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终于突破冬日清晨薄雾,穿过大敞的深蓝色窗帘映照进房间。
床上的人迟钝抬起手盖在眼睛上,嘴巴微张,眉头紧皱。
姜瑜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醒来几次,来不及睁开眼又在喉咙干渴的状态中睡去。
她发烧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
旷日持久的久违放纵,带来身体上煎熬。
四肢酸痛,眼睛肿胀,头脑发昏,太阳穴一突一突跳动,喉咙热痛如同烤炙,扑打在上唇的呼吸温度之高似乎要把皮肤灼伤。
对水的渴望超过一切,可是她根本不能起身。
大脑和躯体分离,身体沉重酸痛一路下坠,脑中空白一片轻盈似羽毛感觉不到实感一阵阵眩晕。
另一只手慢慢抬起,动作牵动肩膀,姜瑜甚至听到了关节处钝痛的声音,捏住喉咙,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脸埋在枕头上,轻缓呼吸,在刺目阳光下又渐渐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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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痛苦不安稳,中途断续醒来,眯着眼望着窗外,饥饿和身体上的难过都已麻木,心底的无助和孤独在此刻阴暗房间中丝丝缕缕往上翻涌。
她已经很少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此刻无可避免,身体每一个部位都被洞穿和粉碎,这种四分五裂的意识,这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孤寂无助,让姜瑜在脆弱中越发坚韧。
面无表情注视光线分分秒秒交替移动,窗外阳光暗下,天色擦黑,小雪稀疏落下。
大概六点。
冬日夜晚总是来得突然。
姜瑜听到手机在棉被里发出嗡嗡声响。
想起在医院里她并没有告假,或许今天有很多安排。
缓慢移动僵硬身体,闭眼摸索床被下的手机,一阵簌簌锁锁后指尖触碰到金属硬物,眯着眼接通,没有说话,把手机贴近耳朵,她在迷蒙中听到一道混杂风中粗糙低沉的声音——
“你在哪儿?”
姜瑜睁开眼,窗外小雪渐大。
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
姜瑜目光呆滞在房间寻索一圈,漫长的空白让她大脑迟钝。
肖乘单脚支撑着摩托车,戴黑色手套左手拿着手机,仰头看高耸的建筑物。
“下来拿你的东西”
姜瑜在电话里听到公路的声音,干咽了一口唾液,忍疼开口反问:“你在哪?”
声音很轻,质感嘶哑,像在砂纸上狠狠磨砺过。
肖乘蹙眉,换个姿势拿手机,低头说“医院门口”
姜瑜使劲儿闭闭眼以此缓解眼睛干涩肿胀。
“我在家”
肖乘:“你病了”
语气肯定。
就像昨天那样,阴暗小巷里他肯定的说:“你醉了”
姜瑜小弧度牵动嘴角想笑,但没笑出来,嘴唇干裂,细微撕痛。
姜瑜:“恩”
肖乘突然问:“...吃药了吗”
姜瑜闭着眼随口回:“没”
肖乘:“哦”
两人都不再说话。
雪越下越大,最后一丝余光将尽,透过暮色照射进来,在空气里呈现涣散而轻盈的质感。
他们都听到电话里电流嘶嘶蔓延的声音,大雪纷飞的城市,夜色困顿,姜瑜不断听到手机发出即将断电的鸣音.
“还有事?”
一朵雪花在暮色里飘落,轻轻落在肖乘的眼睛里。
肖乘说:“你的东西在我这里”
姜瑜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鞋”
姜瑜蹙眉想了想,脑袋迟钝想起昨晚丢在角落里的高跟鞋,没有多想说:“扔了”
“.....”
肖乘又不说话。
仰头看面前高楼大厦,雪花纷纷扬扬挡住视线。
北京的雪,总是下不尽。
手机提示声音越听越尖锐,吵得姜瑜觉得头痛更甚越来越烦躁,正要开口说挂断,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你自己扔”
姜瑜捏紧喉咙蹙眉:“我现在不方便拿”
肖乘坚持:“你自己扔”
声音混在风雪中清清淡淡,姜瑜却听得有些怒了不耐烦的说:“我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
烦躁和怒意冲破教养和理智,哑着嗓子斥责一般:“谁叫你多管闲事捡回来!”
手机应声断电,自动关机,姜瑜把它抛在一边。
肖乘在寒风中站了一会才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放进口袋,戴上手套发动摩托车离开。
姜瑜脱力的躺了很久,想了想还是艰难从床上爬了起来,去洗手间冷水洗脸,湿淋淋的抬起头看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嘴唇无色,面色苍白而倦怠,姜瑜两手撑在流理台歪着头冷漠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审视和打量。
水珠从眉尾滑落,一路滑到下巴,摇摇欲坠可又偏偏不落下。
门铃响起,姜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晃晃悠悠来客厅,面无表情站在门前,没有动作。
肖乘只按了一次便放下手等待,他似乎有预感,她就站在门后面。
两分钟后,姜瑜开门——
可能是今天太冷,肖乘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深蓝色牛仔裤,眼睛漆黑正看着她。
姜瑜感受到他身上的寒冷风雪味道。
姜瑜眼神淡漠不语,往前走,肖乘跟进来,关上门。
姜瑜慢慢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水,指尖触碰到的凉意像电流直击心脏,心脏猛地一缩,停顿一下还是拿了出来,扭开瓶子,仰头正要喝下慰问干涸喉咙,视线里一双宽大手掌一把拿走。
姜瑜皱眉看他。
她生着病,动作迟缓而无力,蹙眉看他时的不满被迟缓动作,红肿眼圈弱化,但又完全感觉不到一丝脆弱。
她未必坚韧至此,但模样姿态却总是和现实情景格格不入充满矛盾。
肖乘把水放回冰箱说:“不是病了吗”
姜瑜不语。
肖乘转身看看厨房问:“水壶在哪里?”
姜瑜淡淡开口:“没有水壶”说完又打开冰箱拿出水,在肖乘注视下仰头喝下,凉意一路传到五脏六腑,如冷水灌头,全身都紧缩一下,但喉咙的难过却半点感受不到舒缓。
肖乘问:“清醒了吗?”
姜瑜借力靠在冰箱,拿着水的手垂下,低着头,凌乱长发垂下盖住她大半张脸。
肖乘走过两步把水拿走,放在吧台。
空气凝滞,明晃晃水晶灯悬在头顶。
肖乘先一步开口又问一次:“没吃药?”
姜瑜低低嗯了一声,微仰起脸。
灯光雪白,映衬姜瑜的脸没有一点血色。
肖乘说:“你家没有药?”
“没有”说完姜瑜掀起眼皮扫肖乘一眼,有些讥讽的说:“该吃药的是你吧”
肖乘嘴唇抿紧,看了姜瑜一眼打开门离开。
姜瑜把手罩在眼睛上,嘴角牵起来,喉咙微动。
睡意渐浓,朦胧中白茫茫一片听到熟悉门铃声响。
姜瑜睁开眼,无意识的晃到门前,弯腰伸手触摸到冰凉门把时动作停顿一瞬间,打开。
肖乘肩头带雪,手里提超市塑料袋,一身寒意站在门前。
喝下去的冷水似是在体内沸腾,姜瑜听到体内力量激荡回声,势不可挡,劈波斩浪而来,一种意念如大海般呼啸而过久久盘旋最后落定。
万般情绪最终化作一抹轻浅笑意,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讥诮:“肖乘”
他看着她,眼睛深邃不见底。
姜瑜淡淡说:“我的东西呢?”
肖乘站在门外说:“扔了”
姜瑜追究:“不是说要我来扔”
肖乘又不吭声,把袋子递给姜瑜。
姜瑜垂眸扫了两眼并不伸出手,哼笑一声对上肖乘的眼睛:“你装什么装”
肖乘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弯腰把袋子轻轻放在门边,转身离开。
姜瑜倚在门边看肖乘走进电梯,低头看塑料袋出神许久,突然拿起袋子去按电梯,没等几秒钟直接从楼梯跑下去,楼梯起伏颠簸,姜瑜跑的很急,整个身体都是虚飘感觉,全靠意念支撑。
外面雪花稀零飘落,寒风乍起。
肖乘刚走出电梯到了门口,后背就被姜瑜扔过来的东西砸中,塑料袋里的东西“跳“出来,落在地板发出清亮响声,肖乘应声转身看。
姜瑜穿单薄睡衣,棉拖鞋,面色惨白身体轻微颤抖,眼睛通红看着地上的药盒,面包和不断溢出的浓稠白米粥。
肖乘脸色阴沉咬牙低声骂道:“你又发什么疯!”
姜瑜心跳急速,剧烈喘息,视线一片模糊,抬起头咬牙硬撑从喉咙中挤出话来:“玩不起就别玩,走就走的干干净净什么都别留,别他妈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
肖乘下颌紧绷,拳头紧握,姜瑜说完全身卸力整个人就要往后仰,肖乘眼疾手快跑过去扶住。
手掌下的皮肤温度隔着衣料都能感到“滚烫”温度,肖乘心里暗骂一声“疯子”弯腰把姜瑜横抱起来,没有手去按电梯直接从楼梯上去,姜瑜刚才是一阵短暂眩晕,现在意识清醒过来,眯着眼看到肖乘阴沉的快要下雨的脸,哑着嗓子也要嘲讽几句:“不是要走,赶紧的啊,你忘了你昨天说的——啊——”
肖乘带着怒气把姜瑜整个人掉个头,扛在肩膀上,一手按着姜瑜的后背一手按着姜瑜的腿,姜瑜头朝下,肚子顶在肖乘坚硬的肩膀上,整个人难受的再也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