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不着边际的黑暗中,路的确很长。
三人踏在湖底,在这片不着边际的黑暗中,也唯有这脚踏实地的感觉最能让人安心。
“水长老这是要带我俩去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能驾舟从湖上过去,却非要走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湖底?”叶枯盯着前方带路人的背影,出声问道。
随着他们三人的走动,水流被扰动,有几束泥沙被湖水裹了从真气光幕前浮过,一股浓烈的腥味直想着三人扑来,叶枯正想将这泥沙与气味拨到一旁,脚下却突然一滞,踢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叶枯轻咦一声,不肯走了,而是蹲下身子去查看这一方生了不少裂纹的条石,其上的刻痕早已被水流磨平,只剩下了许多纠缠在一起辨不清形貌的石痕。
水中月这时才顿下步子,回走了几步来到两人近前,说道:“木道人创下木宫时曾以莫测手段搬来四座山峰,四脉各分其一,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素来极为讲究命理天数,凡事都要合乎他所谓的道理,道是天衍四九,故而他在这件事上也不肯逾越“五”之一数。
后来木道人云游四方,渐渐便销声匿迹,木宫没了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四脉内讧,为了争权夺利而大打出手,那一战四方都打出了真火,也不知惨烈成何等模样。”
叶枯指上有黑白闪没,并指在条石上一寸寸地抚过,许多处的石料都太过腐朽,手指一抹便做了石粉,被水流一卷就不知去向了何处,也不抬头,问道:“你该不会要说这小拇指峰就是那第五座山峰吧?”
水中月望了望那些石粉漂去的方向,说道:“是的,这便是那第五座山峰,那一场分家的大战可谓是断了祖庭天地灵根,折了木宫不少气运,但到底是木道人留下的修行福地,谁知道这其中还有没有藏着什么玄机,那时古灵势大便占据了祖庭之位,开宗立派,自成一脉。”
“之后的五十年间,这片洞天福地皆不见异动,怪的是无论古灵中的高人如何努力,始终不见这片天地有半点复苏的气象,虽然也可称得上福地,却与当初木道人在时相去甚远。”
“五十年后的某一天,祖庭这片天地忽而灵气爆涌,天地灵根不知何时被接续了,小拇指峰拔地而起,横斜而出,只在一夜间便成了现在这五指山峰的模样。”
上官玄清这时突然出声,问道:“木道人当初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寻常人纵使是知道四九数说,可平日里哪里有留心注意这种事情,我屡次听人谈起木道人,皆言其神秘莫测,若他真能被这等天道数理影响,那他本身不也离合道之人不远了?”
叶枯这时也站起身,招呼了一声就自顾向前走去。
水中月与上官玄清不明就里,只得快步跟上叶枯,这位古灵的长老与上官玄清并排而行,摇摇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小拇指峰出世,这等消息根本掩藏不住,纵使古灵势大也断不可能挡下其余三脉联手,四宗各派人马,联手入峰,这倒是古之四脉在分家后最为团结的一次,只可惜都没有什么收获。”
“只怕四脉联手入峰探秘时,这小拇指峰上还没有这一片湖水吧?”走在前方却每每都能寻对道路的叶枯突然问道。
水中月微微一征,说道:“想不到叶枯你也对那一段历史有所了解。不错,当时小拇指峰上俱是茂林叠翠,只见青山,不见此绿水,直到四百年后,古叶有一对师兄弟不知道为什么杀上了古灵,古灵也不知道运气为什么这般好,偏偏招惹上了这两个煞星。这两人俱是不世出的奇才,俱是登临步羽十三阶之顶成就了羽尊之位,莫说当时,便是在木宫鼎盛之时也只有开派祖师木道人一人有此修为境界。”
“好在古灵中也有几头老不死的怪物,加上护山阵法之妙与那头云尊的神异本事,倒也堪堪护住了颜面,只是可惜了这一片山水宝地再次遭劫,这一次更是比四脉之争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
上官玄清突然惊叫出声,惹得叶枯与水中月一阵侧目,星光将绽,映得她的脸苍白无比,叶枯却先一步挡在她身前,按灭了上官玄清掌中的璀璨。
是一具浮尸,被水流裹着从两人身前缓缓飘过,面容鲜活,栩栩如生,在这片漆黑的水底,浮尸的脸上绽出点点乌光,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别怕,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叶枯眯着眼睛看了眼水中月,回头安慰道。
上官玄清什么都会变,就是迷信这一点不好改变。不是她胆小,胆小之辈哪里能在修行一途上一日千里?她只是每每遇上这些诡异妖邪的事情时,总是会乱些方寸。
方才她掌中的星芒被水中月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更是吃惊,她平复了心绪说道:“这片湖泊便是在那一战之后形成的。小拇指峰被修士交锋的余波波及,山石塌陷,地涌灵泉,那时山峰上居住的弟子避之不及,不幸罹难,所以有尸体留于湖底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叶枯点头附和道:“这么说,这些都是六百年前遗留下来的的尸身,竟能跨越六百载岁月而不腐不烂,这片湖水的确不愧于有灵泉之称。”
拍了拍上官玄清的手,叶枯见她已差不多平静了下来,才与她一道并肩跟上了水中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包裹了三人许久的幽暗昏惑顿时一扫而空,这才得以看清周遭景物。
他们仍是在湖底,四周尽是断壁残垣。叶枯与上官玄清置身于一片古遗迹之中,望着那一具具漂浮于水中的尸体,一层层向外铺展,每个人的面容俱是活灵活现,神色平静而安详,苍白的肌肤透出些许红晕,哪里有半点死人的模样。
更莫说这些尸体已是留存了整整六百载岁月!
饶是叶枯也是心神巨震,一时间只张大了嘴,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是什么地方?”片刻后,叶枯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
水中月扑闪着眼睛,似对叶枯的反应很是满意,解释道:“还是在小拇指湖底。”她抬手一划,挡在几人身前的浮尸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两侧,分出了一条路来。
“古灵的那些人都是瞎子不成,小拇指湖下竟有如此异象,不派人看守也就算了,还任由女弟子们在湖边结舍居住?”上官玄清眉头紧皱,颤声道。
水中月似是早已见过了这湖底异景,镇静自若,笑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玄清你难道不知?再说了,古灵那些人也不见得就真个知道这湖底的乾坤。”
“这小拇指缝上凭空涌出灵泉汇成了一片湖泊,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视而不见,你说古灵没有派人下来探过,未免有些太牵强了吧?”上官玄清追问道。
“我何时说古灵没有派人下来看过?”水中月眼含笑意地看着上官玄清,接着说道:“古灵也是不知收敛,天知道什么时候又惹上了一个狠人,一夜之间屠了掌教满门,刚刚回复了些的元气顿时又散了,这下连山门都要保不住,哪里还会有心思来管这湖底的事情。”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世世代代居住于此的古灵修士都未曾发现的秘密,你又如何能知晓?”叶枯低沉道。
水中月这一回倒没有吝啬,展颜一笑,道:“叫我王初晴就好。”
再多的她也不肯说了,王初晴虽是笑着说起来恶自己的真实姓名,但那笑容中却难有几分真心。
三人并未在原地停留,踏尸步骸而过,周遭的浮尸由疏到密,叶枯的心底似是盛了半碗水,剩下的都被黑暗填满,很是不安。
“等一等!”叶枯心中一沉,叫住了兀自向前的两人。
鲜活的浮尸漂在道路两侧,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王初晴心中一跳,神色有些凝重。
“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也太过阴沉了些。”上官玄清这回倒不是因为迷信鬼神而心中生畏。
星衍玄观法中记载有观玄之术,上官玄清的惊恐也只是一时罢了,冷静下来后便以此法观小拇指湖底,却只捕捉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影迹。
“王初晴,你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叶枯眉头紧皱,心中悚然,不断地扫视着湖底,入目的景象分明只是成片的漆黑,他却好似见到了什么大恐怖一般。
王初晴心中所担忧的事与叶枯两人有很大的不同,听叶枯大声喝问,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慌张,“什么什么地方?只是一些前人留下的小阵,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叶枯指点着身侧的黑暗,冷笑道:“一下到湖底,玄清便已是感知到此地被人做了手脚,想来便是你口中的那几座小阵,你大可不必再装下去,我都替你累的慌。”
“你!”王初晴想不到叶枯会如此直接的揭穿了她,一时哑口无言,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还有一直藏在暗处的那位道友,听得看的也够多了,出来吧,别再藏了。”
叶枯突然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喝道。
寂静无声,似是在嘲讽他的自负。
“嘿!”叶枯手指一勾,漆黑中生出一寸扎眼的白芒,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空寂无人的湖底顿时有一道人影被迫了出来。
那人似是有些气急败坏,冷哼了一声,一道蓝色的月弧快速斩来,月弧上有幽蓝火焰燃烧,湛蓝神芒吞吐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