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就餐环境很好,音乐悠扬舒缓,灯光设计独具匠心,莫北的表情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更加柔和,天南喜欢这样看着他,隔着餐桌,不用纠结他的每一个表情,眼神。
今晚的莫北有点不同,好像失去了以往的从容,天南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难得看到他的这一面,觉得有点好笑,也不打扰他,等待着,等待着宣判……
终于,莫北放下了餐具,抬头看着天南,努力地组织语言:“我……”
天南挺直了脊背,握紧了手上的餐具,本以为自己会冷静的听完,却迫不及待的打断他:“等等,吃完再说吧!”
原谅她,在这一刻,天南退缩了,在自己的想象中,此时应该是冷静自持的听着,保持优雅的微笑,欣赏着莫北难得一见的紧张,却突然希望这一刻来迟点,至少…,至少等自己吃完这顿饭。
之后是一段尴尬的沉默,终于等天南连餐盘里的配菜都消灭光了,郑重其事的放下餐刀,抬头一笑:“我吃完了,说吧!”
漠北已经静静的等待了一会,此时看着天南的眼睛,慢慢的说道:“我要结婚了。”
天南不自禁的一笑,努力睁大眼睛,盯着莫北,头一阵阵的眩晕,眼前的人一瞬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只看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的动着,话隔了很久才飘进耳朵里。
天南听到自己声音嘶哑的问道:“什么时候呀?她——新娘漂亮吗?”
“还行吧,家里介绍的,我下周订婚。”迟了一会儿,又慢慢说道:“我给你卡里打了50万,建行的那张,你把房贷还上吧,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天南垂下眼眸,喃喃道:“喔,这样啊……”声音渐渐低下,过了一会,抬头笑:“恭喜啊,我到时就不过去了,你——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说完起身拎包,快步走了出去。
后面莫北追了上来,喊道:“等一下,我送送你吧!”
天南挥了挥手,笑着大声回道:“不用,这边离家里挺近的,走走就到了。”停了下,又快速说:“天还不算晚,我想自己走走,你先回吧。”说完也不等莫北回答,快速往前走。
天南一路昏昏沉沉的往家赶,知道莫北在后面跟着,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等回家上楼,透过卧室窗帘看到外面渐渐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默。
天南说不清造成现在这种情况该怪谁,纵然莫北一直没有给自己什么承诺,但自己应该也有责任,是她纵容两人的关系往这个方向发展,糊里糊涂的和莫北开始,等意识到关系有点奇怪,已经刹不住脚了,只能往前走,等到坠落……
两人在一起三年,加起来并没有相处多久,说实话,天南对莫北并不了解,回忆两人相处的场景,也不过是在一起吃个饭,然后上床。没有一起去影院看电影,没有一起出去旅游,没有见过他的朋友家人,好多次,天南都想问他:我是你女朋友吗?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有些话经常在脑子里打转,快要到嘴边了,总是又咽了下去。
年前和莫北出去吃饭,在停车场遇到一个人,吊儿郎当的,打趣的问道:“莫北啊,旁边的美女是哪位啊?瞒着哥们,不够意思吧。你妈前几天不还催着你结婚,等着抱孙子,合着你还瞒着呢?”
莫北淡淡道:“没有,是我朋友,出来吃个饭。”
天南在一边站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一起挺久,你以为应该算是交往了吧,自己心里把他当成男友,可只要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怎么想都不算,这种成年人之间的游戏常常搞得天南莫名其妙,精疲力竭,有时真想撂挑子,但又舍不得,只能一路追着他,磕磕绊绊的往前走。
终于,现在连这种伪装也揭去了,天南想:“我现在算单身了?”又忍不住告诉自己:“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你不知道吗?!”
天南认为按正常情况,现在的自己应该大哭一场,努力的挤着眼睛,却挤不出一滴眼泪,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心里有一个地方枯竭了,干干涩涩的疼。
她认为自己解放了,虽然不是自己先放开他,但殊途同归。当感情没有出路时,放手,对大家都好。不知道一直以来自己爱的是莫北,还是爱上他给自己带来的烦恼,痛苦,和纠结;现代人的毛病,情感空虚,明明知道这段感情对自己有害,仍然忍不住去触碰,犹豫彷徨,不能自拔。
第二天不到六点,天南就迷迷糊糊的醒了,在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神空白,忍不住朝镜子里的自己泼了一把水。
在家里也是坐着发呆,天南收拾了下,决定提前一天回公司销假。自己工作的这家翻译公司,主要从事的是石油化工,煤液化等方面技术引进资料的笔译和口译服务,规模不大,员工不到50人,但公司效益不错。研三实习时就是在这家公司,毕业后直接签了这边。
天南所在的办公室是一翻处,十几个年轻人一间办公室,相处得还不错。给大家分完带来的小吃,聊了一会,便去业务部领了一大摞翻译件,旁边许姐看到,笑着打趣:“不得了了,刚回来就发疯,领这么多,今晚熬夜加班呀?”
“没办法,快三十了,得多干攒钱,好养老防身,呵呵。”天南边整理着资料,边开玩笑说着。
许姐凑过头来,推推天南胳膊:“怎么,回家又被家人催了?”
天南无奈说道:“是呀,没办法,这不赶紧躲了回来!再不找个男人,我内分泌都不调了,你看看,我是不是长胡子了?”说完眨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许姐。
许姐挥挥手,没好气:“去去,一边去,给你介绍那么多次相亲,你都给我撂挑子,买把刮胡刀自己回家刮吧,哈哈哈……”
两人说笑了几句,安静下来准备工作,天南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和许姐认真说道:“我准备相亲了,你手上有人介绍吗?”
许姐停下打字,奇怪地看了天南几眼,以前给天南介绍男朋友,她总是能推就推,也没看见她身边有什么人,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的,遂关心道:“怎么,这趟回家被刺激了?我这边正好有一个人,是我朋友的同事,32岁,副科级,人还不错,你看要不要见见?”
“嗯。”天南想了会儿,下定决心给了答复。
周五晚,天南化好妆,踩着恨天高,拎着包,悠悠哉哉的赶去相亲。
许姐安排的约会地点还不错,来时路上挺顺,早到了快半个小时,等了会儿,一人走过来问道:“请问,你是项天南?”
天南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项天南,你是周勃吧?”
周勃脱下外套,在对面坐下,给天南添了杯茶,笑着解释:“不好意思,让你女孩子先等。等很久了吗?”
天南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刚到,你跟照片里看起来不大像。”
“是吗?一定是真人更帅吧!”周勃玩笑道。
“你今天没戴眼镜。”
对面那人笑容僵了下,戏谑的看着天南,眨了下眼睛,压低声音:“是不是不戴眼镜显得我眼睛更加深邃了?”
今天的相亲对象很健谈,一晚上听他在那边侃侃而谈,天南只需要竖着耳朵,认真听着就好,比想象中要轻松很多。
周勃相亲经验丰富,听他讲述自己丰富的相亲史,讲自己的工作生活,语言诙谐幽默;天南尽可能的让自己投入进去,突然间发现,想让自己快乐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对面有一个才见过第一面的相亲对象,努力认真的介绍自己,逗你笑,观察你的反应,让天南觉得很温暖,她已经与这种温暖久违了。
两人很快进入正题,聊着双方工作,收入,家庭,话题进行得很愉快。吃完饭,又肩并肩的看了场电影,一路说说笑笑的送天南回家。
等回到自己一个人的住处,天南的笑容就没了,精疲力竭的瘫倒在沙发上,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大脑却一刻也不停歇地乱转,发了疯的想听听莫北说话,哪怕声音再冷淡都行,努力克制着,压抑着,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下周要订婚了。
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被冻醒,摸索着回到卧室,拉过被子蒙到头上呼呼大睡。第二天醒来,头有点晕,也没在意,吃了片感冒药,收拾收拾匆匆上班去了。
那晚之后,天南与周勃断断续续的见了几次,他也不催,不急不缓的掌握着节奏,让天南觉得很舒服。
天南的感冒拖了几天还没好,越拖越严重,实在没办法,下午下班后提前撤了,昏昏沉沉的在医院大厅排队挂号,头重脚轻的差点摔倒,正好旁边有人路过,扶了一把,天南头也没抬,往旁边退了步,低声说了句:“谢谢!”
旁边那人松开手,也没走开,关心的问道:“项天南,身体不舒服啊,小心一点。”抬头一看,原来是胡永城,朋友少芳公司的同事,以前他们公司聚餐时,被少芳拉过去,见过几面。个性挺面的,经常被少芳折腾得团团转。
天南抬头认出了他,笑着又说了声谢谢,一直等到她挂上点滴,胡永城才说有事走开。
等剩下自己一个人,仰躺在靠椅上,孤独感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点滴顺着软管流进体内,凉凉的,弄得天南心头也一片荒凉,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不知道莫北现在在哪,订婚了吗?想象着,想象着,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幅画面,一定是在一个豪华的宴会厅,新娘低头娇笑着,不时羞涩地抬头看他一眼;双方长辈开怀大笑,满意地点头;来宾欢笑,调侃着两位新人;只是为什么看不清你的脸呢,你这时候会笑吗?
天南看着这幅画面,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的表情,眼前却越来越模糊,抬手一抹,摸到满手的眼泪,迟到了几天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天南不管不顾的尽情哭着,才不去在意周围人惊讶的目光,压抑了三年的泪水,在这一刻统统释放……
胡永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天南一个人不管不顾的哭,旁边坐了一堆挂药水的,愣愣的看着,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本来看完朋友后要走,想到她还在挂水,不放心回来看看,没想到看到这个。印象中挺温柔大方的姑娘,这时哭的跟个小孩子似的,隔壁坐在妈妈怀里打针的两三岁男孩,不时戳戳她,她也不理。
犹豫着走上前去,用欢快的口气,调侃道:“怎么哭上了?打点滴也不疼呀,你旁边的小孩都没哭呢,小心被笑话。”
天南抽抽噎噎的抬起头,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眼泪还没擦干,瞪着胡永城:“谁爱笑话就笑话!我——我饿了,我要吃红烧肉,碳烤鱼,我还想吃可乐鸡翅,麻辣火烧……”
胡永城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叹着气:“我去给你买,你等着,别哭了啊!”
过了不久,胡永城提着一份食物快步走了进来,边笑边从身后又拿出了一串糖葫芦,递过来:“那,小朋友,叔叔给你糖吃,别哭了。”弄得天南破涕为笑。
红红的山楂,外面包裹着诱人的糖霜,鲜艳可爱,天南笑着接过来,还没放到嘴边,就听见旁边小孩吵着也要吃,没办法只能遗憾的递了过去;这熊孩子,拿过糖葫芦,吐了吐舌头,谢谢还没说,就指着天南嘲笑:“哭,羞羞……”天南真想重新把那串糖葫芦夺回来。
回头忍不住对胡永城抱怨道:“你怎么就买了一串啊?”又拿过他手里的餐盒,里面是一份百合银耳粥,红红的枸杞点缀其间,天南很感动,却故意恶声恶气的质问:“我要的红烧肉呢?”
胡永城好声好气的解释:“你正挂着点滴呢,吃点清淡的对身体好。”又看天南一只手动不了,喝粥不方便,只好在一边帮忙端着,任劳任怨。
天南想起少芳的话:胡永城浑身散发着一种欠蹂|躏的气质,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天,胡永城一直陪天南挂完点滴,又把她送回家。
等他走后,天南给少芳播了电话,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她大呼小叫的声音:“拜托,大姐,别打扰我欣赏帅哥呀,今天这个有戏,改天让你见见。有什么事,快说。”
“我失恋了……”还没说完,就听那边打断道:“等着!”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半个小时后,门外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敲门声,少芳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大马金刀的往沙发上一坐,挥挥手,乐滋滋的说道:“开始吧!”
天南被她一系列动作弄得回不了神,看她在那里笑得牙都龇了出来,不得不感慨一声:误交损友!本来一肚子委屈想跟她说说,现在真想扁她一顿,都快被她气笑了。
少芳盘踞在沙发上,抓过旁边一盒抽纸扔过来,往后一仰,说道:“快说快说,为了你,我可是放弃了跟帅哥发展暧昧的好机会,一路飙过来的;我早就觉得你不太对劲了,跟姐姐说说,作为你的闺蜜死党,都没听说你恋爱了,哪来的失恋?”
天南有些过意不去,和莫北在一起这件事她谁都没说,连少芳都瞒着,也难怪她现在这个反应。不好意思的挤了过去,犹犹豫豫的说道:“他——你见过的,莫北。”
“莫北,谁呀?”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坐了起来,“那个咱们yy过的小白脸,不是吧?你们俩这——这,虽然都是泥土造人,但明显不是一个生产厂家啊,一个是世界500强企业出品,一个是农村手工作坊捏的,哈哈哈……哎哟!”
天南气的扔过去一个抱枕,“我是手工捏的是吧,我现在就捏死你!”
姐妹俩打闹了一会,停了下来,慢慢的开始聊了起来。天南边哭边说,抽纸用了一大堆,越哭越伤心,少芳在一边安慰着,突然插嘴道:“项天南,你鼻涕纸往哪边扔的,哎呀,死女人,恶心死了!”
气的天南哇哇乱叫:“你还是不是我好姐妹呀,你失恋买醉,吐了一身是谁帮你收拾的,叫你嫌弃……”说着,抓过少芳的袖子就拧鼻涕,然后得意地跳开。
“啊呀,我才买的大衣,今天相亲第一次穿,我要杀了你!!!”少芳站起来咆哮。
“哈哈哈哈哈……”天南笑得肚子痛,蹲在地上,没一会儿,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少芳算是服了她了,“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瞒着我了,我要是早就知道,一定会劝你早点放手!”
少芳说对了,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每一段恋爱都谈得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的,但她理智上是个客观冷静的人,每次分手,哭过闹过也就过去了,绝不拖泥带水;也许正是知道这一点,天南才没有告诉她,自己当时一头陷了进去,最怕有人来打破自己的美梦,只一意孤行的往前走。
“你说他给了你50万,那你就好好收着。一个男人不愿给你戒指,愿意给你钱,总是好的,你说呢?男女分手,他愿意给你钱,你不能说他不负责任;被甩了,拿着钱好好过日子,不是什么污辱。你把他扔给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小妞,她早上起来看到他可能不再帅气的脸,那张脸憔悴,眼角开始长细纹,有眼屎,口气也并不那么清新,哈哈……”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