是梦,这样的梦无论在哪里都是异端吧?
之后,米雪儿又闭门不出,不吃不喝多日。
光亮百思不得其解,那一夜长谈难道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吗?不过,看来那才是“回光返照”。第七天,米雪儿走出金属屋,万众瞩目下,她以一张朝气蓬勃的面孔正式宣布与颓废告别。
“愿伟大的光明神宽恕我,这些天让各位同学担心了,对不起。”
“会长终于回来了!”光亮一脸激动,这些天他总算没白等。
“副会长,你待会儿带几个魔法协会的会员去准备食物。”
“嗯?”光亮以为自己听错,“会长,这,现在可是刚刚吃完午餐啊!”
“我知道,我提前告诉你是因为我怕待会儿忘记。”米雪儿微笑着面向其他人,“好了,各位同学!现在让我们久违地开始祈祷!”
“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会长还是忘不了老本行啊!心情愉悦的光亮没让其他人和他一起准备食物,反正现在距离晚餐还有的是时间,但他不曾想过,这只是开始--无法看穿事实真相的他,也永远失去了制高点。
以后,一天三餐他都全包了。
其他人也没闲着。他们围坐着听米雪儿说故事--其实那是伟大的光明神的经典,每一个故事都含有大道理,而提纯后便是伟大的光明神的教义。
这曾是被人看做不可能的情景--机械帝国和战古帝国的人一起与魔法师同台学道。
“这衣服为什么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抱怨,满脸嫌弃。一个战古帝国打扮的学生正在溪流旁使劲搓洗一件黑色长袍。换洗的水是清澈的,他的手腕被磨出血来,但他还是孜孜不倦地使劲搓洗。
“活见鬼!”光亮打了个冷颤。
衣服的款式不能改变,但颜色则可微调。不出几天,光亮发现这里的人的衣服都是“发白”的。
该是苍白?
入夜,光亮将明日的早餐准备好后长舒一口气。看着长满茧的手,揉捏着硬邦邦的手臂,他想,不用多久,他的脑袋也会长满肌肉。
回到房间,疲惫的他倒头便可大睡,但屋外的喋喋不休席卷他的倦意。
他真的很累,用被子蒙头,但那絮絮叨叨却是极具穿刺力,越发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
怒气积蓄着,然后爆发。光亮忍无可忍,走出金属屋就要呵斥那些不分时候吵吵闹闹的人,但谁知,一出门迎面一句就是--“感谢伟大的光明神”--然后,不得不怒气全消--再后,眼皮沉重的他莫名其妙地成为论道胜负手。
“会长,你没感到这些天协会像变了个样似吗?”
“副会长,你也是这样认为?”米雪儿一脸亢奋,“我还以为是看错了!”
“这……”光亮迷惘。这有什么值得开心?住宅区里众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而一见面按伟大的光明教义来说就要问候、为他人祝福。所以“伟大的光明神”成了无处不在的存在,他远远去搜集食物也是听得真切--更有点烦人。
礼者敬人也,礼多人不怪。但这么熟络还玩这套不就显得有点生分?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但也足够他跪求宽恕良久。他什么时候异端向了?
再回首,已是一个月后。光亮想时间还真禁不起推敲。一个月里,以往瘦弱的他的胸腹已轮廓分明,垒起八堆小肉山;与此同时,他也深刻体会到一条至理名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不是他发现得早,他就要败在那个机械帝国的人的嘴下了。
在没有魔法的日子,这里的人比他这个接受过正式洗礼的地地道道的魔法帝国的人还“魔法”。他也屡屡会想,魔法帝国的崛起指日可待……
这当然是反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的彷徨此处该有共鸣。
一天早上,结界里的人又开始座谈会--这和晨练一个道理。围坐其中,米雪儿指点江山好不快活。而就在众人谈得兴起时,结界却是忽然消失--不过一眨眼,但就是那难以分割的瞬间,嗷嗷待哺的小鸟已涌进不少。
“愿伟大的光明神祝福您虔诚信徒!啊!”一声惨叫,倒地被狂鸟蜂拥而上倏忽间只剩光秃秃的骸骨。
“愿伟大的光明神断罪你!啊!”又是一声惨叫,他朝君体也相同。
那两个深得伟大光明教义精髓的天才首当其冲,其他人哪还顾得上罗里吧嗦,仓皇四散。
见孔子就说道理,见孙子那就得说兵法。对于非伟大的光明神的虔诚信徒,说再多教义也是对牛弹琴。有人很快进入角色,拿起木棍斧头就是乱打乱砍,但双拳难敌四手,惨作鸟食。
“各位同学!快躲到屋里去!”米雪儿说这话时就站在金属屋外,但她没有进去,而是让其他人先进。
“可恶!别想跑!”米雪儿挥着棍棒,但仅凭一身蛮力的她无法编织起一张严密的“棍网”,几只小鸟轻易而举地穿过米雪儿的防线进入金属屋里去。
很快,金属屋里传来惨叫声。
这是何等的挫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饶她怎样苦苦哀求云风也没有点头同意她的加入,那都是因为她太弱小了!
其实,她又如何不知自己的弱小?还有在场的各位。打进入极限谷,众人头上便是悬挂着大写的“弱小”--然而,这又如何?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这段时间各国的异端不也十分推崇伟大的光明教义吗?
她,还有他们,需要一个借口。
“所有人趴下!”光亮将藏在兜里有一段时间的属性炮拿出,属性炮攻击范围极大,所以即使是第一次使用的光亮也毫不费劲地将小鸟瞬杀一干二净。其他散兵游勇则不足畏惧,被众人乱棍打成肉酱。
“呼,会长,没事吧?”
米雪儿面如死灰。虚脱的她弱弱下令:“各位同学,打扫战场。”
没人回应,一行人垂头丧气地开始清理现场。
第二天,座谈会不复存在,各人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一切都恢复如常。而实在没办法如初的“发白”则在岁月中“风尘”起来。
清晨,迷迷糊糊中,金属屋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眼睛也不睁开,米雪儿慢慢悠悠地转身,声音嘶哑:“什么事啊?”
“会长!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