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戎相见的声音响彻天宇,在越来越暗的黄昏之中,相撞之间,隐隐溅出碎碎的火花。
躺在草垫上的姬朱动了动手,依旧软绵绵的,仿佛已经不是她自己的手了。她还有些昏沉沉的,迷迷糊糊里看到地上有鲜血和着尘土横流,刚才似乎还探着脑袋看她的一张张鲜活嘴脸,此时都横七竖八地歪在地上。
外面还有几个人影缠斗,忽明忽暗地,晃得她头疼。
“娘子小心!”应声扑过来一道影子,“刺啦”一声,原来是有人朝她砍来一刀,这小卫不顾一切地挡了下来。
索性没有砍到要害,小卫回身提剑,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心窝子。
“啊!”姬朱吓了一跳,人也清醒了,“怎么回事?”
“遇上了匪盗。”小卫简短地回答她,一脚踹翻那人拔出剑身,“匪盗人数众多,我们寡不敌众。娘子,你到我身后,我们先离开这里。”
姬朱稀里糊涂地点头。等等,她好像是两面夹击才对啊,她是南国的人质,是被送去北国的,而这伙匪盗又要伤她性命——她似乎站哪一边都是死路一条。
“娘子?”小卫喊她。
“哦——”姬朱立即捡起地上丢落的一柄钢刀,照着小卫的话躲到他身后。因为服用了迷散,她的力气远远不如常人,刀在手中直颤,好像随时随地都会脱手掉下来。
小卫笑嘻嘻地打趣:“姬朱娘子好机灵。”只不过,拿刀的样子糗了点。
匪徒果然如小卫说的那样人数众多,他们好不容易挣脱出庙门,就看到十多个人围着秦少将军与几个部下。庙中的将士大多都已经战死,现在只留了这么几个,显然的寡不敌众。
“殿下——”小卫着急地大喊,“娘子我带出来了。”
话落,那十几个匪徒的目光突然齐刷刷地挪了过来。
“不对劲。”姬朱皱眉,“快跑!”说着就拉上那小卫,没命地朝山下跑去。
身后激斗的声音陆陆续续地传来,秦少将军在手下人的掩护下随之赶了上来:“陆应,你受伤了?”
陆应露齿一笑:“不碍事不碍事。”
“哐当”一声,方才还好好扯着陆应的姬朱一头栽下。
“哎呀娘子?”陆应吓了一跳。
秦少将军咬牙:“没用的东西。”说着一把扛起姬朱,“先找地方躲起来。”
三人找了处草丛躲好,已是大汗淋漓。陆应朝秦少将军看了一眼,不禁笑了:“殿下您看这南国美人,都这样了,刀还不肯落。之前还寻死觅活的呢,如今又这么怕死,真不知道她到底哪出真哪出假了。”
秦少将军一看,果然姬朱的手里死死握着那口刀。他扯了扯,她却握得紧:“算了,让她自保也好。你的伤怎么样?”
陆应嘴里虽说着没什么,可是面色已经不对。就算没有伤到要害,流的血却是实打实的,若没有自小习武的意志撑着,他大概也要同姬朱一样一头栽了了事。
正说着,忽地姬朱大喊了一声:“呀!”白光一闪,她手里的刀正砍中欲要偷袭的一个匪徒面门。顿时脑浆混着血水四溅,溅得姬朱满脸都是,更溅了秦少将军一脖子。
“好险。”陆应后怕,若没有姬朱,此刻匪徒的下场怕就是殿下的下场了。
三人急忙又转移了藏匿的地方,寻了一处隐秘的山洞,直至夜深,山中那些匪徒的火把才渐渐离去。
时值初春,山中的夜晚异常的冷。
迷散的药性已经过了,姬朱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陆应在洞口守着,秦少将军挑了个避风的地方,背对着她睡觉。看起来,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在不久前,他们几个都险些丧命,成为孤魂野鬼,更甚,他的那些部下除了陆应,几乎都死绝了。难道发生了这些,他还能睡得着觉?
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姬朱抱膝坐在一块石头上,黑暗之中往地上摸了摸,终于握住了刀柄。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不论是想自尽还是想杀我。”秦少将军突然出声。
姬朱的手发紧:“我救你一命,难道你不该还我一命吗?”
“是吗?”秦少将军笑了下,依旧背对着她。良久后才说道,“谁救谁的命,两说吧?那些人是什么来头,我想姬朱娘子比我更清楚。”
“我不知道。”姬朱怔怔,然而握在刀柄上的手,已经默默松开了。
那伙人的确不像是普通匪徒,倒像是奔着她来的。若要真正论起来,还真是她连累的这些人。那么她即便提刀救了他一命,也成了理所应当的了。
她到底是谁?那些人为什么要杀她?既然有了这一次,恐怕日后还会有更多次。
姬朱的目光落在秦少将军朦胧的背影上,不,她还需要他,需要他的武力来保护自己。在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之前,她可不想死。
“呼——”姬朱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想通这一点令她如释重负。杀人这游戏,有过一次就够了,她其实不想再有第二次。刚才鲜血炸开的一瞬间,她几乎停住了呼吸,那种恶心与恐惧,她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站起身,想出去透口气,跟这个死没良心的秦少将军待在一起,让她很不自在。谁知还没走几步,他又说话了:“你下手可真狠。”
“嗯?”姬朱不解。
秦少将军仿佛想到了什么,兀自“哈哈”大笑起来。
姬朱皱眉:“有病。”
来到洞口,月华正好。山中冷月就是比山下的清寒,也比山下的真切。
“娘子?”看到姬朱出来,陆应苍白的嘴唇微微抿着笑。
姬朱把头一点,认得此人。他就是给她灌药的那名小卫,还没找他算账呢!她坐到陆应身旁,打量了一下他背上的伤:“你不该叫陆应,你该叫陆石头。”
“啊?”陆应瞪圆眼睛,“娘子千万不可说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名字也是父母赐的,哪里说改就能改。”
“噗——”姬朱被逗笑了,“那你现在受伤了,岂不就是对父母有愧?”
“这——”好像有点道理。
“哈哈哈……”姬朱大笑,“我是说你不光身体硬得像石头,连脑袋都像石头。你的伤可要好好处理了,不小心会溃烂的。”
“小伤而已。”陆应憨笑,伸手摸了摸背上,衣裳都让鲜血浸透了,此时已经结成了粘稠的硬块。只是摸不到真正的伤口,否则他就会知道,这一回绝对不是小伤而已了。
姬朱托腮望着他:“诶,不如这样吧,我帮你治伤,你——给我说说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