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对爷爷的思念,请好假的田三第一次坐上了回家的汽车,和上次回家不一样,这一次的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看上去很是潇洒。
为了上坟,田三特意去了集市一趟,买了纸钱香蜡炮仗,便循着曾经小时候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山路往家赶回。或许是正巧赶集的日子,路上田三遇上了好多村里的人,或许是田三换了模样,没有人刻意的将他认了出来。
三婶和田三擦肩而过,第一时间也未认出。只是,当她停下想了半刻,才突然叫道:“田三!”
听到有人叫自己,田三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三婶,便笑了一下。
“三婶,这都下午了,才赶集去呢?”
“你……你真的是田三?”三婶完全不相信,站在眼前的人会是曾经那个人见人烦的调皮捣蛋鬼田三。她走近了再细细一看,用满是老茧的手在田三的脸上仔细检查了一边,才确信的大声叫道:“真的是你!”
“是我啊!”田三看着满心欢喜的三婶,笑得更好看了。
“哎……”三婶此刻却突然叹息一声,说道:“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刚才见到三婶都没招呼一声的!”
听罢,田三突然觉得一头黑线,心想自己还是那样的不知道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只好赶紧解释道:“今天不是我爷爷十年忌日吗?所以也是特地请假回来的,一时心急也没怎么看啦。是我不对,三婶您别生气!”
听到田三的道歉,三婶却反而有些不适应,想当初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哪有自己吃亏犯错的时候。“也没啦,既然是爷爷忌日,那你就赶快回去吧。”说罢,三婶便笑了笑转身疾步走开。
此刻的田三,才发现,快要一年不见,这个小村子也变了样,曾经的石子路变成了水泥路,村里也多了好多新房。抬眼四望,五月初的小村正让人心旷神怡。
田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径直去了爷爷的坟前。站在那一张黑白的照片前,田三的拳头紧紧的攥着。
“爷爷,我回来了,我带着你的盼望回来了!”说着,田三已是泪眼婆娑。望着照片上那一个还穿着军装,军徽还是一颗五角星的爷爷,田三没有哭出声来。
缓缓地,田三冷静下来,擦去眼角的泪,笑了一下,说道:“爷爷,我在学校军训学到好多当初和你教的不一样的东西,这就让你看一看。完了,就给你放炮仗,我们爷孙高兴一下!”
说着,田三立即军姿笔挺,右手成掌从胸前迅速抬起,敬了一个标准帅气的军礼。
“礼毕!”
“向右——转!”
“向后——转!”
“稍息!”
“立正!”
“跨立!”
“齐步——走!……立!定!”
“正步——走!……立!定!”
“跑步——走!……立!定!”
田三就这样,在爷爷的坟前,将所有的军事基本动作都做了一遍。最后,田三终于知道,脱帽礼,为何如此繁重!
“脱帽!”
“敬礼!”
当中指紧紧的贴在太阳穴,田三的手却在颤抖,不是累了,是他哭了。此刻,他多想爷爷可以回到自己身边,那样他可以告诉爷爷,现在他学的比爷爷的多!只是,这是奢望。
“礼毕!”
“戴帽!”
哭过,田三又笑了起来,将买好的香蜡纸钱取了出来,半跪着燃了蜡点了香,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说道:“爷爷,三儿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走这样的路。曾经不懂事的我,是那样的恨你,恨你为何要让我一定要去当兵,还从小就训练我各种军事技能。”
“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部队的世界里有其他地方没有的东西。”说着,田三笑了一下,接着说道:“那里,有刺激的竞技,每个人都在为第一而奋斗。那里,有最真挚的情谊。还有……”
“那里有最让人愿意执手一生的爱情!”田三的话没有说出来,他只是笑了笑,用枯木挑了纸钱,火苗一下窜的更高。
身后,一家人都静静的看着田三,小侄女美丽的眼瞳抬眼望着妈妈,好像问一句:“为什么不让我叫舅舅?”
“好了,最后一项,放炮仗。”说罢,田三将炮仗一字排开,燃了引线便撤了两步,背身闭眼静静的听着炮仗的声音。炮仗很激烈,田三能够感觉到身体被炸开的炮仗打得生痛,但此刻的他只觉得,那是爷爷最后一次的鞭策。
待炮仗声消匿,此刻的田三才睁开眼,当他看到眼前站着的一家人,笑了一下。
等了太久的小侄女终于得到了妈妈的允许,欢快的冲进了田三的怀里,扯着田三的耳朵让田三正对着自己,很严肃的问道:“舅舅,你什么时候当兵了?”
“就在昨天~”田三说着,顶着侄女的额头蹭了蹭,大朋友和小朋友笑得咯吱咯吱的。田三清楚,自己欠大姐的太多,所以他把侄女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的看待。
逗玩小侄女,田三这时才问到:“大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田三的大姐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但小巧的样子让人看上去却很是年轻,彷佛18岁的女孩一般。而且本就喜欢穿休闲的她,不知道的人准以为她是家里的老二,而胖胖的二姐才是老大。
二姐也已结婚,却一直未要孩子,田三很感谢二姐夫会一直容忍长不大的二姐。似乎这一家,没有人愿意长大,就算有了孩子,就算结了婚,就算……有了爱情穿上了军装。
好多年都未如此一家团聚,最开心的还是妈妈,看到田三手里的行李,她冲着身边的丈夫吼道:“站着干嘛,还不给儿子拿行李!”
“哦!”爸爸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便要上前,却被田三拒绝了。快是一年不见,曾经健朗的父亲,却突然沧桑许多。田三慢步走到爸爸跟前,笑了一下,他已经长得比爸爸高了一个头。
他看着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一对肩膀,笑着将手搭了上去,问道:“妈,煮了什么好吃的?我都闻到香味了!”
“当然有你最喜欢吃的!”妈妈说着笑眯了眼,但却立马紧张起来,说道:“遭了,忘了小火,锅里的炖菜该要糊了!”便转身飞步离去。
爸爸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一直笑着,笑得很浅却很幸福。他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想着儿子终于长大了,自己终于可以放心让他一个人闯世界了。可是,他也知道,儿子永远是儿子,自己还要为他做很多很多。
“外公,我要吃甘蔗!”调皮的侄女佳佳突然甩着田世春的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外公。五月里,哪里会有甘蔗?这让田世春一下有些犯难。可是,他又如此的疼爱自己的外孙女,便摸着佳佳的头说:“好,外公给你去买!”
“我去吧”,田三说着,蹲下凑到佳佳的耳边说了什么,佳佳一下笑了,说道:“好!”
说罢,田三将行李交给大姐,便朝村上的小店跑去。一路上,田三终于知道,儿时的自己,原来让爸爸受了那样多的苦,曾经的自己何曾没有在五月里要吃甘蔗?
只是他没有给侄女买甘蔗,却换买了一套侄女一直都想要的芭比娃娃。回到家,佳佳看到田三手里的玩具,立马冲了过去。此刻的田三,挑眼看着父亲的笑,也才知道,自己到底欠了他们多少。
“好了好了,快上桌吃饭!”怕女儿又要玩玩具而不吃饭,大姐田梦琪便吼了起来。
“妈妈,吃完了你陪我给芭比公主穿衣服!”佳佳一边撅着嘴说着,一边坐到妈妈身边,她是那样的想先玩玩具,再吃饭。
可是,她知道,那样舅舅会生气,所以她乖乖的坐在了饭桌上,然后和舅舅比吃饭谁吃得快。等输了,她会调皮的说道:“舅舅是大人,你一口吃得比我多,我没输!”然后就不再吃饭,来证明她也吃完了。
望着侄女,田三一脸无奈,只好又盛了一碗饭,逗着她把剩下的吃完。
只是这样的其乐融融,田三只有一天的时间享受,睡过一晚的他,第二天清晨大家都还在睡觉便出了门。当邓素莲醒来,发现反扣的门打开,儿子也走了,也只好叹息一声,开始做早饭。
又是一次离家,田三又一次站在当初的那一个垭口,似乎还能清晰的听到三婶的声音:“田三,你要好好读书,然后回来当官带我们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