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宝珍还未出口,皮肤骤冷,身体整个被人从浴桶中大力拎了出来,那双手刚触上她的肩膀时,她就知道了他是谁,没有惊叫,任由那人将她用薄毯一包丢到了床上。
君亦衍一眼不发,冷眼看着那个被卷成一卷的人,她一动不动维持着被他丢下来的姿势趴在床上,脑袋困难的转过来瞅着自己,眼神从无辜,到毫不遮掩的笑意,那张笑脸让他异常烦躁,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想把她怎么办,于是他只有暗暗握拳,面上冷冷将她望着。
“你没走!你怕我冷对不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忽然有些恼火,搞不清楚她怎么可以将情绪变换的这样快,刚刚还哭的那样伤心,这会儿居然已经破涕为笑,她真的在意自己是不是生气吗……若不是昨夜,他会信她,可是她偏偏那样可恶,在他认为已经得到她的全部的时候,将一切打碎。
他闭了闭眼,很想摔门出去,可这举动刚才已做过一次,再摔一次会不会显得恼羞成怒?而且,他自己也觉得幼稚。又想说点什么刺她两句,可这状况,不正是他自找的,是他自己放心不下主动进来看她,吩咐了宝珍进来给她梳洗,却在宝珍跨进门的时候一把将她扯开。不就是怕她会坐在水中一直哭吗,他在身后看了她很久,她果然如他想的一样,一直坐到水都冷了,就像他不来她就会一直那样傻坐下去。
她说的没错,他就是怕她冷,她就是怎么也让他放不下,当初便猜到她心里有人,昨晚,还是被她的主动献身冲昏了头。她自醒来后对他态度急变,他又怎会没有怀疑,可即便如此,他也想将她留在身边,他问过自己多次,不过短短几日,何以这样牵挂,也不过一个女人,可他有时又会安慰自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这世间或许就只有这一个女人可以让自己这样割舍不下,若错过了,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另一个。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想要,我可以再给你一封离书。”君亦衍站在窗前,目光沉沉,语气平淡,与他平和的面容相反的是,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五指紧握,天知道即便她真的要,他也不会给她,这样违心的话不过是要将她最后的退路堵死。
“我不要!我说了只要你还要我我就永远呆在你身边!”未夏爬起身道,语气坚定,说完却愣了下,脸色渐渐变白,再开口嗓音已带着一丝颤抖:“若你不要我了……若你不要我了……”她喃喃道,重复了两遍也没有说出后面半句话。上辈子她先放手,除了怕拖累任禹,更是怕他若有一天厌倦了自己的病体,她一直不敢去想若是有一天任禹不要他了,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现在她还是不敢去想。
“那好,”君亦衍松开紧握的右手,走近,抬起她的下巴缓缓道:“留在我身边,你这一辈子就都是我的人,日后我绝不会再放你走!你可记住了?”
未夏眼睛逐渐亮起来,在他的手掌下点点下巴,轻道:“我记住了。”想了想,虽然也许不可能说清楚,可那件事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有话想告诉你,任禹就是你……”话未说完,嘴唇忽然剧烈一疼,血液顿时从已结痂的伤处沁出,君亦衍大拇指重重按在她唇上的伤处:“我不管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从前的事我不想知道你也不必解释,你只需牢牢记住董未夏此生是君亦衍的女人。”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必定要是最后一个。
他语气平淡,却着重强调君亦衍三字,说完从怀中取出帕子给她擦拭伤口,到底还是介意,她主动提起那个名字让他异常烦躁,却又不能对着她发火,心中带着情绪手上动作不由重了又重又急,看她眉心微皱,手指紧握,一副忍耐的样子,擦拭的动作顿时放轻,收拾干净后,他端着她的脸,确认伤口不再出血,他收回手,忍不住道:“疼就说出来,在我面前不需要忍耐。”
心中一暖,就算怀疑她,就算他已想不起她,他还是在关心着自己,她用力点了点头,抿嘴想笑却一眼瞧见君亦衍手中那只素白色的帕子,正是那日在东苑她第一次咬伤自己时他给她擦完伤口说要拿去洗净再还她的那只,当日她说太脏不要了让他直接丢掉,没想到他一直留着,还带在身上。
见未夏盯着他手中的帕子看,君亦衍显然也想起了那些,抿了抿唇将帕子折起,塞进未夏手里道:“不用看了,这是你的帕子。”他又抿了下唇,皱眉道:“前几日没机会给你,今日正好还了你。”
未夏有种错觉,君亦衍这是在闹别扭,想了想她接过来,随手将它放在枕边,君亦衍似偏头瞥了枕头一眼,她想笑,却又没敢笑,任禹的事他刚刚消气,他们好不容易和好,她不想他又不高兴,以后的每一天,她只想跟他快快乐乐的生活,像上一世她生病前一样,不吵架,不生气,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不会有任何顾虑,她的身体再也不会是挡在他们之间的障碍,以后,她一定要给他生个孩子,不,一个不够,要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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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君亦衍没有与未夏同乘一辆车,安置她上了马车后,他就上了后面齐荆他们那一辆,邱三也不再赶车与君亦衍一道进了车厢,未夏知道大国寺一事还不算完,而君亦衍这一日多一直跟自己在一起,没有空隙处理事情。
躺在铺了几层絮的车厢里,未夏一直想着上车前,君亦衍与她说的那番话,他说:“之空大师当日在宫中所言不是我授意的。”她当时愣了愣,顿时就急着问他:“那是何人?难道你的计划被邱二泄露出去了吗……不对!那人没道理帮你…….”
她想不通,却见君亦衍目光沉沉看着她,“我已问过住持,他说无人授意,你的命相确实怪异。”未夏一愣,却一瞬间明白过来,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一缕魂落在了这具身体上而已。之空大师的话算是歪打正着,老天爷也帮了他一把……正想的出神,却听君亦衍忽然问道:“你就不介意我利用你那件事吗?”
未夏顿了顿,摇头轻笑:“那时我说过我不介意,现在更不会在乎,我很高兴帮了你……你,你信我吗?”君亦衍沉默,看不出情绪,未夏忽然倾身抱住他轻道:“虽然你不让我解释,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很清醒,我知道我抱着的是谁,君亦衍是我爱的人!”
他任她抱着,沉默着没有回应,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手臂动了一下,终于抬起将她抱了抱,跳下马车前他说:“不必担心我的事,我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
没等她回应君亦衍就放下帘子跳下车,未夏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大国寺,幸好她来了,幸好当初董佐明逼她嫁了他,也幸好他重新喜欢上她。
启程之前,她借口镯子忘了拿又回了一趟西厢,果然,她刻意遗落在枕边的帕子已经不在了,出门前,她见君亦衍瞥了一眼枕头,却没有提醒她收起,那手帕定是他后来收起了。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绒毯,比来时更软更舒适,未夏却兴奋的睡不着,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一晗,还有细细,她知细细一直都在为当初的那件事内疚着。仔细想来,细细大概早就知道了君亦衍就是任禹,那时侯,细细好几次将她往他面前引,她搬去西小园细细情绪不佳,也是因为她与他分开,只是苦于不能开口,一直无法告诉她。
当马车在豫王府门前停下时,她一骨碌爬起来跳下马车,抬眼就见君亦衍也下了车正大步向她走来,她笑意盈盈的迎上去,君亦衍走到她身旁,拉住她正要开口,却见一名侍卫从府中奔了出来,尚来不及行礼便焦急道:“爷,邱大今早来过!”
“邱大?”君亦衍停步,皱眉,转过头沉声道:“出了何事?今日还不到十五!”,未夏眼皮一跳,那侍卫在他耳边小声几句,君亦衍面色急变,转身大步走向马车,一边走一边唤过刘完。
车帘落下之前,未夏看见君亦衍转过头来,乍然看到自己时,他似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不等他说什么,马车已绝尘而去。
未夏站在豫王府大门前,手腕上的伤昨日洗澡时见了水,上了药却还是突突的疼。脚边一痒,低头,细细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在她脚边轻轻的蹭着,不远处,站着阿免还有宝岚,未夏抱起细细,转身跨进了豫王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