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得一听说山士奇等人出事,便晓得自己摊上大事了,叶梦得与赵楷暗中联系监视杨志,是杨志早已知道的事情,也是杨志与叶梦得的默契。但是暗中监视是一回事,直接安排人刺杀是另外一回事;可是叶梦得偏偏无法望外面推卸责任,说自己不知情,只是遵命行事就更坏事。
杨志是郓王赵楷的妹夫,也是目前定北军第一大将和第一权臣,要说郓王要杀杨志,于公于死都不合情理。目前的状况下只要杨志挂冠而去,陕西和云中恐怕过半的将领就会对定北军失去信心;叶梦得晓得自己万万不能往赵楷头上推,可是又不甘心自己承担这个后果。
杨志派来禀告此事的是陈达,一个看上去很老实的汉子,很老实地站在外面,一个时辰都一动不动。可是叶梦得晓得,这个陈达可是杨志的师弟,对于杨志的重要性不在武松之下,在云中也做了几年官,现在挂着一个虞侯的职务,并不好糊弄。
门下的押司虞侯都明白叶梦得的难处,一个个是一声都不敢吭,今日的秦州说白了是杨帅的天下,叶梦得此刻就是想逃都没有机会。再说叶梦得这件事做得也不地道,怎么能参与刺杀上司同僚的行动;叶梦得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再次看看手下的表情,才突然明白这帮王八蛋的想法,肯定以为自己就是参与者,目前只是在想推脱的说法。
叶梦得忍不住大骂起来:“一帮混账,本官真的不……”
叶梦得及时收住了口,在下面人眼里更是做贼心虚,叶梦得缓了口气,无力地问道:“如何回话?”
押司曾恕答道:“陈达刚来的时候,大人还可以考虑如何回话,现在是大人必须前去和杨帅解释,要不然众口悠悠,杨帅就算是不想如何,也必须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那样的话,游戏很容易玩脱了手。”
不愧是曾巩的后人,视天下为游戏,而不是象很多读书人,口口声声说以天下为己任,一有事情就跑了。叶梦得摇头说:“本官不想辞职,也不想离开陕西。”
叶梦得为官几十载,不得不承认,杨志是少有的好搭档,及时在蔡京时期,蔡京为叶梦得配备的都是所谓志同道合的人,也不如杨志。更何况此刻离开陕西,就说明这件事与自己有关,不管到定北军的哪一个地方任职,恐怕都没有好果子吃。
曾恕建议:“那大人不如请陈达进来,有些话可以提前问个清楚。”
曾恕的暗示很婉转,叶梦得一听就懂了,陈达最起码晓得杨志的神情如何和置抚司上下现在的态度。叶梦得急忙让人请陈达进来,陈达见到叶梦得不卑不亢地行礼:“见过大人。”
叶梦得问道:“陈达,本官刚才有重要的公务要处理,让你就等了,杨帅现在是什么看法?”
陈达沉声道:“杨帅认为这就是一个隐谋,挑拨郓王和杨帅关系的阴谋,在下官出发前,杨帅已经请邓展拟文,要求与公主尽快完婚。”
叶梦得只能说杨志成熟了,这一手的厉害就是咬定有人作乱,除非郓王赵楷失心疯发作,主动说自己想杀死杨志,否则只能按照杨志的思路,去侦破一个所谓的阴谋,拿出一些人做替死鬼,以平息杨志和军中的愤怒。
叶梦得清楚,按照这样一个框架,自己不仅不可能置身事外,而且时刻有被双方当作牺牲品的可能。叶梦得不禁有些后悔,当初出任陕西转运使的时候,宗泽曾暗示过,要转运司的人不要参与郓王暗中布局的事;宗泽认为大宋以来积弱,转运司的牵制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曹彬、王韶、狄青、种谔、王厚,甚至童贯都被转运使坑过,西北局势几度反复,就和转运使们弄错自己的职责有关系。
现在看,宗泽是对的,杨志比王韶等人要阴柔得多,步步为营中暗藏杀机,现在就是杨志给赵楷一个难堪的时刻。杨志这个机会抓得很好,叶梦得敢断定,郓王派人刺杀杨志的消息已经传遍秦州,很快就将传遍陕西五路,陕西置抚司下面的官员将不得不一个个表态,再也没有两面倒的余地。
叶梦得勉强笑笑说:“本官要是说不知道此事呢?”
陈达毫不犹豫地说:“叶大人是陕西官员的翘楚,说什么下官都是相信的,这就回去禀告杨帅。”
叶梦得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容:“你不担心杨志责怪你?”
陈达面无表情地说:“叶大人怎么说,下官怎么传话,就算是杨帅亲临,也只会这么做。下官到达秦州的时候,杨帅就说过,他虽然是陕西的负责人之一,但是事事以叶大人的看法为主。”
曾恕等人差点笑出声来,杨志以叶梦得的看法为主,真的是咬人的狗不叫,陈达看上去就是一个莽夫,现在看可比原来到处放肆的王伦还要难缠。叶梦得颔首:“既然杨志这么相信本官,是不是本官不表态,这件事就放在那儿?”
陈达不卑不亢地拱手说:“朝廷自有律法,上官的看法固然重要,但是秦州府和置抚司的官员还是会按照惯例进行调查,比如核对疑犯供词的真假。”
叶梦得不能再说下去,以他的身份,要是与陈达这样一个小官交锋,胜之不武,说错了更是贻笑大方。曾恕出面替叶梦得解围:“陈达,叶大人日理万机,有的事情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陈达闻言作揖说:“曾大人说得没错,只是下官来了一趟,总要把大人的意见带回去,没有意见也是一种说法。”
曾恕没想到陈达这么无赖,毕竟不是读书人,陈达的思维就是与自己这些人不一样。曾恕突然想到,叶梦得与杨志产生矛盾,是不是也是因为双方思维方式的差异,造成了对一件事的不同看法,才会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