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降临,许府早已掌灯,初九看着眼前这侍女有条不紊,全程微笑地摆好了一桌子的素斋,她也不顾自己脖子上还留着一圈伤痕,把两锭银子放在了初九的眼前。
“素斋和闪着银光的东西已经准备齐全,恩人还需要什么,只管告诉玉川。”
“再来一桌荤的吧,”初九自顾地吃上了,见玉川不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象牙雕花柄的银筷子抬了一下,朝前面哀怨地看着自己的一人一犬指了指,“干脆你领着他们在外间再开一桌吧,我素来不喜这荤的。”
如此,一人一犬才乐呵呵地跟着玉川出去了。初九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拿起手边的茶漱了口,这手才放下茶杯,又拿了那两锭银子快速朝墙外掷了出去,刚巧砸到一黑一白两个影子上。
“我道是谁,原来是黑白无常两位大哥呀,”假装满脸惊讶的初九从里面出来,见他们一人拿着一锭银子,心底却是打满了算盘,“误伤了两位真是罪过,这银子便当是孝敬两位大哥了,也不枉费两位不辞辛苦地从黄昏守到了夜晚。”
“好你个初九,竟是算好了的,”黑无常一边指着她,一边甩了一下手里的铁链,“若不是看在太上老君的面子上,今日便要给你一鞭子。”
“好了,正事要紧,”白无常拉回了黑无常的手,向初九鞠了一躬,“多谢姑娘赐财,我们前来自然是为了收取魂魄的。那里已被结界封锁,我们进不去,便无法勾取魂魄向阎王交差,这番,是来请姑娘出手相助的。”
“好说,我姑且先去瞧瞧,”正走着,她又回头瞥了黑无常一眼,“本姐姐素来吃软不吃硬。”
看着前边那闪着特殊蓝光的禁忌圈,初九心中不禁一沉。难怪他们进不去了,这捕梦网可是能捕天下生灵的美梦呀,让他们沉醉在自己的美梦之中,最终不愿出来。更何况,如此强大的捕梦网,也是少见。
初九少有地安静下来,双手结印于胸前,默念咒语,而后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她包裹起来。只见她缓步向前,待进去之后,那面无形推开的蓝光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见一个蓝衣蓝发的女子,肤白胜雪的指尖,粘着从嘴边织成网,那网如同杏子大小,形如雪花。她俯身贴在一个沉睡少年的额上,那比雪花还要精致百倍的蓝色网,只一瞬便在少年的额上失了踪影。
“糟糕”
蓝发女子余音未落,门外的红绳已快速飞来,正要捆上之际她化为了原型。居然是一只拇指大小的蓝色蜘蛛,跃上房梁之时,上面那个盖着这间屋子的蓝色巨网瞬间缩小朝初九盖去。
初九心想,等自己的护体咒语念完那网恐怕已经盖过来了。于是,握紧了手里的红绳,一个甩手便劈了过去。
“怎么可能,”那网却不为所动,眼见就要把自己圈住。居然无计可施了吗?她紧紧邹了一下嘴角,手心不断往红绳中注入法力,再一次挥鞭向前。
“既然知道,又何故多此一举呢?”蓝色蜘蛛正说着,那红绳离了初九的手越过了房梁,从后面将蜘蛛死死地捆住了。
同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初九的身后快速进来,一把将初九推倒。初九眼见便要倒地,却停了下来。白衣身影那头乌黑的长发贴着初九的脸散乱在地上,那人一手支撑着地面,另一手稳稳地从初九的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虽然及时,那人的头顶却碰到了捕梦网,只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空空”
“阿九,我好困,先睡……”,话未完,便重重地倒在了初九的背上。
“捕梦网,非虚非实,所以一切法器都破不了,直到落入活体才会消失,从而勾起那丝最美好的回忆。”初九将背上的空空放在地上,拂去了他脸上的乱发,“只是你们一族势单力薄,一生也只修炼捕梦网。所以,能存活千年的已经少得可怜了,可以一心将捕梦网修炼到如此境界的,更少,九州之中也不会超过三只。”
“所以,甚是珍贵,”她收回了红绳,瞥了一眼梁上那只小小的蓝色蜘蛛。“而你居然不惜用如此强大的捕梦网,只是为了护住一个凡人女子的魂魄,真是浪费。”
那蓝色蜘蛛从梁上顺着蜘蛛丝滑下来,落地后又化为了蓝发蓝衣的女子,一个跪地,眼中的水滴直往下滴落。
“若是姑娘可以让她起死回生,蓝雪愿意舍弃全身的道行,还望姑娘成全。”
“嘀嗒嘀嗒”
泪溅落下来,她低着头,湖蓝色的长发挡住了脸。那泪打落的声音,居然像极了那晚的雨夜。
那夜,雨滴洒落,虽无雷声闪电,风却不小,刮得她从瓦当片上坠了下来。幸好挂住了自己的丝,合着雨滴落的声音,她从一扇开着的雕花窗户爬进了一间书房。只是风势过大,吹倒了书桌上的灯笼,蜡烛的火开始蔓延开去。
她心底暗叫不好,而自己被水打湿了身,化不成人形。好不容易找到个避雨的好地方,如今又要逃离了吗?
正当自己抱着无奈的心决定再寻个好去处时,她瞥见了一旁榻上睡着的小小容颜。
火光映亮了这里,她快速地爬上了他的脸,用爪子不停地在他脸上挠着,见那睡着的稚嫩人儿没半点动静,那火已经烧了书桌上的书,这会儿已经往书桌腿去了。她将心一横,爬上了他的眼,用蜘蛛丝丝丝根根地粘住了两根睫毛,而后用力一扯。
“哎呦”
那人终于惊醒了,下意识地用胖手柔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而后见到一只蓝色的蜘蛛往自己手上爬着,背后那明亮的火光终于落入了他的眼中。
拿起身上盖着的薄被便往那火上打,一番下来,那书桌的火算是扑灭了,薄被却烧起来了,手忙脚乱间他一把从窗户扔了出去,那火终于在雨水布满的地上灭了,里面也暗了下来。
天明之际,许夫人开始责备起侍女了。
“是哪个贱婢,忘记熄灭这书房的蜡烛便去偷懒去了?”
“母亲,是孩儿遣散了她们,打算安静念书,”许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鼓着圆嘟嘟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说到:“更何况,昨晚我一个人便扑灭了这火,没让这火把书房烧毁。若不是她们,母亲也不知孩儿有如此英勇的壮举吧,所以,该奖赏她们才是,又来何处罚呢?”
“你小子,当为娘我不知你肚子里面那点小九九?”她挫了一下手边人儿的脑门,笑了笑,“这火刚把你书桌烧没了,这会儿又寻思着把书房烧毁了,便可随了你的心,夫子的功课不用交了,你父亲的书目更是不用看咯。”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
刚说完,许夫人便双手捧着那圆嘟嘟的脸,嘴边说着拿他没辙,眼睛却笑得极为灿烂。
等众人退去,他趴在新的书桌上,才将手里那只小小的蓝色蜘蛛拿了出来,轻轻地放于那洁白的镇尺上,小小的蓝色映在那碎白如雪的镇尺,显得空余而悠远。
“你叫什么名字呀?昨晚你是看到着火了,所以叫我起来的吗?”他又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还真疼,你不是没有手吗,到底是用什么拔我睫毛的?”
她只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你才没有手呢”,便听到那人十分激动地说到:“不如,我叫你蓝雪吧,你背上的图案看着很像雪花呢。”
蓝雪,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便这样吧。
几日后,侍女进来打扫卫生,一同过来的玉川刚巧碰见从梁上下来的她,挥起手边的书本便要打。
她刚躲过了袭击,刚刚踏入门口的许彻便重重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呵斥到:“书房里的东西何时归你们管了。吩咐下去,蓝雪是我的朋友,你们任何人都不可伤害她。”
少年说得义正言辞,此后,进来打扫的侍女都会避开她,许夫人来劝过几次,无果,见她只是安静地待在书桌的镇尺上,也不再理会了,只当是少年好玩,不久便会腻了。
此后,她便躲在这里,一边修炼,一边听他说话。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我院中也有呀,可惜只有树,没有花,”许彻坐在自己的书桌上,不觉,那张圆嘟嘟的脸已经落得俊美非常,修长的身影配上玉带银冠,分明是一位偏偏公子。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手用食指逗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蓝色蜘蛛,身上布满如同雪花一般的花纹。
“蓝雪,上来。”
说着,便将她放于自己的头上,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蓝雪只能无奈地爬到他那束发的银色发冠里,高高的发冠足够她藏身,那镶嵌着蓝色的玉石更是成为了她的保护色,她可以安心地呆在里边,透过那镂空洞看到外边的一切。
他一路从东边大街跑去西边的集市,却未曾留意发冠中的蓝雪不知在何时没了踪影,许彻看到那边正摆着满匡的杏花,眼中喜不自禁,只勾勾地盯着那胭脂色的杏花。
“杏花,我要了。”
只见那堆满的杏花丛中,起来一个粉衣女子,头上两条粉色丝带编这双髻,倒也清丽可人。
“公子说的是人还是花呀?”一旁摆弄穗子的妇人打趣到。
少女双脸顿时通红通红,“李大婶可别拿我打趣了,”转而看了许彻一眼,“公子休要听她混说,我本就叫杏花,见你一来卖这花便编排我来了。不知公子看上了哪一束,我挑出来就是了。”
“原来如此,倒是我唐突了。这花,我全要了,”他往袖中掏了掏,才记起自己出门匆忙,不仅没带上小厮还忘带银钱了,“出门匆忙,让姑娘见笑了。这样吧,花先替我留着,一会我让府里的人过来。”
“不知公子府上是何处?”她转了一下那明亮的眸子,看着转身欲走的许彻笑得好看,“省得一会儿,我给错了人,让公子在府中白等一场。”
“许府,杏花姑娘可别记得岔了呀。”
“记着呢”
杏花的指尖落到了一朵粉白的花上,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这个云端城首富许家的独子,许彻,她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