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就地,把他草草埋了。”
“草草?”陆有定重咬了咬这两个字,“我军素重人之后事,便是衣冠冢也需有名有姓,你们有时间给他垒一座坟,就没时间给他竖一块碑?”
“这……”
“这事不怪老蔡,不是他不让我们竖,是王方正这尸体太邪乎,我们都不敢竖。”这时,那位砍了那不知名的“东西”一刀的年轻人高声道,脸上有些惧色,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叶枯侧了侧身子,向后望了一眼,咧嘴一笑在这夜色中也不知那人是看到还是没看到,闪身到了那人背后,推了一推,那人一个趔趄就跌到了前面。
“军中最忌讳这些怪力乱神之语,你且说说,一具尸首还能怎么个邪乎法?”叶枯笑道。
说到鬼和邪乎,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江荔与江梨那对儿白狐姐妹,又想到了迷信的上官玄清,是见过了也听过了,所以就不怕了,所以才有心思做出这等小孩儿般的举动。
那人一脸忿忿,回头指着叶枯骂道:“你是何人?推我干嘛?!”
“是我不对,”叶枯双手一摊,递给一旁有些呆滞的陆铭远一个眼神,后者当即会意,轻咳了几声,催促道:“让你说你就说,别闹这些有的没的。”
“是。”那年轻军汉恭敬应了一声,也不再去看叶枯,指着那矮矮的坟头道:“王方正当时整个人都发黑了,跟块什么似的,整个人身上都生出了裂痕,那模样,现在想来都瘆人的很,我这头皮都开始麻了。”
“他死的太诡异了,我们几个根本不敢碰到,更不要提安葬了,要不是老蔡头坚持,连这个小坟包都不敢垒,这墓牌子却是千万不能竖的,这人要是死的不干不净的,竖了牌子,可是会招鬼!此鬼非彼鬼,那是真的……”
“胡说!”
陆有定一脸正色,打断了那人的话,喝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辈修士修炼,移山填海,呼风唤雨莫有不能,哪里会怕什么鬼魅恶魂?你也是一个军人,血气方刚,阳气一冲鬼神也需退避三舍,如今却说出什么此鬼非彼鬼的荒唐话,你可知这妖言惑众,惑乱军心,该当何罪?!”
“小人不敢!”那年轻军汉顿时跪了下去,惶恐道:“我是听到有人说……”
“说什么?!”陆铭远脸色一变,横跨了一步,胡茬子脸上两只眼睛睁地跟铜铃一般大小,死死瞪着那个年轻的军汉。
那军汉被吓住了,身子缩了缩,立马住了口。
那老蔡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也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神色惶惶,请罪道:“虞涛才入伍不久,还没有彻底适应军中的生活,一时失言,顶撞了将军和统领,还望两位大人恕罪!”
虞家也是一个修仙世家,虽然与陆家没法比,却也不至于要让家族子弟到军中来求玄法,只是虞涛天资有限,有些不成气候,族中自然也无资源倾斜,这才来从军入伍,以求在生死间悟得引起入体,种下仙根之机缘。
那位名叫虞涛的年轻军汉似也自察失言,“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请陆将军、陆统领恕罪,念在小人初犯,饶过小人吧!”说完,又是以头抢地,叶枯看的分明,这位勇猛的年轻汉子额头上都已是磕出血来了,凝成一团。
叶枯扫了众人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位虞涛的身上,向陆铭远传音道:“陆将军算了吧,饶他这一次又何妨,让她老人家眼力见了血可不好。”
陆铭远本是打算毙掉这个虞涛,盖因他在谁面前失言都不该在叶枯面前说出这话,虞家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子弟跟自己翻脸,况且区区一个虞家,他陆铭远也不放在眼里。
听到“她老人家”四个字,陆铭远心中一惊,赶忙将所有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他不知道叶枯说的是玄清公主还是那位护道人,只知道这两人,不,这三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
“哼!”
陆铭远冷哼了一声,厉声道:“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归队?还要我请你回去吗?”
那老蔡拉起虞涛,两人还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们,只想陆铭远连连称谢间,赶忙站回了叶枯三人身后的队伍中。
陆铭远只把事情往复杂了想,毕竟能与玄清公主、与北王世子有牵扯的事,那就一定简单不了,不敢怠慢,赶紧又向叶枯传音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叶枯只笑了笑,却没有传音入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直接开口说道:“敢问将军,下一步打算如何?”
老蔡、虞涛等人自三人一出现就在猜测叶枯的身份,能与陆铭远、陆有定一道同行,这少年人的身份只怕也不简单,这遭见得他与陆将军之间如此说话,心中更是好奇,这少年究竟何许人也。
陆铭远却没想到,叶枯把球又踢了回来,这般做却是有何用意?他扫了一眼叶枯的神色,想了想,道:“此事事关重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得已,只能掘坟开墓了。”
虞涛一听,正欲上前大呼不可,却被老蔡死命拽住了手,把话给堵了回去。
叶枯瞥了他一眼,却没有理会陆铭远,而是转过身子对虞涛说道:“你敢砍那东西一刀,怎么就这么怕那东西杀的人?”
陆铭远刚刚放松些的脸又是绷了起来,好在叶枯马上就一挥手,招呼了一声“开挖”,身先士卒就走近了坟头,看那架势真是要自己亲自掘坟。
陆家叔侄对叶枯的身份是心知肚明,让世子殿下徒手挖坟,这不是活腻味了吗,见了这遭,赶忙是冲了过去,一起动起手来。
他们倒是能用真气,只是看叶枯都用上了手,便也不敢自作这个主张了。
至于老蔡虞涛那群兵丁,个个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将一抔抔土,一块块石头往外送的三人,那坟头太窄,好像是容不下第四个人了,这些人也不是没有眼力劲,其实是心里都在打鼓,不敢下这个手。
修士动手挖一个凡人的新坟,不多时,一具如烧干的炭般的灰白尸体便被三人挖了出来,尸体上生着裂痕,像一根因常年缺水而开裂的木头,看那模样,与那日在宁安城中见到的倒是有五六分相似,那四五分,想来是被虞涛口中的“诡异”给弄没得。
叶枯站起身,吩咐了句,“把他弄出来。”
陆铭远手上有乌光闪动,虚手一抓一提,便将王方正弄了出来,平放在地,他这一手只是军中通传的寻常手法,但对真气的把握却是有些妙处。
叶枯指着王方正地尸首,看着虞涛,道:“你不是说他浑身发黑吗,还跟什么似的,这怎么是灰白灰白的?”
都说未知的才让人恐惧,这下将王方正从地底挖了出来,众人倒也没那么怕了,虞涛看了看,犹疑道:“这……我明明记得的,他当时整个人都发黑,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叶枯一眼扫过去,那群人顿时纷纷称是,这能让将军和统领陪着一起徒手挖坟的人,说话自然也是好使的。
一道黑极阴气从指尖涌出,冲入王方正的尸身之中,却是与那日在曲屏山脉中搜那焦黑尸体身时的法子相同。
“桀桀!”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吹起一阵阴风,树木摇动,好似森森鬼影,悲风呜咽,又是百鬼夜行!
虞涛是嘴上害怕,真到了关键时候却是双目圆睁,浑身绷紧,不会吼出叫出半个字来,但其他军汉却不是如此,有一人想是怕到了极处,这是才挖开了坟便有厉鬼来索命了!
“鬼来了!鬼来了!”那人大喊大叫间,连跪带爬着想要逃离此地。
有身躯化成一道虚影,像是画中的飞仙般飘了过去,似慢实快,一只细嫩的手掌高高扬起,在夜里泛出水蓝色的光晕,蓝芒莹莹,落在那人的天灵盖上。
“啪!”
声音非常响亮,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像是拍碎了一个西瓜,红意迸溅开来,却没有一点一滴沾染到了陆有定的身上,这位陆统领是有意杀人,手底下出了逃兵已是让人气恼不已,更何况还是在自家叔叔与北王世子眼前?!
陆有定的脸色阴沉地像是要滴出水来,“临阵脱逃,按令当斩。”
叶枯却不以为意,这一股怪风、鬼影无疑是修出了真气之人的手笔,修士之间的争斗,一般人害怕也是正常,反正这些兵也不归他管,这些兵卒骁勇与否,与他是半点关系都没有,轻松道:
“你们统领说的不错,况且眼下这情况,还有比与陆将军和陆统领待在一起更安全的吗?”
“桀桀!到哪儿,你们都得死!”
像是尖指甲划在冰上,凝绝难流,这声音只让人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的往外冒。
“刷!”
黑影飘忽,一道模糊的黑影似是镜中涌现的空花,自陆有定身后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