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将那宫人打得嘴角都流了血,眨眼之间,左脸就高高地肿了起来。姬朱这才知道,方才自己受的这两巴掌还算是轻的。
“难道私下行刑,屈打成招,也是你们北国的宫规?”姬朱盯着大长公主道。
大长公主正在气头上,伏在椅上大口喘息。颤颤指着姬朱道:“还嘴硬还嘴硬——打,打,给本宫狠狠地打。”
“祖母息怒。”这时罗归燕却跪了下来,神色忧愁,“她毕竟是南国送来的人质,要如何处置,还需问过皇舅舅才是。若私下了结了,即便皇舅舅不责怪祖母,心中难免也会另有他想。祖母是为舅舅好,可到底是舅舅的女人——归燕实在担心。”
“怎么着,还能灭了我公主府不成?就为了这样一个长相平平牙尖嘴利还如此泼辣不知好歹的女人?”
“祖母……”罗归燕膝行到大长公主脚下,撒娇地喊了声。
大长公主闭上眼睛,心里的气被罗归燕软软糯糯的轻唤一点点拂去了,渐渐恢复了理智。是呀,毕竟是宫里的事,还得由皇帝做主,要不然也会落人话柄。归燕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儿,果然还是替自己想的。
便稍微缓了口气,对身旁的宫人道:“去请皇上来,让他好好瞧瞧这位南国美人的真面目。”
众所周知,陈慕筠对后宫佳人要求甚高,所以这些年都没有纳过一个女人,后位悬空已经多年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哪有一个皇帝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的。所以当他亲口提出要南国美人的时候,大长公主与罗归燕才会这样不甘心。
明明最好的就摆在眼前,为何要舍近求远?还是个外邦女子。这口气,大长公主难以咽下。
罗归燕终于起身,给大长公主抚背消气,飞扬的眼角掠过姬朱,挑衅的笑意又浮到了嘴边。坏人她可不要当,既要除掉碍眼的人,又要讨皇帝舅舅的欢心,这才是一举两得。
姬朱的胳膊被那几个宫人拽得发麻,陈氏皇族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糟糕了,陈慕筠要是也认为她不是南国美人,会如何发落她?
咔嚓?!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就要断了。
她闭上眼,拼命想从记忆中捞起点什么,哪怕一丁点也好,可是一无所获。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关于姬朱的,关于南国的,包括关于自己的。真是可笑,难道她到死也要顶着别人的名字?
姬朱,姬朱,她真是恨透了这个名字。
陈慕筠正与陈慕秦商量南面春旱的事情,听说此事,便皱起了眉。
“奸细?”真是可笑,他从南国讨来一个奸细?这借口也太拙劣了点。
陈慕秦本就是为解释昨夜的事情而来的,只是顺嘴同皇帝讨论起了春旱的事情。没想到姬朱的事情仿佛是等着他的一样,入宫时,他还曾向姬朱保证过,要护她周全。结果半日不到,自家姑姑就来拆台了。
“皇上要不要先移驾太平殿?”他建议道。
陈慕筠瞅了他两眼,意味不明地笑:“不急。”这女子很是嚣张,说的话偏偏头头是道。作为皇帝,作为一国之主,作为一个准备一统三国的男人,他想先挫挫某些人的锐气。
“皇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大长公主等了半日,却不见皇帝赶过来,浮躁又席卷了心头。她亲自派人去请的,皇帝这不是打她脸吗?
罗归燕的笑容也有点挂不住了,只好绞尽脑汁地安慰大长公主:“舅舅国事繁忙,兴许是去的人没有说明白。”
“事有轻重缓急,难道本宫这里的事情就不是大事?”大长公主一瞪眼,“国事能一天解决吗?这里的事情才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罗归燕讪讪:“祖母言之有理。”目光落到姬朱身上,她不由得一怔,笑容又重新恢复,“可是祖母,舅舅如此怠慢应该不是因为祖母您。此事关系到姬朱,舅舅要真的在乎她的话,早该来了。”
这样一说,大长公主心里就舒坦多了。是的,大概是陈慕筠也不喜欢姬朱,所以才拖拉着到现在也没来。他亲手抚养长大的皇帝,哪里会胳膊肘向外拐。
正说着,陈慕筠便到了。
殿中立即扑啦啦地跪下一地的人,抓着姬朱的那几个宫人也松手行礼,姬朱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的眼一闭,软软歪向地面。
“姬朱。”有人叫了她一声,便用双手接住了她。
姬朱微微撑开眼:“皇上——”
陈慕秦神情微僵,耳根有些热热的。听她唤的是皇帝,便将她交给陈慕筠。
陈慕筠眯着眼,细长的凤眼此时带着些许狐疑。这——就是南国美人?虽然相貌平平,可是南国要真是派她来当奸细,那可真是蠢死了。
说来也奇怪,这少女明明与美丽无关,可此时薄柳身姿,孱弱而凄楚的样子,还真叫他的心疼了一下。不知不觉,他竟真的伸手接住了姬朱的身体,将她搂在怀中。
姬朱的身子也紧了一下,望着居高临下的陈慕筠,下巴处淡淡的青色胡渣。生死攸关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脑子里好像万马奔腾。
美色,是个劫啊!
她闭上眼,静静地吐出一口气,牢牢抓住陈慕筠的衣服,躲过了他垂下来的清明视线。
“怎么回事?”她听到陈慕筠冷淡地问道,胸膛起伏,似乎凝聚着一股强有力的气势。
“南国女子就是南国女子,只会使狐媚手段。”大长公主不屑道,“皇帝,你还不把她放下来,这样子抱着,成何体统?”
陈慕筠笑了笑:“什么事惹姑姑生这样大的气?”
大长公主瞟了罗归燕一眼:“她是没有脚吗?非得你这样抱着?”
罗归燕便说道:“祖母消消气,您还有归燕。”说着便垂泪了,扭过头去拿出绢子来抹。
还没说什么呢,便将陈慕筠撇到了理亏的那一边去,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事似地。这个外甥女儿,就是心眼又多又小。
他只得放下姬朱,让她歪在自己怀里:“祖母的意思,要怎么发落南国美人?”
“什么南国美人?你瞧着她这张脸,有半分比得过归燕吗?”大长公主一时口无遮拦,把心底的话给说了出来。一出口,自己也愣住了,别过头去捂着脸抹泪,“从来都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哪里是什么南国美人,分明是南国的奸细。皇帝啊……你莫要被她迷了心窍,连北国都赔出去啊!”
“言重了姑姑。”原本还是淡笑着的陈慕筠收了笑。大长公主是越来越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北国的政事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外嫁的公主来过问了?
“姑姑,姬朱是我亲自从南国姬相府接来的,何来不是南国美人之说?姑姑若真要如此认为,可不是我欺君在先了吗?侄儿担当不起。”陈慕秦跪下道。
大长公主一愣,这才记得还有个三殿下。太急于给这女子按个罪名,没有想周全。
罗归燕回过头来,异常痛心地道:“三舅舅不知,南国人一向狡猾,兴许给你的就不是什么南国美人。三舅舅必也是被蒙在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