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心仪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家附近的超市,她在生鲜区选了一只鸡,交给超市人员处理的时候,又去挑选了其他的一大堆菜,即使是一个人的年饭,也要丰盛,一个人的时候,更应该善待自己……
回到家,换上舒适的家居服,系上刚才新买的美丽围裙,洛心仪开始为自己准备年饭……
她将鸡块仔细的洗净,葱和姜细细的切成薄薄的片,然后热锅,放油,将姜丝炒出香味,再放鸡块……
尽管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道菜,可是每一个步骤,都那样自然而流畅,因为这道菜,是杨旭东最喜欢的,她曾经做过很多次……在鸡的香味逐渐在房间里弥散开来的过程中,所有关于这道菜的记忆的细节全部复苏……
高一那年的元旦,当洛心仪和杨旭东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杨妈妈正要出门,急匆匆地招呼他们:“你们回来了啊,我公司这几天有个旅游,就不在家里陪你们了。”
洛心仪注意到她说的是“你们回来了”,心里有微微的暖意,杨妈妈并未完全把她当作一个外人。
杨旭东看起来好像已经习惯了父母经常不在家,只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当杨妈妈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回他们身边:“对了,保姆刘姨这三天家里有客人,不能过来了,你们两个就自己在外面吃点。”说完塞给杨旭东一叠钱就着急地走了。剩下杨旭东和洛心仪面面相觑,那就是说,这个元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刘姨在杨家做了好几年,所以想到只剩下杨旭东和另外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家里,有些不放心,下午做饭的时候又特意多熬了几种汤,临走的时候,将洛心仪叫到厨房里,仔细告诉她汤和其他食物放的位置,虽然她也没指望洛心仪能做饭,可是女孩子总比男孩子这方面强一点。洛心仪点点头,用心记下,而杨旭东,一幅不关心的少爷样子,躺在沙发上玩游戏。
第二天早上,洛心仪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在这个家里她总是睡得特别沉,在宿舍总是有其他同学轻微的鼾声,这让被那噩梦般的一年折磨的神经衰弱的洛心仪常常睡不好,只有在这个房间里,她可以安心地一觉睡到天亮。可是她对敲门声还是很敏感,当第一声响起,她就从梦中惊醒,可是当她看清周围的环境,她松懈下来躺回床上,她已经不再是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她现在是在杨旭东的家里。杨旭东!她突然反应过来,跳下床来跑过去开门,门外是一张已经不耐烦的脸:“你怎么这么晚还不起床啊!”
洛心仪揉揉眼睛,今天又不上学,为什么一定要起那么早!
杨旭东的脸有点不好看:“你快点下来,我饿了。”说完就转身下楼。
洛心仪看着他的背影,又发了一会呆,他饿了,这和她起不起床有什么关系!可是想到他那张不耐烦的脸,她还是慢吞吞地去洗脸刷牙。
等她换好衣服下楼,杨旭东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你怎么这么慢!我都等了你一个小时了,快点去做饭啦。”
“可是,我不会做饭。”洛心仪小声地说。她也一样没做过饭,那里虽然是地狱,却不需要她动手做家务活。
杨旭东傻眼,随即恼怒:“那我早上吃什么!不要告诉我在外面吃啊,从小到大他们一忙就让我在外面吃,腻死了!”
洛心仪无奈地眨眨眼,仔细想了想:“要不然,我们煮点稀饭,昨天刘姨说冰箱里有榨菜。”
杨旭东显然觉得这样的早饭未免太过简单,可是他又没有更好的选择。“那你快点去煮。”
洛心仪愕然,她说的是“我们”,可是现在为什么变成了她一个人去煮,她看了一眼烦躁的杨旭东,哼了一声进了厨房,现在如果叫这位少爷一起去煮饭,他铁定会发飙。
到底是女孩子,虽然以前从未干过,可是简单的稀饭还是能煮的有模有样。白米粥熬的细细的,让杨旭东表现的颇有些惊喜,估计他本来以为会喝到一锅糊锅巴。
吃完了饭,两个人又只能坐在一起看电视,那个时候没有网络,除了电视没有别的娱乐节目。洛心仪发现跟杨旭东在一起根本没办法看电视,因为他总是把电视频道换来换去,每个台看几分钟之后他就不耐烦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什么节目。
洛心仪干脆不看了,转身上楼拿了本书,坐到沙发的一角安静地看书。杨旭东已经无聊到极点,一把抢过书,看到满眼的文言文:“这是什么!”
“二拍。”洛心仪简单地回答。
“什么二拍!”杨旭东不解。
“二刻拍案惊奇。”洛心仪奇怪,语文的课外阅读课本上不是提过吗!
杨旭东嫌恶的将书扔回给洛心仪:“我最讨厌文言文,一天到晚之乎者也的,学的头疼。你这个人干嘛小小年纪一天到晚这么老成!”
洛心仪不说话,生活在那样的炼狱,她有可能像其他人那样无忧无虑吗!
洛心仪的沉默让杨旭东想起了那个秘密,心里开始愧疚,可是以他的个性又说不出道歉的话,他将洛心仪拉起来:“别看了,我们去找江宜和刘耀远玩。”
洛心仪拨开他的手:“我不想让别的同学知道我住在你家。”
杨旭东沮丧地坐回沙发上,是啊,江宜知道了还无所谓,可是刘耀远那个少根筋的脑子和他那张把不住门的嘴,他敢保证,三天之内,他和洛心仪“同居”的绯闻就会满天飞。
洛心仪看着他无聊地在沙发上翻来翻去,小心的建议:“要不然你去找他们玩,我就在家里呆着好了。”
杨旭东看她一眼:“还是算了。”他算是被她哭怕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家,她要是又哭怎么办!
于是,整整一个上午,杨旭东就在极端无聊中度过。中午吃饭的时候,杨旭东想到早上的白米粥,十分期待自己的午饭。可是他看到的午饭却是——面条。他又不高兴了:“我不喜欢吃面条。”
洛心仪不作声,她又不是大厨,能把面条煮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她慢条斯理地进厨房端出热好的鸡汤,给杨旭东的碗里舀了两勺,又凭着自己的感觉给他拌好佐料,然后就开始给自己调面。
杨旭东皱着眉头尝了一口:“嗯……其实味道还不错,看来你在做饭上还有点天赋。”洛心仪笑着不说话。
晚饭又是面条,不过换成了排骨汤,杨旭东抱怨:“明天我再也不吃面条。”洛心仪还是不说话,杨旭东突然发现洛心仪真的很能制他,她一哭他就不知所措,她一不说话自己就不好再随便嚷嚷。
到了第二天,杨旭东再也不愿意吃面条,他硬拉着洛心仪去了新华书店,他们想要买的书是——《家常菜谱》,洛心仪硬着头皮,翻看着菜谱,这样复杂的菜,还叫简单家常菜!
可是,杨旭东已经指着某道菜叫起来:“我要吃这个。”
洛心仪凑过去看他手里的书,那道菜,就是她今天做的这道……红烧鸡块!
当时还没有超市,他们只能去菜市场,当来到活禽区,那里的味道差点让洛心仪吐了出来,杨旭东也很讨厌这种难闻的气味,原来,做一道菜要受这么多折磨么!
好不容易拿着脱好毛的鸡逃离了菜市场回到家,杨旭东立刻推着洛心仪进厨房:“我饿死了,你快点去做。”
洛心仪面对着鸡不知所措,这该从哪下手!她拿起刀砍向鸡腿,可是只是在鸡肉上划了个印,鸡腿纹丝未动,她的力气,根本剁不断鸡肉!她只好叫杨旭东。
杨旭东一脸的不耐烦:“你说你怎么这么笨,连只鸡都搞不定。”
洛心仪不作声,我又不是屠宰场长大的,为什么就一定要会搞得定鸡。何况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和这只鸡过不去!
杨旭东平时的运动果然没有白做,手起刀落,三两下就将整只鸡剁成了鸡块,只不过形状极不规则,大小极不均匀而已。
洛心仪照着书上的步骤,将油放进锅里,可是由于忘了除水,油和水一起加热,飞溅起来的油滴落到手上,烫得洛心仪紧紧咬住唇……
当鸡肉终于端上桌,杨旭东已经等不及拿筷子,直接丢了一块到嘴里,烫得龇牙咧嘴,却大呼好吃。
洛心仪笑了,将烫伤的手藏到了背后……
…………
忽然,洛心仪觉得手背很疼,她低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鸡块已经起锅,而她,正在无意识的装盘,刚才,是滚烫的汤汁,溅到了她手上……
当鸡块端上桌,她夹了一块放进口中,汤汁浓郁,鸡肉鲜嫩,加上姜葱的清香……难怪,杨旭东总是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道菜……
那些年,这道菜她几乎都没有尝过,只是坐在一边,看着杨旭东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她就已经不饿……
她的眼泪滴进盘子里的汤汁,滴出一个淡金色的泪湖……
下午的时候,洛心仪接到了李远明的电话:“心仪,你吃饭了吗!”
洛心仪笑笑,以尽量欢快的语气说:“我给自己做了一顿最好吃的年饭啊。”
李远明听见洛心仪的声音,口气也开始轻松:“你很会做菜吗!”
洛心仪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但是语气还是轻快的:“当然,等你回来我做给你吃啊。”她不能告诉李远明,她的厨艺是为了另外一个人而炼成的。
李远明又和她闲聊了一会,放心的挂了电话,她没事就好。
到了晚上,洛心仪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上午在超市顺便买的香草冰淇凌,一边看越来越无聊的春晚。
楼下一直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她想起前几天的新闻中说,今年春节,这个城市的烟花爆竹解禁。
家乡的那个城市,不知道今年可不可以放鞭炮……
在那个最温暖的春节,零点的钟声响起之前,杨妈妈上楼拿下来一个纸箱,杨旭东和洛心仪跑过去看,居然是五花八门的烟花……
在杨家的院子里,杨妈妈倚在门边,温柔的笑着看她和杨旭东放焰火。她胆小,不敢去点火,可是杨旭东却硬把她拖过去,握着她的手点火,点完火,他就迅速的跑掉,留下反应不过来的洛心仪在原地发愣,焰火喷出来,洛心仪尖叫着跑开,换来杨旭东的捧腹大笑,她气得追过去揪他的耳朵,可是杨旭东跑得太快她抓不住,她只好跺着脚去找杨妈妈告状……
洛心仪的眼睛里泛起笑意,那个晚上的焰火真的好漂亮,在夜空中画出最美丽的图案,在每个人的心里写满了幸福……
零点的钟声已经敲响,洛心仪走下楼去,加入放焰火的孩子行列,她拿起其中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烟花,问旁边的小丫头:“这个,叫什么名字!”
“火树银花。”小姑娘的声音很清脆。
火树银花吗!她记得这个名字,那就是那个大年夜她亲手点的第一个烟花……
“这个可不可以让我来点!”她微笑着问身边的小孩。
小丫头仔细看看她,看样子觉得这个阿姨并不讨厌,她点点头:“好的,反正我也不敢放,送给你吧。”
洛心仪笑着说了声谢谢,这一次,她没有捂住耳朵,更没有尖叫,她点着了火,从容的退到一边……
绚烂的焰火照亮了她的眼睛……
杨妈妈,旭东,此时的你们,是不是也在看幸福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