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元宵之后,花阡陌总会找个机会去凌云寺,明里借的由头是还愿祈福。新年开始,很多人家都会去寺庙还愿祈福,花阡陌混在这些虔诚的香客里头,倒并不显眼。
在寺内和另一条公子安排在南京的暗线接头,商议好协助影混入一个月后武林大会事项后,花阡陌等到对方先行离开后,也挑了条隐秘僻静的小路慢悠悠往回走。
因为要保证绝对的隐秘,花阡陌只是一个人,而车夫则被她安排着等在了山下。影一早就出去不知干什么了,所以这次影并没有跟来。
“易凌哥哥,我不想嫁……”
听见细微的声音自前方不远处传来时,花阡陌还微微愣了一下,待想起那有些耳熟且讨厌的声音到底是谁的,再听见回答的声音,顿时无语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什么叫剪不断理还乱?
这条小道是下山的唯一一条小道,纵使她无意当那听壁角的小人,但这对倒霉兄妹偏偏挑了这里来诉衷肠,倒让她处境尴尬了。
花阡陌愁肠百结,扶了扶额头。风小镯蛮不讲理又心狠手辣,她实在是招惹不起。何况此事她可并不想生事端。仔细想了想,她索性往回走了几步,为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秘密。想等着这两兄妹讲完再走。
然而这风小镯却一点也不体谅她的良苦用心,嗓门越来越大,饶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躲得足够远,也将那话听得清清楚楚。
“……我真的不想嫁!易凌哥哥,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胡闹再也不向你发脾气了……”
那声音里没有平时骄横跋扈的语气,带着哭腔哀求着。让躲在一棵树后的花阡陌微微眯了眼,想起了一桩之前调查到的秘辛。
据说,这风小镯并非风家所出,而是风家家臣的遗孤,乃是风家收养的养女。她自小就分外的粘风易凌这个便宜兄长,而风易凌也对这个妹妹颇为照顾。
听说,这几日,风家给她订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可风小镯却万分不依,大吵大闹了好一番,几乎将整个风家都掀了。
花阡陌是什么人?她亲眼见过了风小镯对对风易凌的占有欲和偏执,那样强烈的醋劲,她真的把风易凌当自己哥哥么?花阡陌静静站在树后,无意中听到这么桩消息,再想想之前风小镯看她的满眼敌意,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眼神却有些嘲讽。
原来如此。
难怪这丫头对自己这么大敌意,难怪她这般黏自己的“哥哥”……
果然,不出一会,传来的声音就印证了她的猜测。
“小镯,别闹了。”风易凌的声音虽然依然是那种温和的语调,却明显多了丝无奈。
“我真的不想嫁!易凌哥哥!我都不认识那个人,为什么非要我嫁给他!那个人一定不是好人,我才不想嫁!”
“沈少侠是父亲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人物,人品和武功都很不错的。我也认得沈公子,相信哥哥,沈公子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可风易凌却并没有正面回答风小镯的话,只是温和而耐心的应对着风小镯的胡搅蛮缠,很认真的和她讲道理。只是他的这份认真和从容,在花阡陌听来,就带了一些别样的味道了。这兄妹两个此刻在这里讲个没完,她索性就抱起胳膊靠在了一边树上,只是心里也有些感慨——风小镯生来骄纵任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有一身好武功,可连她也没办法自主自己的婚事,只能任由父母包办,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呢?
不过说起来,世上可悲的女人多得是。她自己都只是一个青楼女子,见过的悲惨女人多得是。也还轮不到她来同情风小镯,何况之前那一鞭子的帐都还没算。
只是,凭着风小镯对自己兄长不清不楚的感情,风易凌这样说,反而会让风小镯更加烦躁不甘吧?风易凌这样认真诚恳的劝告,只怕是在火上浇油。
“我不管!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人!管他是什么人!”果然,风小镯的语气已经透出了些歇斯底里的味道,尖叫起来。
“可是父亲为了你的婚事操尽了心,而沈少侠也是远道而来,你怎么能连句招呼都不打就跑出来?沈伯伯还在家等着,不管你喜不喜欢,好歹也得见人家一面啊。听哥的话,回去吧!”
听到这里,花阡陌明智的捂住了耳朵。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给别的男人!我要嫁给易凌哥哥你!死也不要嫁给别人。”
看着树顶被惊飞的惊鸟,花阡陌深刻的感慨着自己的明智。她耳力一向出众,甚至强到会被公子看中她的能力,此刻即使她已经捂住了耳朵,但是风小镯那尖锐的声音还是传入了她耳中,她倒没料到风小镯气急败坏之下还真的说了出来。
“……小镯,不要胡说,我是你哥哥……”
风易凌显然被自己妹妹的语出惊人镇住了,语气除了震惊之外,也变得有些重了。
“可我们明明就不是亲兄妹!”
风易凌的声音停顿了一会,似乎她这句话让他很惊讶。周围寂静了片刻,唯有山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片刻后,风易凌的声音再次响起,惊愕莫名,也变得没什么底气。
“……小镯……你……知道了?”
可风小镯说出了这个真相后,却并没有停止。风易凌的愣住和语气里的没底气显然让她觉得有了希望,觉得这个理由可行,反而还更加激烈热切的说了起来。
“我们明明就不是亲兄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易凌哥哥,从前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你却只待我一个人好!你去求求爹娘,让爹娘不要把我嫁给沈家好不好?”
“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你娶我好不好……”
“易凌哥哥!你不要再喜欢花阡陌那种水性杨花的J女了,她有什么好的?她那种人,陪过的男人只怕都数不清了!
“易凌哥哥!我不要嫁给别人,世上只有我是最喜欢你的啊!”
站在那棵枫树后,听这传来的对话,躺着中枪的花阡陌倒没有直接发飙。虽然亲耳听到对方诋毁谩骂自己,是个人都会窝火,但她却没有冲动的跳出去。只是她脸上讽刺的笑越来越浓。并且她还明显注意到,风小镯说了这么久都一直是一个人在说,而风易凌却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
好一个自说自话的姑娘,傻得可怜呢。
出身本卑贱,一朝飞上了枝头得万千宠爱总有无数,却还抱着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须知,她既然当上了风家大小姐,虽然与他近在咫尺,两人之间却是再无可能,可若她不是风家大小姐,却断断然是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可她却连这点都想不明白,还伸手去乞求根本再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当真蠢得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