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间已是一片火海,焰浪滔天,映红了每一位修士,每一个生灵的脸庞,虚空都被烧的扭曲了,万千光影在其中变换,迷蒙渐生,这片天地似都要融化一般。
环绕周身的火焰铺展开来,那头一直隐没于火焰之后的庞然大物真身显露,足足有十余丈高,像是一座小楼,腹生六足,一身皮肤赤红如血,有一种鳞甲般的之感,肌肉如老树根般盘结交错,背生四翅,其上挂着残碎的血肉,张开间便好似四张破烂的血网,相貌奇丑无比,直让人不忍直视。
最是那一对兽瞳,两只巨大的眼眸中空无一物,只隐约间见得,似有某种虚无之物在那双眸子中游动,往来翕乎,根本无法捕捉。
三重火域,每一重都有不同的景象。
在那片幽暗深邃、寂静燃烧的冥火之中,隐隐有鬼影重重,那鬼影中有修士斗法,有异兽腾越,有山川巍峨,有大河蜿蜒,赫然是一副万灵皆存,万气皆聚的盛景,只这般盛景俱都是灰黑之色,那是一片灰黑的世界,非但没有半点生机,反而是死气沉沉的。
“时兽!火行时兽!怎么可能!?这东西不是早已经死绝了么?”
这三重火域铺展开来,异兽真身显露,这不众修士中亦有见多识广之辈,当即便道出了这头庞然大物的来头。
时兽诞生之初,腹只生四足,背只生双翅,是在后天随着年岁的增长,上古神魔血脉觉醒、骨中符文传承复苏,每长到一定的年岁便会发生一次蜕变,而这所谓的“年岁”多是在一、十、百、千、万这等时候。
如这头时兽的腹上六足、背后四翅皆是后天蜕变而来,时兽本无先天行属可吞食天地精华、灵根仙草、神铁宝石,化其属相为己用,更可将被其所杀之生灵真气、妖气中的神力化为己用,如此般三重火域,定是这头时兽往日杀了精于火之一道的生灵后,吞其神力精华,化为了己用。
而那冥火之中的生灵图景,便是这时兽往昔所见,所闻之景象,经由这冥火演化,再现于今时之世。
第二层火域中尽是深邃的乌紫,这里没有火焰,只有那似混沌而非混沌的乌紫迷蒙在流动,竟是与叶枯和上官玄清两人在驾驭势龙横渡时所见的那一片虚空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那片虚空被冰冷幽寂所充斥,而这片乌紫迷蒙中的温度却高得吓人,许多尚留有一丝本源灵气的法器、灵宝,在接触到这片乌紫时顿时就崩裂了开来,融做了虚无。
第三重火域,便是众修士之前所见的那笼罩了时兽周身的赤红火焰,这一重火域并无甚出奇之处,此刻,除了阎家的那位步羽修士和那头时兽之外,山坳中所有生灵都身陷于这片赤红火海之中,无人、无妖能置身事外。
这赤红火焰似是远不如另外那两片火焰神异,许多修士尚能在其中存活,虽也是苦苦支撑,但到底之不至于如那冥火一般,一但接触便被焚做飞灰。
“刷刷——”
数道神芒,劈炎斩浪,于这片火海之中辟出了数方净土,又有步羽十三阶的修士出手了,到了这种时候,藏拙已是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留下了一件或数件法器,交于族人或是同伴,自己则身化神虹,欲往那冥火之中,与阎家的那位步羽强者一道,联手诛杀这一头火行时兽。
这些步羽修士不约而同地向那片最中心的冥火冲去,是眼下的严峻形势逼得他们不得不如此,事关自己生死,无人能置身事外,他们似都对那第二重火域十分忌惮,不愿沾染上一丝一缕的乌紫迷蒙。
有人足下生辉,脚踏五色雷电,身形飘忽间便越过了乌紫迷蒙,来到了冥火之中;有人身化星光,每一步落下都有星子在脚下衍生,落步如落子,子落而局势成,下一刻,这位出身上官帝族的步羽修士便已是身在冥火之中了。
更有人直接祭出了一艘紫铜战船,接引了一道前来的两位同修,来到了那片冥火之中,这紫铜战船本有穿梭虚空之妙处,只可惜这片天地被封禁,天地二势皆为这时兽所用,饶是有此战船之助也不能突破那一层封禁。
接连又有数道身影自那片赤红火海中跃出,神芒闪烁间,便已是来到了那片乌黑冥火之中,同样的,这后发的数位步羽修士都避开了那片乌紫迷蒙,不愿有丝毫沾染。
火光冲天,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这片火海之下,青铜大殿前有一只三足两耳小炉破土而出,轻飘飘地往那铜殿而去。
离火炉丝毫不受这赤红火焰的影响,飘浮间是四平八稳,炉中内蕴三色神火,这种火焰虽不如那灰白与乌紫两种火焰般神异非凡,但却依旧是能稳胜这赤红火焰一筹。
青铜古殿之前,百余根青铜巨柱一字排开,分列巨门两侧,撑开一片如天盖般高远的青铜穹顶,给人以大道如天之感。
在那一根根可擎天穹的青铜巨柱上有光华流转,呈玄黄二色,淡淡雾气缭绕其上,迷蒙氤氲,那玄黄两色光芒便与这氤氲叠在一处,交织在一起,给人以厚重之感。
这种厚重不是浮在表面的,有岁月斑驳于其上斑驳,凝在那玄黄之中,那一头时兽便是此处衍生而出。
早前叶枯便注意到,从那扇巨门处数起,左右只各最初十根铜柱上所刻的异兽图样各有不同,而在这二十根铜柱上,每一根铜柱上都刻有两幅异兽图案。
至于其余铜柱,不过是这二十根铜柱的复制与重现罢了。
此刻,在这些铜柱之上,时兽刻图光芒大作,赤红绽放,好似烈焰在跃动,在那一片玄白与浑黄之间,格外醒目。
叶枯盘坐炉中,见此景象,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头时兽空洞的眼眸,他摇了摇头,也不知他都在想些什么。
苏清清似是有些紧张,紧紧抓着叶枯的手臂,指甲都要陷进叶枯的臂膀里了,只是她不曾修行过,便是费尽全身力气,也不可能在叶枯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离火炉缓缓向那座青铜古殿飘去,不多时便来到了那百余根青铜巨柱之后,大片似魔云般的阴影压落,那片火海连同那激斗的喧闹都被甩在了后面,世界似是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静了下来。
一线之隔,却是两方天地,两个世界。
临近了那扇半掩的巨门,叶枯手上掐了一诀,只听“哐啷”一声响,炉盖被移开,炉中,叶枯牵起苏清清的手,身化神虹,消失不见。
分明只在离火炉中避了一夜,两人却只觉漫长得好似是经历了数十上百载一般,几有两世为人之感,这遭自炉中脱身而出,脚踏实地,落在这阴影之中,顿觉有寒意浸骨、悚然透魂。
巨门之外是以青铜铺铸的平台,有迷雾不知从何处而起,似是一段段透而润的丝绸,又似是一阵轻烟,却又有一种厚重之感,怪异非常。
顶上是一片幽深,那穹顶似是无尽渺远,让人望不见其尽头,在两人身后,是那一字排开的青铜巨柱,叶枯早已无心去看那柱上刻纹,只知其似是连绵无尽,向两侧延展向远方,望不见其尽头。
而在两人身前,便是那一扇掀开了一道缝隙的巨门,巍然耸立,有一种无物可撼动的威严,叶枯与苏清清只感觉有一股令人心悸的震撼,带着岁月的沧桑扑面而来,只让人欲要跪倒在这如天、如渊的未知之前。
巨门之后,是一眼忘不见底的漆黑与深邃,那漆黑是至纯至净的,不掺杂任何杂志,犹如一块巨大的黑宝石,镶嵌在那两扇门户之间。
置身其中,只让人感觉大道渺远,自己不过是天地之蜉蝣,沧海之一粟,渺小如点,不值一提。
四周是一片寂静,叶枯与苏清清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又有馨气渺远,幽香时闻。
淡淡的迷蒙雾气一直漫到了脚踝处,叶枯立身于这片渺远之中,心念一动,收了离火小炉,正想要安慰苏清清几句,却见到这姑娘竟是十分平静,正四下打量着,踢动着这萦绕脚踝的迷蒙,似是觉得颇为有趣。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波动自青铜古殿中传出,不知起所起,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向着他们撕扯而来,欲将他们拽入铜殿之中!
“啊!”莫名的力量临身,苏清清惊叫,她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失重之感传来,整个人便已是抛飞到了空中,飞向那漆黑的洞口。
四周的冷风似冰刀子般割在身上,苏清清人在半空中,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身体已是不属于自己了,犹如是一只玩偶,任由这阵猛烈的狂风摆弄拿捏。
只有掌心尚有余温半点,这点温度是刚刚好的,不至于灼手,却恰好能消了苏清清心头的凉。
叶枯亦是无法睁眼,他只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自四面八方涌来,好似永远也无法退去的潮水,只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阴阳池震动,黑白双鲤竞相跃起,黑白玄气尽出,但却依然是无法摆脱这股力量的束缚。
那巨门背后的黑暗似是没个止境,两人似是穿梭了时空,来到了永恒未知之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黑暗无边无际,好像下一刻便要将两人都给完全吞没了。
许是已在这片虚无中飘荡的太久,一股不安在叶枯心头萦绕,渐渐的,这股不安愈发浓烈,不安转为了不祥,叶枯只觉得肉身生出了某种诡异的变化,可偏偏又是四周又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那种感觉直让人欲要窒息了。
就在这时,一股暖流从掌心,沿着手臂,润入了胸口,驱散那股不祥。
起初是叶枯牢牢握住苏清清的手不愿放开,现在却已是放不开了。
“砰”、“砰”
当两人落地时,场景豁然一变,久违的光亮刺入眸中,直让叶枯与苏清清有再世为人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