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踏出槐园,这世子府果然很大,绕了些七弯八拐的回廊,竟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景色却是不逊槐园的,透漏着淡淡地幽静。这幽静竟让我突然联想到眼前这位始终穿着青衣的男子,如此和谐,浑然一体,怪不得那日竹林偶遇时,我都不曾察觉他何时出现的。不时有下人给他行礼,我竟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慢慢地落后了许多,也无暇身旁的景色,赶紧跟着他又穿过一个大庭院和一排长廊,眼前出现一座别致的宅院,四周竹林环绕,左边种了许多向日葵,右边皆是由木桩所搭建的凉亭、桌台、木墩凳子,清新幽雅却又显得几分纯朴,到符合‘悠然小筑’的名字,想必这里便是他休息的场所,只是没想到这么大的别苑竟还园中有院,虽然幽然别致却又不显半分雍容华贵之气,与他的身份可是实在不相称。
突然撞上一堵肉墙,涣散的精神突然集中,我忙退后几步,“对不起,对不起。”抬头却看到萧蓦表情有些不自在,拍了拍衣袖,仿佛我刚才碰脏了他的衣裳,他没再理我,转身对别苑门口的两个守卫说:“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回头瞅了瞅我示意跟他进去,我不免有些不高兴,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已经道歉了,这个男子未免有些太小气了吧,却也只能对着他的背影挤眉弄眼。
进入书房,他径直蜷在软榻上,软榻中间放着矮桌,上面放着一个小叶紫檀茶海,博古架上放了些紫砂壶和紫砂小熏,小而精致,还有几个做工精细的沉香木雕盒,这些木雕盒不都是姑娘家装首饰的么,这男人还喜欢这玩艺儿,不由哑然失笑。墙上挂了一幅人物画像,我走近细看,是一位异族姑娘,体态圆润,神采飞翼,画像下放着一个黑陶香薰,细细地一股青烟由内飘出,原来这满屋的檀香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我不免对这画中人好奇,可是这萧二世子的心上人?
“黄河畔上念相思,梦回故里续前缘。日思夜想何所寄,唯有明月传我情。”我竟将心中所想念了出来,顿觉不妥,却听萧蓦道:“好诗,只是……”我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
“姑娘不过来坐吗?”他柔声道,拍拍软塌。我犹豫着环视四周,确实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位子,只好上前坐在矮桌左侧。
“叶姑娘好才情,作的这首好诗。”他似乎心情甚好,说话没了往日的戾气,碧湖色的眸子噙着笑意。
我尴尬地笑笑:“并非我所做,只是看着那画中人,不由随口而出,公子莫怪。”我算哪门子才情,只不过随口绉了句古诗,三岁的孩子还会背唐诗三百首呢。
他朗朗地笑道:“确实是首好诗,只是这画中人是我母亲。”我怔住,更觉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岔开话题,“公子的眼睛不同于他人,象繁星坠尘。”
萧蓦笑了笑,眼里的碧色更浓了,拿起软榻旁小炉上的一壶热水,注入茶海上的紫砂壶里,然后将第一遍茶倒入小盅里,动作娴熟地转动盅杯,而后又将剩茶淋入壶上,小壶顿然咝咝白烟,清香扑鼻而来,然后又在壶内注入热水,方才加满小盅,将一杯放置我面前。我拿起浅浅品了一口,甜绵醇缈,甘甜入喉,“可是普洱?”
他淡淡一笑:“姑娘也是识茶之人?”
“我哪懂,只是家父生前极喜欢普洱,从小便是闻着这味道长大的。”我笑了笑。“普洱茶茶性不偏不倚,既能暖胃,又能清肠利便,所以老少皆宜。”不管武夷岩茶,还是铁观音,我依然对普洱情有独钟,可能是受父亲的影响。普洱之中数云南普洱味道最佳,而生普又比熟普更纯,齿内留香,回感甜醇。
“嗯?听闻叶姑娘自小跟着医圣天玄冰学习医术,不知姑娘还有家人。”他端起茶盅,嗅着茶香,淡淡道。
我怔住,刚才浑然不觉所说的乃是我前生的记忆,真正的“叶飘絮”失忆怎会记得她的父亲,现在如何圆其说?想起丹秋今早说这萧二世子会读心术,他或许早就知道我并非叶飘絮了,我顿时连挣扎地想法都没有了。
“叶姑娘为何不说话了?”他轻声问。
我嗔道:“公子不是会读心术吗?何须再问?”
“嗯?”他抬眼看我,“若是我说,我并未读到你的心呢?”
我诧异,盯着他湖蓝色的双眼,清澈而明亮,宛如璀璨的宝石,嗫嚅道:“为何?我并不会你说的什么疗心术。”
他调笑道:“我也想知道为何呢,萧某从小至今第一次遇到读不到心的人,这种感觉很新鲜。”
我不解地看着他,“姑娘可是真的失忆?”他碧湖色明媚的眸子对着我。
我筹措着不知怎么回答。“其实,我阅人无数,就算猜不到你的心,可还是能看得出几分真假。”他不以为然道。
我的心一紧,“若真的失忆,为何眼中流露的不是迷茫而是忧愁?那种层层叠叠地眷恋,倒是像在思念着谁吧,要不刚才姑娘也不会随口说出‘日思夜想何所寄,唯有明月传我情’的诗句。”萧蓦意味深长地说。
我兀自叹息,声如细蚊:“你都看出来了吗?”
“是安乙奚吧。”他淡淡道。“除了他,你还会思念谁呢?你不正是为了他才来的世子府吗?”
我一愣,他真的读不到我的心?我心里唯一想念的只有博文啊!难道他一直都以为我是叶飘絮?安乙奚又是谁?我飞速地收集他透露出的信息。
“公子,我……”皱起眉,实在不知怎样接他的话。
“若你真想救他,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他突然严肃起来。
“救谁?”我试探地问。
“呃,真拿你没办法,殊不知你失忆到底有几分真假?”他莞尔一笑。
我干笑几声:“呵呵,公子不闻‘假亦真时真亦假’么。”
“好个油嘴的丫头,”他拿起烫热的水壶继续作茶。“不管真假,你出现在我的府邸可不单纯。”
“公子,我并非隐瞒,只是,这次醒来确实浑浑噩噩,记忆似乎是有些混乱,公子莫生气。”我假惺惺道。
“叶姑娘可认识刚才的黑衣人?”他正色道。
“呃,并不认识,”我转念一想,或许叶飘絮认识,而我确实是不认识。
他目光凌厉地扫过,“哦?可是据我所知,他却认识你。”
我迟疑一下,“既然认识,当真是要杀我灭口了?”
他神色缓了缓,“也罢,此人是灵巫门的隐者,身份应该不低。”
“灵巫门是什么?我与它可有关?”我急忙问。
“呵呵,”他翩然一笑不作回答。
“公子不是会读心术吗?难道刚才没有探知他们的计划吗?”我嗔道。
“探知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既然失败定会改变计划。”他淡淡地说,“不过,倒让我知道了你在此的原因。”
我怔了怔,“是什么?”
他拿起紫砂壶填满我的茶盅,“若你心怀不轨被我探知,你会怎么做?”
“当然先杀了你啊,”我脱口而出顿觉不妥,偷偷瞄他的脸色。
“每个人被读了心都想杀我,那这命现在可价值连城了。”听不出他的喜怒,却提示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派人刺杀我,而你却用了最险的一招到我府邸,又为何?”
“呃,混进来下毒吗?”我茫然。
“你当世子府是软柿子吗?”他不以为然,“天下间最擅长用毒之人可是你师兄童颜。”
“那……”我有些急躁,心中灵动一闪,“可是跟疗心术有关?”
“不尽然,”他微微摇头,“但也确实因为它,连累了你。”
“连累?”我不解。
他见我表情怔忡,唇角勾了勾:“不瞒姑娘,萧蓦这异能确实得罪了不少权贵,想要我命的人自然不少,怕是姑娘的疗心术让他们认为有机可乘,故而施计让你出山前来。”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公子,那我便是被灵巫门利用前来要你性命的?”
“没见到黑衣人杨斐以前,我确实这么以为,”他目光一闪,“现在我却清楚你也只不过是被逼无奈。”
被逼,难道还有隐情?“公子可是通过杨斐猜到什么了?”
“大概理通了前因后果而已,本就怀疑以你的能耐决不会轻易舍命混入府中,所以故意放出消息引出幕后指使者。”他笑了笑。“果然,还算有所收获。”
“那杨斐明知你会读心还敢来?我既然已经失忆,他们犯不着如此冒险前来杀我灭口,如此一来岂不全盘皆输,真是蠢材。”我忘乎所以地批判,根本没考虑立场的问题。
“咳,姑娘还真是心直口快。”萧蓦眼角带笑地看着我。
我才发觉这话让他听了不免有点不伦不类,似跟那杨斐成了一伙。
“你当他真是来杀你的吗?”他看着我的窘样,笑了笑:“他是来救你的。”
“啊?”脑细胞再一次罢工,我傻傻地问:“我明明看到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用铁杵捅了捅软榻旁边地小炉,将水壶放上加热,转眼看着我:“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已在槐园埋伏了不少隐执士暗中注意你的行动,没发现你的异常,倒发现那杨斐暗中来过几次,他若想杀你,你早就没命了还用得着我救?”
“可我明明看到你们打了起来……他明明拿剑……”我语无伦次想辩解,心头一转,槐园即有隐执士,或许还有别人?“你们在做戏?”
他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你以为隐执士会轻易放他进来,而我恰好进去可以救你?”
“我……”我哑口,难以想象竟会如此,“公子一开始便认识他吗?”
“非也,”他摇头。
“那公子如何与他做戏,”我依然不懂。
“姑娘忘了我会读心术了吗?”他提醒我,“他只要心中想一想,我便知道怎么配合。”
原来如此,若真是有刺客闯入世子府杀人,怎么没有侍卫保护,又怎会轻易放他走?
“那公子放他回去,他可安全?”若真是奉了命令杀我灭口,又故意与萧蓦演这出戏,如此放他回去岂不被严惩?
“不需担心,”他神色自若,“他既然敢来,想必做好全然的准备,顶多被门人暗中观察,若无异常决不会轻易动他,只是日后行动会有所不便。”
“公子,万一灵巫门的人认为你已探知他的秘密,怕顺藤摸瓜灭了他们全门,先杀了杨斐然后全部迁移?”我不免疑惑,我都能想到,他们不会想不到吧。
他见我满脸认真,挑眉笑道:“他们保存实力定不会杀他,而且他们未必会迁移了。”
“啊?”我睁大眼睛,满脸不信。
“姑娘暂时就住在府上,他们还会另作安排暗中注意你的行动,你依然‘失忆’就好,我府上的隐执士会暗中保护你,大可放心在此。”他把玩着紫砂壶,“暂且等杨斐的消息,然后再去救你心上人也不迟。”
“心上人,”我怔住,叶飘絮还有个心上人。我试探地问:“安乙奚么?”
他抬眼,定定地望着我:“姑娘莫不是连安公子也忘记了吧?”
我嗫嚅道:“没有多少印象了。”
“呵呵,那倒是奇了,”他抿嘴笑道:“那姑娘天天想谁呢?莫非是在下?”
我转头看到他嘲弄的眼神,顿时脸额发热,“想谁还用向你汇报吗?”我岂能告诉他,我想念的是另个时空的男人?
“或许见了之后会帮助你恢复记忆吧,”,他当我害羞宽慰道,“姑娘安心养伤,恢复武功是紧要的,安公子不会有事。”
“我……”武功哪是我想恢复就恢复的,我根本不会啊。
“于翁不是说了么,姑娘体内毒气相冲,可能封闭了什么穴位导致你失忆又丧失功力,你安心调养,假以时日待余毒清除自然会好。”他湖蓝色的眸子扫过我,“就算不好,待救了安公子,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天峰山找你师父,想必他老人家能解得了你的异症。”
师傅,医圣吗?解了这毒,真正的叶飘絮是不是就会恢复意识,而我,烟消云散吗?
“公子愿意帮我,我自然感激不尽,只是……”我嗫嚅,“刚才,公子不是说还要答应你一个条件吗?”
他笑了笑,“自然,只是时机未到。”
我不禁泄气,怕不会是什么好事,他看见我神色暗了暗,淡淡地说:“姑娘不是承诺过,你的命是在下的了,还怕些什么?”
我气竭,好个不吃亏的主。我冲他莞尔一笑,“那我到要好好珍惜这条命喽。”只是,那个条件是我能做到的吗?若是让我医人救人可要穿帮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我叫下人送你会槐园休息。”
我点头,随他起身走出这小苑外,他吩咐一个婢女带我回去,并嘱咐她让丹秋记得给我按时上药。他不提我倒忘了脖子上的伤,不敢小感动一下,他到细心。只是不知,真如他说的派人送我回天峰山?那里又是何处?可以解得了我回魂之谜?微风徐过,树林沙沙作响,偶有几只鸟啼,若非贵族府邸,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感觉,我抬手按住被风撩起地衣袍,随婢女七弯八拐的向槐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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