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柔声将信一字一句给吴氏念了一遍,吴氏听得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点头道,
“他在外头一切安好,我总算也是放心了!”
当下又问,
“他可说了何时回来?”
韩绮看了看信尾道,
“说是差事还未办完,一时不知归期……”
吴氏闻言叹一口气道,
“罢了,且等着吧!”
对于儿子这时常不着家的差事,吴氏有时也不知到底好还是不好了!
韩绮念完信又宽慰吴氏道,
“老夫人不必担心,卫兄如今乃是正经的官身,这一趟差事虽说路远,但走到哪里都有当地的官员迎来送往,更有他下头带着不少手下,有甚么粗笨活计自也有人打理,想来必也不会太辛苦的!”
吴氏听了点头道,
“好好好!三姐儿说的对,如今我儿也是官身了,前呼后拥,手底下也是有人的!”
说着说着,语气便甚是得意起来,韩绮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风,又夸了卫武几句,将吴氏哄得笑得合不拢嘴,这才看了看外头天色,
“老夫人,时辰不早了,这便告辞了!”
吴氏知她惯来是这般,当下也不勉强笑着点头道,
“好好……”
说着起身要送她,韩绮起身若无其事的将那封厚厚的信收了起来,行礼道,
“老夫人留步!”
这厢施施然领着桃李出门去了,那顾婆子眼看着那厚厚的信被三小姐收了,心下大是疑惑,
“怎得那封信不拿出来念念!”
待得人走了,她扶着吴氏回去坐下,又转回大门时见得癞痢头与李莽两个还在大门处痴痴的张望,不由翻了一个白眼道,
“人都瞧不见了,还看!”
二人这才呵呵傻笑着转回头来,顾婆子问二人道,
“明明是两封信,怎得三小姐只念了一封,拿走了一封?”
癞痢头闻言嘿嘿一笑道,
“那两封信之中原就有一封是给三小姐的!”
说罢还挤了挤眼,顾婆子愣了愣恍然一拍大腿,
“我就说嘛!”
老婆子这双眼可是经过千锤百练过的,但凡这男女之间有点儿蹊跷,老婆子一眼便能瞧出来!
想当初村东头那刘家的二丫跟邻村的孙家大小子有了私情,旁人都不知晓,老婆子只扫了他们一眼,便瞧出来了!
后头二丫肚子大了,这纸包不住火了,孙家上门提亲,二丫他娘提了刀追了孙家大小子二里地,老婆子可在一旁看了个全套呢!
看来自家这少爷与三小姐私下里早就暗通了款曲,怪不得三小姐一月里都要来上一两回,看来这是打着先与未来婆婆亲近的主意呢!
癞痢头见她一惊一乍的忙嘘声道,
“你可不许张扬,这事儿老夫人与韩府的老爷夫人都不知晓的!若是让你走漏了风声,老大回来处置你,可别怪我们未先提点你!”
顾婆子听了点头,
“放心,我老婆子的嘴可严着呢!”
顾婆子又不傻,她在这家里做下人,怎敢乱嚼主人家的舌根,若是惹恼了主人,再被发卖又去何处寻这般好伺候的主人家?
顾婆子满口应承,只癞痢头却是对她很不放心,又叮嘱道,
“你们这起子老婆子最是嘴碎,可千万别说漏了!”
顾婆子呸了一声道,
“谁说老婆子嘴碎了!”
这厢见二人还痴痴的看向门外,因恨癞痢头说话恼人,便从鼻子里哼一声道,
“人都没影儿了还瞧!依老婆子我说呀,那桃李姑娘虽说是个丫头,却是识文断字儿的,比小户人家的女儿都强,这……癞蛤蟆要吃天鹅肉呀……那斗大的字儿认识一箩筐没有啊?”
说罢鼻子里又哼了一声,扭着老腰进去了!
留下癞痢头与李莽抠着头皮互看一眼,李莽想了想道,
“这婆子倒也说的有理,桃李姑娘可是会识字儿的,我们一个大字不会,她若是写封情信送来,我也瞧不懂啊!”
癞痢头闻言白了他一眼道,
“怎得就是写给你的,不是写给我的!”
李莽也白他一眼,
“说得好似你看得懂一样!”
癞痢头两手一摊,
“娘老子没生这根筋,我也没法子呀!”
且不说二人愁眉苦脸的蹲在大门处划圈圈,却说韩绮去了韩纭家里,韩纭见了她便往身后瞧,
“咦!怎得小五没有过来?”
韩绮听了便道,
“我还当二姐姐派人来请,是因着想我了,没想到是想小五了……”
说罢垮下脸来叹了一口气,
“罢了!我还是回去吧!”
说着转身就走,韩纭见了忙上前来拉她,陪笑道,
“三妹妹忒小气了些,我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你便恼了,怎得年纪越大,这脾气还大了呢!”
韩绮嗔道,
“你心里只记着小五,半分不记得我,还不许我恼么!”
韩纭笑眯眯把妹子往里头推,
“是我错啦!是我错啦!待会儿二姐姐请你到外头吃好的陪罪!”
韩绮不过装装样子,同她闹一闹,见她当了真忙笑道,
“我也不过随口说说,二姐姐怎得也当真了!”
韩纭哈哈一笑道,
“我也不过随口说说,如今我可是穷鬼,可没那银子请你吃好的!”
韩绮听得哭笑不得,
“二姐姐如今也是越发的促狭了!”
顿了顿这才道,
“小五原是要跟着我出门的,只钱家的小公子来访,小五便留下来陪他了!”
韩纭听了笑道,
“原来如此,有了送金狗儿的玩伴,便将姐姐们抛到脑后了,看我下回见着不扣她的铜板儿!”
姐妹二人笑着径直往后院去,韩绮便问道,
“二姐姐,二姐夫可在书房,我过去请个安!”
韩纭笑着连连摆手道,
“你可打止吧!若是旁人来倒也罢了,你来却是切切不可去寻他,他见着你便要说甚么五经四书,八股讲义之类的,生生把你霸去了,倒让我闲得心慌,还是免了吧!”
说着将韩绮拉进屋子里去。
韩绮如今的书却是念得越发好了,她现下已进了甲班持贞院里读书,教习黄先生对这一干学生道,
“你们虽说都是女子,但一样读书识字,明理通义,男子可做八股文章,科举进仕,女子是不能做官,但这八股文章也是做得的,从今之后我便要教你们做八股,如何破题、承题、起讲、入题……又有何谓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总归如男儿一般,也要做出一篇洋洋洒洒,辩驳入理的文章来!”
这八股文实则说难很难,说易也是容易,因着取题全自四书五经之中来,要揣摩圣人之言,且浑厚老成之言必也要出自四书五经之中,最是考基本功的,不过这难不倒韩绮,她素来刻苦,书看得极多而杂,又两世为人对世事自然多了不少深刻的见解,因而往往能于八股文章之中,即守规矩又能推陈出新,时有新颖的观点呈现,黄先生看了韩绮的文章便抚须赞道,
“可惜了是女儿身,若是男儿汉,有这学问外放一任知县,做地方的父母官儿已是够了!”
因着黄先生是真真正正将她们当做男子来教,却是十分尽心的寻了历界科举范文,来给学生们参照,又因着明年乃是新帝继位的元年,按例是有一届恩科的,如今各路进京赶考的举子已是将整个京师的客栈给挤满的了。
黄先生便趁势带着女学生们压题,分析今年朝廷会任命谁为主考官,又有主考官会出甚么样的题,又还举行了东西两院八股文比试,整个承圣书院比的很是热闹,又因着承圣书院在文坛的地位,多少读书人都慕名前来讨教,山长他老人家权衡之后便对众人言道,
“闭门造车最是害人,即是各路高手云集,自然是要大开山门广迎宾客,你们也好开开眼界,免得做了井底之蛙徒惹人笑话!”
于是又规定了每十日的文会,又许了东院前十名的女学生参与,韩绮有幸在其中也是获益非浅,似这样的风头只承圣书院出得,便是国子监也比不上的,因而不但是夏文彬见着妻妹如获至宝,便是徐志茂也是得了空,便想让妻子请妻妹过府一叙,讲一讲文会的事儿,背一背才子们的好文章,又师长们的点评解说,很得了些益处,一时之间韩绮倒成香馍馍了!
韩纭笑盈盈拉了妹妹进屋坐下,
“我们姐妹好好说说话才是!”
韩绮微笑点头应道,
“每日里都是看书,我也有些烦了,今儿休假实在不想再看了,不如我陪着二姐姐做做针线吧?”
韩纭点头,姐妹们二人便对窗做针钱说话,韩绮瞧见韩纭手里那一张鸳鸯花样的绣枕便打趣道,
“以前在家里时,要母亲打着骂着,二姐姐才肯动针线,怎得如今不用人逼,自家也要做了?”
韩纭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你当我想啊?我这不也是无事闲得么……”
韩绮笑道,
“你也别怕无事,待明年你与姐夫要一个小宝宝,那事儿可就多了,你到时便有的忙了!”
韩纭不似韩绣,说起这个来便要脸红,韩纭听了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对妹妹道,
“前头国丧,我与你姐夫都是分房睡的,现下即是不用守丧了,我也是想生个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