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枯在宁温熙攘的人群中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微微一征,心中有些发冷,竟是岳丘与荀梅。
这两位几日前在古灵宗门大比中斩获第一与第二的修士,不知为何到了宁温来,站在一间客栈的门口。
岳丘那高大魁梧的体格在宁温这座凡人居多的城池中很是扎眼,他神情有些严肃,目不斜视地盯着一间客栈。
有他这虎背熊腰的模样做衬更显得荀梅身材高挑修长,衣裙胜雪随风轻摆,如悬剑凌凡尘的广寒仙子,眉头微蹙间生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意。
荀梅本就生的漂亮,姿容清丽,常年餐灵风饮仙露修行玄法,肌肤间闪烁出晶莹动人的光泽,细嫩如羊脂白玉,惹得不少路人一步三回头地看过去,更甚者干脆就驻足观看,心中跃跃欲试,却都在看到岳丘魁梧体型时把心里那点悸动生生压了下去,赶忙又低头远去。
宁温城中多有修士往来,荀梅那肌体生光的模样明显是修行过仙家玄法,居住在城中的人也都知道这些仙家子弟招惹不得,看看也就罢了,真要付诸行动上去说上一二句话许多人都迈不出这一步。
荀梅性子清冷,这一点倒是与容貌未毁时的上官玄清有几分相似,眼中明显有一丝怒意闪过,叶枯总觉得下一刻那把冰魄神剑便要出鞘,玄冰般的剑气一划就要将这些路人的眼睛都给刺瞎了不可。
不过荀梅的涵养倒是比叶枯想象中的要好得多,没过多久便见到徐客从客栈中出来,向岳丘与荀梅说了些什么。
一直到三人进入客栈,荀梅那把背在身后的玄冰都没什么动静。
“他们是为了寻我而来吗?”叶枯脸色阴晴不定。
那晚凌峰与古灵大长老二人有过一番密谈,此后古灵除了让外门弟子暂时迁入木宫祖庭外就没了其他动静。
凌、夏两家的名头虽说表面上可以让古叶、古真与古木三脉有所忌惮,可要说三家真会从此就安分下就未免太小瞧了他们,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多事之秋,岳丘与荀梅这样的天才无疑就是古灵中兴的希望所在,自然也就是古叶三脉的眼中钉肉中刺,无不是欲处置而后快。
若说要出山历练也总该要避过这一阵风头才是,可两人眼下却出现在了宁温次城中,难道古灵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办不可,或者他们干脆就是有恃无恐,而这“恃”,除了凌家,叶枯也想不到更好更合理的靠山了。
岳丘不必多说,他与叶枯之间没多大的交情,但荀梅与徐客二人则是大大的不同,当真只凭了师门一句话就能将这一番情谊枉顾了不成?
想到此处,叶枯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怒意来,这一阵怒意来的与方才那阵迷惘一般突兀,怒上心头,当即便只想冲入客栈中与岳丘荀梅徐客三人当面对质。
“刷!”
叶枯魂海中忽有金光一闪而没,神识金剑横魂海而过,将这莫名而起的怒气尽数斩灭,回过神时他却已经到了那客栈的大门口,一只脚竟已经迈过了门槛,落到了客栈里面。
他心中蓦地一惊,若说之前那一阵迷惘是他道心有瑕偶然而生,可这一股怒气就端的是没来由了,当下也顾不得多想,收回脚步折身欲走。
“叶枯?!”
在他晃神时,坐在二楼上的徐客也正好看向此处,这一声里非但不是猎人遇见猎物的欣喜,反而带着几分像是故人相遇时候的兴奋,这倒让叶枯有些意外。
叶枯暗暗叹了口气,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也没必要再躲躲藏藏,他不告而别,说来还欠了庄墨、徐客几人一声来日再会。
荀梅走入客栈时引得不少侧目,眼下见这一副落魄乞丐模样的叶枯面不改色的向那高挑美人所在雅座走去,心中难免有些嫉妒,我这等锦衣华裳的富贵人都难得美人青睐,你一个臭乞丐又何德何能与仙子共处一室?
心中愤愤,这些人到底是存了几分敬意,虽然不敢付诸行动冲上去阻拦叶枯以搏美人注目,可言语上的指摘却是免不了,议论纷纷。
叶枯心中正如乱麻一团,哪里有心思去与这些最多不过凡骨四五品的人计较。
一面是两次心境受扰,水行主神识浸润周身上下却觉不出半点异常,一面是不知岳丘荀梅徐客三人来意为何,难免有些惴惴,只不过想是这么想,真要动起手来他也不会留半分情面。
走进雅座,大厅里众人的纷纷议论便都被甩在了身后,叶枯向徐客所在的位置走去,后者满脸欣喜的给叶枯挪出了一个空位。
“你就是叶枯?”自徐客喊了一声之后,岳丘的神色就有些古怪,这下与叶枯面对面而坐,到底是先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枯见他这模样,一下就想到了此前与岳丘的两番遭遇,先是在那破败小庙中岳丘欲诛江梨被自己所阻,再是曲屏小院中被苏清清斥地哑口无言,这大块头倒是颇有些可爱的地方,只是眼下境况不明,叶枯也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
“是我,与岳兄曲屏一别,好久不见了。”叶枯淡淡说道。
徐客听两人似是早已认识的模样,心中惊疑道:“原来叶枯与岳师兄早就认识了,我还担心自作主张请叶枯来会有些不妥,现在想来倒是我多虑了,荀师姐好像也没有不开心,那就是一切都好了。”他嘴笨,就算是心里有些窃喜也不会付诸于语言,只是暗中瞥了荀梅一眼,又匆匆低下了头去,不敢多看。
荀梅此刻眉头早已舒展,听得叶枯此话,美眸闪烁,似是被勾起了兴趣,“叶枯你去过曲屏镇?”
原来他们一行人从古灵来到宁温不是为了寻叶枯,而是接了师门密令去往曲屏寻一桩仙缘,这一桩仙缘却是从古灵大长老从凌峰口中得知。
凌峰来到古灵是为了借木宫祖庭地势一用,至于借此宝地做何用就没有与大长老详细分说了。凌家做事本就霸道,只说在事后会给予古灵足够的酬劳,要不是大长老与凌峰之间还有些交情,便是这一个模糊的不能在模糊的消息也探听不得。
本来古灵只秘密派了岳丘与荀梅两人前往,可但凡是发生的事就逃不过暗里的眼睛,尤其是这一双眼睛还时时刻刻的放在荀梅身上。徐客自然也知道岳丘与荀梅目前的处境,那日宗门大比,两人的样貌术法全被古叶三脉的人看了去,出了山门古灵便再难护他们二人周全,他虽然嘴上不说,可心中却早有决断,说什么也不能让荀师姐孤身身处险境,这才一路跟了下来。
岳丘似是全忘了这一回出山离古灵的初衷,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燃起了一丝莫名的神采,一下蹭起身来抓住了叶枯的肩膀,不待叶枯回答就追问道:“那天晚上之后,苏清清怎么样了?”
叶枯知道了事情原委心中本有如释重负之感,却立马被岳丘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只觉肩上那手的力道有些收不住,心想:“什么怎么样了,那时候昏迷不醒的不是江梨么,我又会把苏清清怎么样”
“岳师兄,你……,叶兄,你难道……”徐客也被岳丘惊了一惊,三人一路行来,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岳丘说起苏清清这个姓名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个姑娘家,岳丘用词又不加斟酌,自然惹得他浮想联翩。
这徐客虽然嘴笨,可内心里却是丰富至极。
岳丘这才觉出自己的举止与措辞很是不妥,心中对自己的不争气很是气恼,赶忙向叶枯赔了个不是。
叶枯肩头被按地有些发红,见岳丘真心实意地道歉,除为了方才的不妥之外似也对之前的不愉快全没放在心上,心想这人倒是爽利,他也不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这一页自然揭过。
“苏清清在那晚过后曾来依山阁找过我,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她了。至于你们大长老要寻的仙缘……”
“什么你们大长老,也叶兄你不也是入了我古灵门下,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兄才是,这一声你们也太生疏了,不妥,不妥。”岳丘插话道。
这岳丘总有些奇怪的坚持,不过到底说来这人挺不错,叶枯也便不计较,当即就改口,把曲屏山脉中火石方采石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就连废料之事也没有隐瞒。
叶枯所说的事称得起秘辛二字,莫说寻常人根本就不会有这段经历,便是经历过也多半会隐瞒不说,若是说了,话中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谁人辨得?他这般和盘托出,却是真正将岳丘、徐客与荀梅三人当做了朋友。
徐客听了只啧啧称奇,“那所谓的仙缘便是在那几座石场中吗?”
岳丘摇了摇头,道:“不见得,若是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凌家也不必弄出这么大的动作来了。”他这话说完,转而面带几分惭愧,向叶枯道:“此前都是做师兄的不是,要是知道你我乃是同门师兄弟,我说什么都不会与师弟动手的。”
“没事,没事。”叶枯哪会不知,岳丘这话一半是道歉,一半则是在后悔在苏清清面前那般行事。
这时,店小二便端了数盘小菜鲜炒上桌,鱼肉俱全,香气扑鼻,与古灵山门中所食得仙草灵根自是有天差地别,叶枯扫了桌上三人一眼,见他们俱是食指大动,就连向来不假颜色的荀梅都举箸以待。
叶枯不禁哑然,都是人,如何能逃得出这食中几昧,古灵中的苍术茯苓虽然益处颇多,可与这经人手静心烹调出的小炒相比就算不得什么了。
岳丘与徐客尚还好些,荀梅甚少走出古灵,虽说尚不至于有饿虎扑食的惨状,可一筷一筷间动的极快,见叶枯把她盯上的小炒黄牛肉夹走,那扫来眼神中的冰冷只让叶枯拿不住筷子。
叶枯本想喝些小酒,可岳丘与荀梅却对此避之如蛇蝎,他也只好作罢。
正吃到中途,便听客栈大厅外一阵唏嘘,喧哗过后便是沉寂,叶枯抬手间,四人雅间的门便自行打开了,只听见楼下有一人高声道:
“诸位大爷是没见过,宁安次城那新晋的花魁生的那叫一个绝,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都显得俗了,最妙的是弹得一手好琴,那琴音直叫一个柔肠百转……”
“啪!”
还不待那人说完,脸上就多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身子一转就给人抽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