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桑田(下)
长衢九巷,烟雨朦胧,安乙奚剑眉紧锁,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无视于填门辐辏,沿途旋马飞舆。
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忐忑不安,又焦急纷乱。安乙奚异常的沉默,更让错杂喧器的街道蔓似脆弱无尽的沉寂冥途。
我仓促得下马,却在看到世子府绛黑色炫亮得匾额时,恍恍惚惚地双脚沉重,我无法预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也不敢去想。
安乙奚拉着我疾步走往悠然小筑,赵管家慌张地寻来护院和仆人拦截,却被他生生地喝退。这一刻连眼睛都炙热起来,周围像是被火灼烧,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得昏昏蒙蒙。
他越是这样,我越心慌难耐,脚步沉如磐石,几乎是被他硬拖到别苑门前。
我看那扇曾经将我拒之门外的大红门,不知所措。越是心急如焚,越是怯于去面对。
我深呼吸鼓足勇气去推那扇门,手却被安乙奚一把扯住,他脸色苍白,愁哀且犹豫的看着我,眼神里慢上一丝寂落,嗓音像是穿越苍穹,极力压抑的开口,“絮儿……”
思绪本就寒栗颤乱,被他吓了一跳,我惊讶地回头。
他深邃的眼睛朦胧迭起,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以前,绝尘谷中深情凝视我的男子。
他忽然笑了,淡淡地道:“去吧!”手指被他缓慢地松开,凉风微微吹过,慢慢的带走他的温度。
他绝然地转身,衣袂轻扬,翠红莹绿的朱穗随风阵阵颤抖,腰间碧绿色的鸾羽琅焯焯冉冉,光可鉴人。及腰长发飞舞飘逸,任碎发擦过瘦削脸庞。
斜阳无限,金光万丈。恬然的余辉洒落在他洁白的衣裳,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突然发现他今日穿的是昔日素爱的白色长袍,他的背影屹然而坚定,一瞬间我似乎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往下沉。觉得有什么正在遗失,想要挣扎着捉住些什么,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空洞地让人陷入绝望。
可我明白,他在跟我诀别。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是否?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
清馨竹息,飘香四溢。
我释然的看着这嫣然别致的别苑,第一次不再彷徨犹豫。
无论萧蓦要怎么对待我,我都决定不再离开。我突然觉得,如果这次撒手,就是真的离幸福永别了。
宽敞明亮的卧房,香鼎迷雾。
床上坐着个人,身材修长,黑发顺着肩膀滑落。夕阳的光华仿佛一瞬间凝聚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的面孔有若傅粉。
看到他安暇的靠在床案假寐,奔腾澎湃的心跳,才终于归复原位。一时间,我有点恍若如梦。还好,他在。只要他在这里,只要能看着他,我就觉得我的世界就剩下他了。
我走过去,轻轻地拉过薄被,小心的盖在他身上,没想到这么细微的两个动作,却让他蓦地睁开了眼睛,湖蓝幽亮的瞳孔在短短的一瞬间还是温柔的,可下一刻,便带了凛如霜雪的光,对了光好一似照着了秦宫宝镜一般,恍得人胆气生寒,眼光不定。
他一挥手扯开薄被,别开头,根本不屑看我,声音冰冷如寒窟,“出去。”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仍然被凌厉和狠绝的语气吓了一跳。
我莞尔一笑,柔柔地道:“蓦,我不走了。”
他全身微微一震,烦躁不安地重复,“出去。”
“蓦,我再也不走了,”我仍然柔声细气地笑着,心却像掉入冰窟。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他根本不预备理睬我,身子动了动,离我远了些,声音仍然是空洞冰冷的,“请你出去。”
“我哪也不去,我想留在你身边。”我忍着心里的酸涩,伸手抚上他修长的手指。
他像受了惊吓般猛然地甩开,不自在的移动身躯,抵在床柱上。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的抖动,遮挡着他美丽的眼睛,猜不透他的想法。
我突然有些生气,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委屈求全,低声下气,可他依然无动于衷。我气竭地开口,“蓦,一定要逼我恨你吗?”
他的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呼吸因为心脏的剧烈跳动而变得紊乱无序。
“不要再做逼我忘记你的事,”我声音颤抖,朝他走近了几步,伸手抚上他紧皱的眉梢。
他微微偏头,轻易的躲了过去。
看着擦过他的碎发而不住颤抖的手,有些想哭,他在躲着我。
我突然靠近他,伸手探到他胸前,他不防我会贸然接近,一把挡着我的胳膊,又一用力推开,我失去重心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他淡雅的衣袍被我顺利的扯开,一枚银质的蝴蝶钗头步摇从他怀里跌落下来。
萧蓦显然一惊,有些慌张地顺着掉落的声音摸索。摸了两下,突然停下来,望着我这个方向,不动了。
“你若心里真没有我,为何带着昔日送我的发簪?”我激动地说道。
看到他的异样,我突然一怔,他修长的手如珪玉般白皙,却又似珪玉那样毫无生色。他的手指在颤抖。我顺着他的手臂看上去,浓密的睫毛自然的垂着,他幽蓝的瞳孔像是浮上一层迷雾,空洞而沉麋。
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爬起来奔过去,捧着他的头,错愕地声音颤抖,“蓦,你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了?”
萧蓦沉默地像一尊石雕。碧褐色的瞳孔没有任何焦距,罩着模糊的白蒙,仓廪而弥失。他猛地挣脱我的手,不堪地低头。
我双手忍不住哆嗦着,抚摸着他消瘦的面额,哽咽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咬着嘴唇,眼泪却不由自住的掉下来。慑心的疼痛疯狂地啃咬着我的心脏。
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他为何总躲着我,可我竟然还在抱怨他,竟然差一点就信以为真,竟然差一点离开他。
没有天崩地裂的伤心欲绝,只有无边的悔恨和无助。
我懊悔地哭涕,眼泪一颗一颗滴在他的手背上。他依旧无动于衷的坐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我急道:“能医好的,一定可以医好的,你跟我走,师父一定可以医治的。”我几乎泣不成声。
萧蓦的眼睛颓败的越过我,盯着别处。嘴唇越来越苍白,额头的青筋渐渐突起清晰起来,紊乱地呼吸声很沉重,连我都听得出来,他似乎在极力的挣扎压抑。他越是这样,越让我揪心苦楚。
“小絮,不要再刺激他了。”不知童颜何时已经进了屋子,他蹙眉冷声道,“你这样只会刺激他加速失明,内脏受损。”
我泪眼婆娑的怔怔回头,“为什么会这样?”
“是焚香情惬散。一种极其罕见的毒。对无情之人无用,专对天下有情之人。情惬散焚香燃烧后无色无味,极易融于空气中,被人吸附体内,中毒初期没有任何异常,但凡牵动心神,有所牵挂,必会蚀心噬骨,痛彻心扉。只有心爱之人……”
“童兄,”萧蓦突然开口,“不要说了,请带尊师妹离开。”
我满是期待着望着童颜,道:“怎么解?”
童颜犹豫地摇摇头,“每触动心神一次,身体器官必会牵连受创,可世子爷身上这毒是特制的,它只会损伤视觉。”他无奈地叹口气,“而且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我一怔,“为何来不及?”
“他现在白天还可以模糊地看见一些东西,晚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童颜淡淡地道,“现在只能保证他心绪平稳,心无杂念,方可稳定毒素的蔓延,目前不确定特制的密毒加了那一味,我已通知师父,但这绝非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即使两情相悦之人……,他也很难恢复。”
“童兄,”萧蓦气恼地看着童颜的方向,语气凌厉,“请带她离开,我不想再看到她。”
童颜扫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道:“小絮,你还是先随我回去吧。”
萧蓦向来都是镇定自若,安之若素,稳如泰山的,似笑非笑着去解决任何事情,就连生气都只是微微的皱眉,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气恼回避的表情。
我无法体会他的世界是怎样地被黑暗一点点吞噬,也无法想象他是什么样的心情无助地看着斑斓多姿的景象从他眼底一点点地流失。
他或许不堪让人瞧见他的脆弱,或许更加不堪是被我瞧见。可我觉得他需要我,从来没有如此肯定,他是需要我的。
我恍然明白了什么,手指压在嘴唇上比了比,哀求,期待,紧张的望着童颜。
他黑亮如漆得眼睛闪过无奈地神韵,盯了我良久,最终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点点头,悄然的身走出厢房,掩上房门。
萧蓦听到房门声,一愣,白蒙的眼睛瞟过来,大概察觉到我的呼吸声,脸色一变,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去,他走的很急,衣袍钩住桌角,险些摔倒,却撞倒了几个木椅。
我几次伸手扶他却被他无情的甩开,他蹒跚地脚步终于在接触到门闩的时候,停了下来。
因为我从背后紧紧地环着他的腰,感觉他修长的身躯,轻微的在我怀中颤抖。
我伏在他身后,几乎乞求地柔声道:“蓦,不要这样,我赖定你了,你赶不走我,我也不让你走。”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我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红。
食指轻轻地在他笔直的背上划着,一笔一划,我写的很慢,每划一笔,他的身躯都在指尖的轻栗中渐渐僵硬。紊乱而煽情的呼吸越发局促。
我-爱-你。
霎时间,万籁无声。三个字却仿佛写了很久很久,仿佛写下了天长地久,直到天荒地老。
昏暗中我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我如初恋少女般期待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良久,他沉重地叹着气,转过身,双手摸索着抚上我脸颊,轻柔的抚去我隐忍多久的泪水,“你都看到了,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治不好的。我不想你留下来跟着我吃苦。”
酸涩的眼泪流进嘴里,咸苦辛喉,我刻意将声音控制的平稳,不想让他听出我的难过,“没有关系,就算这样子,我也会陪着你一辈子。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休想再赶走我,休想再做任何逼我离开你的事。”
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人,现在正站在我的面前,真实到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声,和彼此的心跳声。
天色已经全黑了。他靠在门上,个子比我高出很多,我从下往上看,他的下颚骨格外分明,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紧张。
我拉着他走到床前,看着他如刷子般长睫毛的眼睛,一阵心疼,轻轻地吻着他左眼,“这是为我们能够相识。”又转过去亲吻他的右眼,“这是为我们能够相爱。”我往下,轻啄他的鼻尖,“这一下,为我们能够长相厮守。”
显然萧蓦已经不能够控制自己,双臂激动地紧紧地拥着我,我微笑地贴上他薄而润泽的唇,低语,“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我们同舟共济,再也不分开了。”
我感受着他轻轻呼出来的热气,身上散放出来的久违的青莲香气。
他声音沙哑,忍不住轻轻地咳嗽,“潼儿,你会后悔的。”
我以吻堵着他的唇,柔声而坚定地道:“不,永远不会。”
窗外,翦水玉蕊花大片大片地开放着。旖旎的月光倾斜的洒在窗台上。
轻解衣裳,明知道他是看不见的,却依旧羞红了脸。
我试探地轻轻啄着他的唇瓣,萧蓦始终没有回应。我拉着他的手放在疯狂跳动的心口,再次地低头吻他。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舌尖碰撞的瞬间,缠遍全身的酥麻令人颤抖。
寂静之中,他在呼吸。他的手指冰凉,我躺在软软的罗帐锦床上,思维之箭早已不知飞向何方。
轻柔地吻着我,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从嘴角,一直到覆盖整张唇。虽然动作极轻,可他每碰一下,我的头就要嗡鸣一次。
黑暗中依然觉得他清俊的眉眼透出淡淡的光,眼眸极其奢华的碧色,美的令人窒息。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而望幸焉。
那一瞬,我像变成一只蚌,外壳坚硬内里柔软。而他,则是一粒流转了亿万年的沙。冥冥之中,既是偶然又是必然地进入我的身体之内。
惊雷破山,雨如飞湍,海天愁思,不可抗拒地向蚌的心脏部位深入。
绵长而温柔的亲吻,与他的欢爱就像春风软丝。日和风暖的温柔像是一个从不到海岸边的浪花,越积越多,越积越汹涌,蠢蠢欲动,像要吞噬了整个世界。
这一晚,萧蓦睡在我的身边,用手臂枕着我的头。但是他失眠了。因为过了很久我都听到他在轻声叹气。
我又何尝不是,就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ps:这就是传说中的h!==!!算是国庆节礼物哦!
哎哟,不要不满足啦~~
本来还想虐一虐呢,看到国庆节,让他们提前和好如初了。
真是的,我还没虐够呢!
话说,我还真是善良,为了大家决定he结尾!!
我心肠简直太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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