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邪突然出手,将盛德斋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尽数握于手中,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最先得知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南盗门有深度合作关系的胡斌。
胡斌今年四十岁,是胡家二代子弟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年龄最小大多受人疼爱,但也有天然的劣势,那就是在胡家的各项决策中,他注定没有地位可言。
胡斌是个聪明人,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年轻时拼了命的学习,是胡家公认的天才少年。年长后利用家族关系和超强的商业头脑,事业上取得了非常可观的成绩。
学而优则商,商而优则仕。
如今胡斌身价数十亿,在地方经济发展中拥有极大的话语权,是胡家的小财神爷。虽然还没获准正式踏入仕途,但已经得到了族中老爷子的器重,就算不能接管胡家,也会成为手握实权的诸侯。
就这样一个聪明人,今年竟然做了一件极不聪明的事情,那就是突然打起了湖州一家饭店的主意,而且一输再输,到如今不能控股、不能掌权,成为了众人看的一场笑话。
可即便如此,胡斌仍不放弃,竟然亲自前往湖州坐镇,其麾下的力量也一股脑的涌入湖州,证明了要夺得胜利的决心。
当南盗门门主于成水打电话告诉胡斌,已经将盛德斋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转给方苏后,胡斌一拳就砸碎了身前的茶几,怒骂于成水是懦夫。
于成水冷笑道:“怎么说随你,我南盗门是不掺合这件事了。”
胡斌深吸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抖掉手上的玻璃碴子,看着完好无损的皮肤,哼道:“稍有挫折就向后缩,上次是这样,这一次也是这样,怪不得能传承数千年而不灭,原来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胡斌暗讽南盗门是缩头乌龟,于成水并不生气。作为一方大佬,他的养气功夫比弟弟于成冰要强得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上头有人要拿南盗门开刀,我是真的没精力放在这上面了。”
胡斌道:“如果能挖出青衣楼,找到那人留下的东西,俗世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好心疼的。”
“斌少,你能为了一个目标不结婚、不生子,哦,不对,你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于成冰道:“可我和你不同,不说那人是不是真的留下了东西,留下的东西又能不能让我们摆脱这尘世牢笼,单从南盗门来说,我就有责任不让它断了传承。”
胡斌冷笑道:“说得自己有多高尚,好像南盗门能完全听从你的号令似的。”
“最起码临海这一支我还能控制。”于成水冷笑道:“斌少,奉劝你一句,不要因未知的东西,把自己折进去,盛德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挂断了电话,于果疑惑道:“爸,你这样劝他,他若真听话了怎么吧?”
“他若听话退回燕京,你就再去方苏那里卖个乖。开始咱们还猜不出这个方苏是从何而来,可突然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十有八九就是青衣楼的人了。唉,不出手则以,出手就是狠招,我从方苏身上看到了那人的影子。我们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如果再冲到前面喊打喊杀,那我们岂不是太傻了。”
于成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笑道:“不过胡斌可不会被我一句话就劝退的,反而他会因这句话下定决心走到底。那年在燕京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个胡斌,你说他都四十岁的人了还不结婚,不是惦记你那个未婚妻是什么,难道惦记的是人老色衰的苗紫紫?”
于果挠头苦笑道:“爸,过去的事儿您就别提了,还未婚妻呢,从头到尾我就见个照片,真人啥模样根本不知道。燕京的一幕好似一场梦,模模糊糊早已记不清楚,现在我们不只是忘记了那人的模样,连姓名都想不起来了,难道这世间真有神仙鬼怪?”
于成水叹道:“这世间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但如果说那人不是神仙,你会信吗?这么多当事人,似乎被集体催眠做了一场大梦,这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这一梦过去,北盗门从世间消失,南盗门分崩离析,世间无人再能记起那人的事情。呵,想想就让人心底发寒,想想就让人心下神往呀!”
于果竭尽全力去回忆,可越是回忆,脑海中越是模糊,只能摇头苦叹道:“爸,你说这事儿我们有机会成功吗?”
“不好说,当日我们暗算史进,离成功怕是连半步都不到,可最终结果如何?那史进死在自家酒楼,搞得我们好不被动,紧接着就出来这个方苏。这人比史进更狠,更难对付,而且我怀疑上头对我们动手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幕后有人推动。”
于成水叹了口气道:“先把你叔救出来,把南盗门的麻烦事儿解决了,剩下的就看事情发展了。”
于家父子在思考盛德斋、青衣楼的事情,放下电话的胡斌也在琢磨。
于成水对他的评价很对,他能为了一个目标拼尽全力。年少时是拼命学习,年长后是拼命赚钱。他那时人生的目标就是接掌胡家,竭力走向人世权力的巅峰。可四年前那一场大梦过后,他才认识到,在有限的生命里追求所谓的权力巅峰,是多么的肤浅。
过去庸俗的目标已经不值得眷恋,虽然那人的身影早已模糊在胡斌的记忆里,可越是模糊的身影,越让胡斌感受到无穷的力量。他要向前追索,渴求那种超脱人世樊笼的力量。
这四年来他搜集了大量资料,从蛛丝马迹里寻求那人留在世间的线索,终于发现了青衣楼的存在,也找到了曾经合作过的同盟,南盗门。
与南盗门合作、围杀史进、布局盛德斋,一系列的动作都是胡斌在幕后操作,即便史进身死后,他也没有停止布局,仍然坚信青衣楼不会放弃盛德斋。
果然如胡斌所料,就在盛德斋最后的危急时刻,方苏出现了。很多证据表明方苏出现是个偶然,可胡斌相信,这一切都是青衣楼在操作。
盛德斋的背后有青衣楼,青衣楼的就是那人留在人间的一处基地。
胡斌确信这一点,因此他来了。
在湖州为他接风洗尘的是他的儿子,还是那个神秘的萧炎。
对于胡斌来说,儿子的存在纯粹是过去的一个错误。那时他刚刚十八岁,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郎,而苗紫紫却已是熟透了的水蜜桃。他已经忘记当初是他冲动追求苗紫紫,还是苗紫紫看他年少多金勾引的他,总之二人交往了一阵,也就有了如今胡杰的存在。
父与子之间的亲情不能泯灭,胡斌每次看到儿子,心里就会生出那种发自心底的父爱。
他讨厌这种软弱的感觉,因此他不常来湖州。即便来了,也时刻绷着脸,不让事情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此时,胡斌只是扫了一眼儿子,就不再去看他,而是对着萧炎道:“萧兄,对这个方苏,您了解多少?”
萧炎道:“若你的目的只是盛德斋,只是青衣楼,我劝你还是算了。”
胡斌奇道:“这是为何?”
萧炎笑道:“因为方苏和蜀地沈家有牵连,他此时正和沈家小姐同居。”
“沈家有能怎样!”胡斌话说的硬气,可微皱的眉头却说明他也知道此中利害。
萧炎人老成精,不再谈论此事,而是笑道:“不知胡兄弟如何得罪了宋家,湖州市长宋联合可是指明说要整顿湖州的客运公司。”
“他只是副市长。”胡斌冷哼道:“他妻子曾经和我一起长大,这或许就是仇怨吧!”
二人又谈论了一些湖州形势,胡杰就在旁边端茶倒水。胡斌的信念不变,萧炎说话也是点到为止,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饭后就各奔东西。
胡杰双眼微红,亲生父亲给他的感觉并不好,告别了老师后不自觉的回到了家里,如果这里还能算是他的家。
母亲依旧自我封闭在卧房,客厅里却来了个客人,方苏。
胡杰知道方苏一定是来告诉妹妹,已经收回了所有盛德斋股份这件事,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也把自己扔到了卧房,看着床头那张“全家福”,他蒙住被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难道我的存在,就是一场天大的错误吗?”
胡杰羡慕妹妹,因为妹妹可以勇敢的站出来,扛起史家将要倾覆的大旗。
是那样的理直气壮,那样的无所畏惧。
可他不能。
生,由不得他选择。过去犯下的错误,也没有办法弥补。
他被这个世界所抛弃,注定要被这个世界所遗忘,哪怕是想遗臭万年都很难。
他止不住抽泣,却必须竭力压住声音,在自己的世界里唾弃自己的存在,在黑暗的深渊中挣扎沉浮。
方无邪告别了史惠晴,临出门时看了一眼那两间紧闭的房门,无论是哭声还是祈祷,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变成过去吧!
一辆捷达车从方无邪身边开过,让方无邪不自觉的想到了那个叫张潇潇的女警,自然想到了关黎、想到了唐小七、想到了叶流云,以及过去的自己应该熟悉的那些人。
过去的已经过去,如果永远记不起曾经,就算知道了过去的事情,还能重新回到从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