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淮北?
姬朱也愣住了。这句子就像是原本就在她脑子里的,她不假思索地就吐了出来。可如今要她认认真真地去想,她却只感到一片茫然。
这话真的是她说的吗?
她摇头:“我也不知道。”
“嗯?”陈慕筠失笑,“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一个地名而已,藏着掖着也没什么用。届时我收了南国,还不都是我的江山。”
“……如今天下太平,皇上为何一定要一统三国?”姬朱皱眉。
陈慕筠收了笑:“这是命。”太平只是表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国家按耐不住,满足不了当下的疆土,从而对邻国虎视眈眈。他不愿做那个待宰的羔羊,所以只有做那只吃羊的猛虎。
姬朱沉默了。
她是南国人,若有一天两国剑拔弩张,她会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奸细?
“……不说这个了。”陈慕筠一笑拂去沉闷,焦头烂额的事情已经很多,他不想才刚被姬朱逗起来的心思就这么被破坏了。他慨然道,“近些年,姑姑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差了。”管的也越来越宽了。
“这不是脾气,这是病。”姬朱说道。
“病?”陈慕筠哈哈大笑,“若脾气燥一些都算是病的话,那么皇姑姑的确是病得不轻。”
姬朱摇头:“于女子而言,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皇上,长公主如今贵庚?”
“四十有五。”陈慕筠诧异,姬朱说得有板有眼,大长公主莫非真的得了怪病?
“那就是了,”姬朱凝眉,“方才我瞧长公主的妆容细致,却掩不住眼角皱纹及白斑,况且银发错生,显然年纪已经不小了。这是女子通病,叫天葵竭诸症。”
陈慕筠干笑:“闻所未闻。”居然跟一个少女讨论自己亲姑姑的天葵问题,实在有点猥琐小人。
可姬朱已经打开话匣子,停不住了:“皇上无须担心,过些年,长公主自然会不药而愈。就是可怜了身边人,要听她啰嗦或者使些小性子,多将就着点,也罢了……”
“既是女子的通病,为何旁的人没有?”陈慕筠急忙打住她。
姬朱笑了笑:“借皇上一句话,因人而异。”
陈慕筠点点头。
“一百个人一百种病症,但总有主症是相同的。或微,或明,得看人本身。若天下人得同一种病都一个病症,那还需望闻问切做什么?”
陈慕筠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丫头,时而满口胡话,时而又引经据典说得像模像样。到底要不要信?信吧,反正也不要他的肉。
“……不过这个病,要适当缓解也不是不可能的。”姬朱忽然凑近他,笑眯眯地攥起拳头,“皇上,你信不信姬朱的手里,就握有这种药方?”
陈慕筠瞪她一眼,满脸发红:“咳咳咳……”他才对大长公主的天葵没兴趣,“……咳,那个,你刚才说,只有女子会得这种病,那么男子,应该不会吧?”
“花无百日红,皇上您说呢?”姬朱收回身,“世上万物,都有始有终,由盛及衰,这是天道。”
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陈慕筠忽然想起,陈慕秦入宫时说的第一番话。他解释昨夜姬朱的去向,说是为府中的一名小卫治伤,结果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重伤,却被她给妙手回春了。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可为何,连慕秦都信了,还请了她去。
他的视线带着疑惑,慢慢地站了起来:“说了这么多,你也累了。快些休息吧,别忘了与我的占星阁之约。”
占星阁?
姬朱回神,陈慕筠已离了太平殿。
“娘子——美人,您知道的可真多。”待陈慕筠离开,躲在一旁的宫人才敢出来。
姬朱定睛,认得她就是方才替自己说话的宫人,立即就将她扶了起来:“疼吗?”
宫人含着眼泪摇头:“不疼不疼,奴婢皮粗肉厚,不怕挨这一下子。”
“来人,快去取些桃仁来。”姬朱忙吩咐着,又问她,“你叫什么?”
陈慕筠前脚刚出太平殿,贴身的老内官就迎了上来:“罗相与众位大臣已经在紫阳殿等候已久了。”
“嗯?”阳光下,陈慕筠的皮肤细白,仿佛反着一层毛茸茸的金辉。
老内官讪讪:“皇上,是您请众位大人入宫的。大人们都等了一个上午了……”
陈慕筠恍然。可不是,让他们入宫来,是商讨治旱之策的!他点点头,神色端肃:“老姜,你速派人去找幂儿,就问他——南国美人是否懂岐黄之术。”
幂儿?
老姜诧异。
北国细作幂儿,被派往南国已经几载,陈慕筠怎么这会儿想起他来了?
他不由得回头去看太平殿,见铁檐磅礴苍劲,铜门分立金匾下,半点看不出与之前有何不同。只有住在里头的人,不一样了……南国美人是否懂岐黄之术?即便会,又如何?他果真是看不透皇帝了。
秋云捣烂了送上来的桃仁,姬朱往朱红的研钵里送入一枚蛋清。
“娘子,您是要吃吗?”按说这个季节还没有桃子,是宫里的人留了去年的桃核辟邪用的,姬朱二话不说就全给砸了。取了桃仁也不吃,全部命她捣碎,现在又加了个鸡蛋——难道是要做一道南国菜?
姬朱取来一支新笔,蘸满桃仁粉蛋清糊,捋起袖子往秋云的脸蛋上凑近。秋云一躲:“娘子要吃我?”
“瞎说什么。”姬朱忍俊不禁,一笔刷在秋云红肿的脸颊上。
“嘶——”秋云疼得叫了出来。
姬朱忙停住:“很疼吗?那我轻一点。”
秋云的眼中慢慢地蓄满了眼泪,她没想到,这是姬朱亲自在为她消肿敷药:“奴婢一条贱命,实在不值得娘子如此。”
“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姬朱道,放轻了手脚将糊刷在秋云的两颊,“大长公主身份贵重,你方才为何要因为我顶撞她?”
秋云咬唇:“奴婢只是觉得,娘子不会是南国奸细。正如她们污蔑我的那样,我是地地道道的北国人,往祖上再推几百年都不可能做南国的奸细啊。”
“看来堂堂大长公主也不及你聪明。”姬朱笑道,“好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疼了。”秋云摇头。南国美人亲手为她敷药,她怎么还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