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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踢场子

柔和中泛着浅金的光芒照耀在脸上,微微有些灼人。

男子翻了个身,只当是与过去一模一样的平凡清晨,如一只雪猫,慵懒的眯起眼,虽人前圣灵,但从睡梦中醒来时的慵懒,却使他更像一个喜欢赖床的任性孩子。

轩辕梦早已清醒,从睁开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庞。

视线掠过眉眼,掠过琼鼻,掠过柔软如樱的嫩红,忍不住倾身,吻上那泛着甜香的唇。

半睡半醒的男子被惊醒,令人心悸的华艳银眸,缓缓张开,越张越大,直到最后,完全睁开,那凝然的光线,静静地、认真地、专心致志地定格在她脸上。

依旧有些迷蒙,眸光像是掩藏在浓雾后的珠宝。轩辕梦抬手,揉上他雪色的发,动作轻柔爱怜,就似他真的是她怀中的一只调皮雪猫。

“醒了?”声音有些暗哑,带着一丝期待。

眨眨眼,再眨眨眼,圣洁的灵童此刻也迷茫了,眼前这一幕,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又或者,是一个比梦还要玄妙的梦中之梦?

“南宫,怎么了?”她凑上前,温软的唇,印在他布满暧昧痕迹的脖颈上:“难道你每天早上醒来,就是这副傻傻的模样?”

听着她的调笑,感受着颈项上传来的暖融触感,恍然间,所有的记忆霎时间涌上脑海。

拥吻,痴缠,激狂,沉沦……脸上迅速染上一片红晕,他朝后缩了缩,身体微蜷,白绒绒的一团,越发像是可爱的雪猫。

轩辕梦手指擦过他的脸颊:“昨天晚上你说了什么,应该还没忘吧。”

他不说话,脑袋却轻轻点了点。

“我想再听一遍。”

他微愕,抬眸朝她望来,眼中水波荡漾,不是为难,而是羞涩。

轩辕梦催促道:“快呀,我想再听一遍。”

他踟蹰良久,才缓声开口:“你……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把他当做什么人?你对我又是什么感觉?”

呵呵,南宫也突然变聪明了。也不尽然,南宫一直都很聪明,只不过,在感情一事上,他一直处于走神状态。

她浅浅微笑:“当你是我爱的人,至于感觉么……就是想时时刻刻将你拥在怀里,压入床榻,狠狠掠夺。”

南宫灵沛脸上又是一红,恨不得找个龟壳缩进去:“你、你说话怎的如此没遮没拦?”

她笑:“不是你让我说的吗?我不喜欢说谎,刚才的话虽然不怎么优雅,却是我的心里话,比珍珠还真。”

南宫灵沛勾着头,小声说:“你爱的人太多了,我在你心里可有一席之位?”

“你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致?”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在你心里,并不是唯一的那个人。”她有萧倚楼,有白苏,还有祁墨怀,邵煜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更别提他与她之间,还有小湉儿这个血脉相连的牵绊。

轩辕梦半支起身子,手指钳住他的下巴,让他面对面直视自己:“你在我心中,绝对是唯一的,天底下,名为南宫灵沛的人只有你。善解人意的你,心胸开阔的你,喜欢看爱情的你,对我说即便我抛弃你,也会在原地一直等我的你,为了我甘愿舍弃自由与尊严的你,试问,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呢?”

是啊,到哪里再去找一模一样的他呢?当说出这样的话后,轩辕梦自己都被感动了,若不是南宫问起,她还真不知道,原来南宫在自己心里,竟占据着如此的地位。

他说他不是自己心中的唯一,可她却认为,她爱上的男子,每一个,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都是唯一的,不会因为她同时爱着两个人,或者三个人,那份爱意便会有所减淡。爱是不能被分割的,在她爱着某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全副身心都属于这个人,圆满完整,如十五的满月。

“可是,月有阴晴圆缺,并非时时刻刻,都是圆满完整的。”他竟感知到了她内心所想。

轩辕梦垂目,半真半假地苦笑道:“南宫,你这能窥探别人内心的本事,还真是可怕呢。”

“你嫌弃了吗?”平静的问话,却带着心酸的味道。

“怎么会!”原来南宫也有耍小性子的时候。

“我不像萧倚楼那样,曾不顾性命为你报仇,也不像白苏,为了你坚强隐忍,不惜双手染满鲜血,也不像祁墨怀,高高在上,手握天下,却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比不得邵煜霆,在你最困难最失落的时候给予援手,我……我其实根本就不值得你爱。”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得,跟其他人比起来,他确实差的太多。

轩辕梦哭笑不得,听他的意思,难道非要轰轰烈烈、要死要活一场,彼此之间才能有真正的爱情?

什么逻辑!

亏他还是转世灵童,年纪最大,脑袋最呆。

“你善解人意,温和宽厚,在我最迷茫时给予指引和安抚,从不……呃,很少耍小性子,舍己为人,助人为乐……”她冥思苦想,把前世今生所有能想到的好词全拿出说了一遍,临了,望着他:“你看,你有这么多的优点,一点也不比别人差,为什么要自我贬低呢?”

南宫灵沛还是不能释怀:“你确定你说的这个人是我吗?”

“确定。”

他默了会儿,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轩辕梦没想到他会这个问题,怔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常态,答道:“我一直都对你有好感,但我不能确定,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我怕束缚你,所以总与你保持一个相对平衡的距离,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密。直到文樱来到军寨,每天缠着你,一副要以身相许的模样。我心里不爽,恨不得打她几巴掌,然后一脚踹下山。”

他忽地笑了,真心实意的笑:“没想到你也这么小心眼。”

“在爱情面前,人人都会小心眼的。”

“可我……”

又来!轩辕梦趁他后面的话还未出口,连忙俯身,用一个深吻将他的嘴巴堵住,吞下他来不及说出的所有话。

漫长的一个深吻,以南宫灵沛险些窒息作为结束,她放开他,趁他大口喘息时,又偷腥般在他丰润的唇上一舔。

简单的动作,一切发生在刹那,南宫灵沛倏地停下喘气,微张着红唇,身体的温度开始急剧飙升。

轩辕梦也愣住了,只是舔了舔他的唇瓣而已,催情效果竟然这么大?

看来,人的确不可貌相。

她执起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腰侧,衣襟仍旧半敞,腰带上的玉扣却呈合起状态,她笑看着他,唇与唇的距离,唯剩一张薄纸的厚度:“南宫一向善解人意,就不知,是否同样善解人衣?”

如同最迷醉的诱惑,抬起手,竟忘却了羞耻,灵巧的手指,在她身上翻飞,片刻后,衣衫尽褪,莹润如玉的光华,闪耀人眼。

昨夜的疯狂,如出一辙地重复,直至天光破晓,日头晒人,沉溺于缠绵悱恻中的二人,才想起自己已经出来一天一夜了。

穿戴整齐后,揽着南宫灵沛回到军寨。

回去的途中,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窝在她怀里,白嫩的脖颈上灾难泛滥,轩辕梦每看一眼,便口干舌燥,体内蛰伏的火气开始躁动起来。

连忙将视线移开,努力压下那股不合时宜的躁动。

有些担忧,随着功力逐渐提升,体内的火气也越来越大,血液沸腾,似燃烧起来一般。她真怕这么继续下去,自己会因为受不了体内的霸道真气,而变成一个见男人就扑的女色魔。

要真变成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脑中不禁浮现一个场面,偌大的大殿中,一条如同春运期间火爆的排队长龙,从殿内的这头,一直排到遥远的天际,长龙的尽头,躺着欲火焚身的自己,长队中的男人,就跟工厂流水线上的物品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往自己床上爬,完事后,再排成长队,从另一边,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种从熊熊烈焰掉进万年冰窟中的感觉。

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她终于明白了。

刚回到军寨,就见自己房门前站了一群人,个个脸色沉冷,吓得她脚下一哆嗦,差点抱着南宫灵沛一起栽个狗啃泥。

这是肿么了?难道又要来一次三堂会审?

眼皮开始打架,脚下开始发虚,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除了戚如花,全是男人,实在恐怖,恐怖之极。

她脸上堆起笑容,轻松自在地走向众人,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她一定会很惊讶的盯着镜面,说:里面这个一脸谄媚的女人到底是谁啊?笑得也太假了吧!

萧倚楼第一个嗤笑出声,目光在她和南宫灵沛之间逡巡,那贱贱的模样,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白苏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绕在指间的那抹蓝色轻烟是怎么回事?

祁锦禹低头敛目,不知在想什么。

绵儿左看看右看看,脸上露出一抹担忧,不知是为自己担忧,还是在为即将接受审讯的她而担忧。

小麻子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画了一阵,发现气氛不对,抬起头:“咦?你们都在啊?”这丫不是脑袋被门板夹了,就是被驴踢了。

南宫灵沛挽着她的手臂,显得有些紧张,在萧倚楼目光探来时,触电般猛地松开,但刚松开,又硬着头皮挽住。

总是要面对的,不如用行动来表示。

轩辕梦夹在中间,顿觉鸭梨山大。

“咳咳,你们……”脑筋继续飞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时,萧倚楼上前一步,她刚想后退,却听他说:“文樱死了。”

文樱死了。

这早在她的预料之内,可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用银剪挖出自己的眼珠,悬在门梁上,还留下了一句话——我亲眼要看着你走向灭亡。

这个你,不用明说,大家都知道是谁。

轩辕梦望着被她悬挂在门梁上的眼珠,不禁想,难道这个文樱是伍子胥的后代?伍子胥悬目于城门,她悬目于门梁,两人的举动从一定角度来看,确实充满了相似感。

但问题是,自己不是夫差,她也不是伍子胥,她想要看着自己灭亡,只怕是心愿难了。

手一挥,悬挂眼珠的细绳断裂,“噗”地一声掉在地上,掩入了尘埃之中。

绵儿眼中的担忧更重了:“小姐,文樱她……会不会……她的魂魄会不会……”

“不会。”知道他想说什么,文樱死得极惨,他怕她会化为厉鬼,来找自己索命,“活着都不是我的对手,死了就更没用了。”

突然想到什么,她对戚如花道:“找人把这双眼装起来,要用上等的锦盒,我要把它打包成礼物,送给某人。”

戚如花一脸恶心:“这眼珠看着就瘆人,赶紧找人处理掉算了。”

轩辕梦制止道,“这么好的礼物,我可不想浪费了。”

戚如花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命人将那双跌入尘土里的眼睛挖出,洗干净,装入一只精美的红木锦盒中。

一切办理妥当,她这才满意颔首:“不错不错,看着蛮有档次的。”

刚接过锦盒,就被一只手按住,紫色的衣袖半遮半掩,露出如玉的长指:“越来越能耐了,昨晚玩得可尽兴?”

讪讪一笑,就只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三堂会审,看来还得如期举行。

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萧倚楼忽地凑近她,手指按在她拧起的眉头上。

她仰头,咧嘴,一副标准的谄媚小人模样:“我被萧大公子绝世的风姿所倾倒,不由自主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萧倚楼转而去揪她耳朵的手猛地一顿,眉角抽搐:“油腔滑调!你跟谁学的?”

不假思索:“你!”

萧大公子的手颤地更厉害了,“瞧瞧,这就是自诩风流倜傥,气势磅礴,英明果决,盖世无双的轩辕梦!”

她一脸讶异,笑得跟菊花一样:“哎呀,知我者莫若小楼啊,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伟大的存在!我太感动了,来来来,让为妻亲一口!”

他一巴掌推开她凑上来的脸:“色胚!”

哎呀呀,这句色胚,叫得真是让她心花怒放!好久都没听她这么叫过自己了。

“你要娶南宫公子?”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她的心肝小白苏。

“这个嘛……”这一犹豫,南宫灵沛猛地别过脸,迅速与她拉开一大步的距离,以实际行动表示出自己的不满。轩辕梦头疼啊,真的头疼!“当然了,你们我全都要娶!”

白苏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

什么时候娶?这问题她还真没考虑过,以现在这乱七八糟的情势来看,显然不适合办婚礼。她一直想给他们一个声势浩大,永生难忘的婚礼,不想马虎了事,但白苏既然问了,那她也不能不答:“等一切结束,将所有危险因素铲除,我立刻八抬大轿,娶你们过门!”

白苏幽幽一叹:“那么,什么时候,才算是一切结束,危险不再?”

她噎了噎,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这还真没个准。

白苏再道:“万一这个过程,持续十年八载,甚至二十年三十年,你难道要让我们人老珠黄后再嫁给你吗?”

轩辕梦终于弄明白了,他们纠结不满的关键处,并非是多了一个人与他们共同分享自己的爱,而是自己迟迟不肯给他们婚姻的保障。

原本身逢乱世,爱情本来就是个奢侈的东西,但既然已经将彼此身心交付,那就是共同的一体。既然是一体,那爱情就不再是负累,而是一种希望,一种坚持,这种希望和坚持,能够让人在困境与苦难中,一步步坚定地走下去。

她忽地淡淡一笑,笑靥生辉:“好,明日就为你们打造嫁妆,择日迎娶。”

萧倚楼轻轻一哼,状似不屑,眼底却闪着欢快的光芒。

“既然都是我的夫了,那自然是要妇唱夫随。”她一旋身,一手拉住一个,怀里还箍着一个,“今天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

即便知道他们所爱之人,是个没有章法,行事古怪,胆大包天的女人,但他们依然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失心疯到这个地步!

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萧倚楼紫眸一闪,抓过她的一只手,递向白苏:“快看看,她是不是已经疯了。”

白苏也一脸惊愕,看了眼轩辕梦:“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南宫灵沛一脸沉静,在他看来,她做什么事都不稀奇。

轩辕梦朝白苏和萧倚楼各丢一个卫生眼,率先起身,步下马车:“我没疯,也没走错地方,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

曾不止一次想过,什么时候,她可以再次光明正大地踏足这里,如今也算是如愿了,虽然这里的主人不是很欢迎自己。

当然,要敢于当着所有人的面,踏进这座大院,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所以,虽然很想只带着自己的夫婿来,但为了彰显气势,她还是将易冷烟和窦钟,以及由自己精心培训的六名弩手带在身边。

实力,是牛逼的必要条件,牛逼,是耍酷的充分条件。

来这里踢场子,怎能不做足准备工作?

手无寸铁的来,不是找死,就是脑袋被门板夹了。

“走了。”雄纠纠气昂昂,轩辕梦带着自己的夫婿和手下,第一次,没有任何伪装,也不加以掩饰,就这样暴露在明亮的日光下,朝巍峨的行宫走去。

此刻,行宫中。

轩辕慈第四次伤势复发。

昨日被轩辕梦重创,虽成功逃脱,却还是被剑气伤及肺腑,即便有护心丹压制伤势,却依旧无法在短时间内痊愈。

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她竟会变得如此强大!

果然,当初纵虎归山,如今后患无穷,明明已经离成功不远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总是站在她那一边!

怒气激发了体内才被压下的血气,胸口骤然一痛,腥甜的血液涌上,一蓬血色绽开。

望着地面上刺眼的一滩浓血,她紧紧捂着胸口,眼角赤红,满是愤恨。

轩辕梦……轩辕梦!她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个女人,一定要死!

如果她现在敢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么……

“皇上。”侍卫略显惊慌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

赫然暴怒,手臂疾伸,将侍卫提到眼前,阴狠的眸子,死死盯着对方,“你想找死吗?朕不是说过,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能踏足这里半步?嗯?你当朕的话是耳旁风吗?”

侍卫在她手中,如同一只在猎人手中不停扑腾的灰雀,艰难的话语,从青紫的嘴唇中溢出:“反……贼的首……首领……求见。”

反贼的首领?轩辕慈猛地松手,厉声道,“说清楚!”

侍卫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皇帝问话,不敢怠慢,生怕死神再一次光临:“是那个……御龙军……不,反贼的首领,她说……说自己是来看望她的……二、二皇姐……”侍卫额头上的汗,一滴滴落下,垂着头,借着反光的地面,战战兢兢瞧着皇帝的表情。

轩辕梦?竟然是轩辕梦?她竟然还敢来!

猛地攥紧双拳,手背上青筋暴突:“她人在哪?”

“在外院候着。”

沉默了半晌,轩辕慈挥手道:“去,带她来见朕。”

不能输,绝对不能输!她怎么可以输在自己的妹妹手上?她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未来,她还要一统三国,做天下万民的主子!只是一个挑衅的会面而已,轩辕梦无非是特意来打探自己伤势的,这个时候闭门不见,岂不是承认自己伤势加重?

她,绝不会让她如愿!

轩辕梦见到的轩辕慈,穿戴整齐,精神焕发,倒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不过,她眼中的疲惫和灰败,却是骗不了人的。

她果然,伤得很重。

这样伪装,难道不觉得累吗?仅仅因为,不想输在自己手里?呵呵,真是愚蠢的人类。

轩辕梦负手而立,金碧辉煌的厅堂内,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可给人的感觉,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众人的人,却是站在下首,身着普通红衫,一脸微笑的女子。

轩辕梦打量着面前的轩辕慈,这是自从二人姐妹之情决裂起,第一次和平相处。

恍如隔世,却真实无比。

这个被自己恨了两年,甚至梦中都忍不住要食其骨剥其皮的人,如今面对面,却唯剩平淡。

不是因为放下了仇恨,而是因为无止无尽的恨着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着实没必要。

其实,她比自己,更可怜。

“你的胆子可真大啊。”望着一脸微笑的轩辕梦,轩辕慈的语声中,带着几不可闻的怨毒和憎恨。

她却不甚在意,依旧笑得灿烂:“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草民的胆子,一向很大。”

“哼,你就不怕有来无回?”

轩辕梦忽地笑出声来,眼底闪过一溜锋锐的火星,似疾射而出的利刃:“皇上的意思,难道要将这行宫的主位,让给草民?”

同样冷厉的光芒,亦从轩辕慈的眼中爆出:“朕看你不是胆大,而是妄为!”

“哈哈哈……”她还是笑,笑得欢快,除了单纯的欢快外,听不出其他:“皇上真是冤枉草民了,草民是个小小的山寨头领,没那么大的野心。”

明明是信口胡邹,由她说来,却偏偏带着不容人怀疑的恳切。

她双目晶亮,深幽如漆黑的苍穹,轩辕慈蓦然发觉,这双眼睛,竟是那样可怕,仿佛一个黑色旋涡,能将与之对视的人,牢牢吸附在漩涡之中,一点点蚕食,折磨,击败。

微微转开视线,动作却不敢过大,只将目光下移,落在她的眼睑上:“你今日不知死活地来这里见朕,不会只为了表达你那可笑的诚心吧?”

“当然不是。”轩辕梦伸手,立刻有人将一只精美的红木匣子放在她手心:“草民有样礼物,想要献给皇上。”

接?还是不接?

轩辕梦唇角勾起的弧度慢慢扩大,眼神冰冷,似讥似讽,当轩辕慈仔细看去时,却又发现,她眼神平和,神色淡然,仿佛自己接与不接,她一点也不在乎。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没有刀光剑影,鲜血横尸,却比残酷的厮杀更为剑拔弩张。

不知过去多久,对两人而言,这是一场漫长的比拼,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仅仅是两个呼吸的时间。

轩辕慈转首,对身边内侍道:“呈上来。”

当内侍将锦盒呈上,她的手覆在锦盒的盒盖上时,忽听底下传来一个清泠泠的声音:“皇上可真信任草民,难道就不怕草民送上去的,是暗器或者毒药?”

此话一落,轩辕慈骤然收手。

“嘻嘻……”如孩童般吃吃的笑声响起,轩辕梦歪着脑袋,一副天真的模样:“皇上的胆子好像很小嘛。”

怒意在心底膨胀,血气在胸肺间翻滚。

恨,现在她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个感觉。

恨!无以复加的恨!

轩辕慈瞪着她,龙袍袖口下的手,无数次张开握紧,握紧张开,气流在掌心流窜,绣有金龙的宽大袖子,在气息的鼓动下,摇晃出微小的幅度。

轩辕梦笑意依旧,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轩辕慈手下的动作。

又是无声的对峙,这一次,谁先出手,谁就输了。

身为帝王的自制力,终于使轩辕慈压下满腔愤怒,面色如常地伸出手,摁住盒盖上的锁扣。

“吧嗒”一声,锁扣弹开,虽说不担心轩辕梦会给她送上毒针暗器,但掀开盒盖的手,依旧略有迟疑。

盒盖终于被打开,两只虽然被洗去鲜血,却滚圆骇人的眼球,赫然呈现于眼前。

轩辕慈杀人无数,各种血腥的方式都用过,原该不怕这洗得干净犹如标本般的眼球,可那双眼球,像极了地狱幽魂的诅咒,因为眼球已是死物,所以瞳孔完全散开,一团漆黑正对着她,脊背立刻窜上一阵湿冷寒意。

“啪!”近乎失态地合上匣盖,轩辕梦没有错过轩辕慈脸上一闪而逝的恐惧。

“你什么意思?”轩辕慈深吸口,将目光转向轩辕梦。

“皇上您一定很奇怪,为什么草民要送您这样一份礼物。”

轩辕慈并不开口,不接话的原因,一是因为不屑,而是因为怕自己一开口,声音中微弱的颤抖,会被轩辕梦察觉。

轩辕梦才不管她接不接口,该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会漏掉:“因为文樱在临死前,留下了一句话,说要亲眼看着我走向灭亡。草民想,既然她是皇上您的人,那么,您就该为她实现这个强烈而执着的愿望,再说,这也正不是皇上您的愿望吗?”

文樱是轩辕慈派来的不错,但她只是在利用文樱,想必文樱在临死前,不但诅咒了自己,也诅咒了轩辕慈。她若是心怀坦荡,就不会被那双眼珠所惊吓,轩辕梦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在此后的每个夜晚,轩辕慈被一双愤恨幽冷的眼睛所吓得难以入眠的场景了。

想想真是过瘾。

“送客!”一声高喝,轩辕慈显然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轩辕梦却道:“慢着。”在轩辕慈几欲噬人的目光中,她不急不缓道:“今日前来,有两个主要目的,一是送礼,二是要向皇上讨一个人。”

下意识的,轩辕慈认为,她要讨的,必是云锦。

“你想要朕的凤后?”危险眯眸,她竟敢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凤后?”她却露出迷惑的表情,摊摊手:“我要您的凤后做什么,不能吃不能看,带回去还白白浪费口粮。”

轩辕慈有些怔愣,这话不像是她说出的,但她的眼神很真,不似作伪。

可她不一直都是这种人吗?说自己假仁假义,她才是真的假,以假乱真。

“你要讨什么人?”

“荣太君。”

荣太君?七皇子的生父?

这个回答,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轩辕慈也笑了,这个游戏,貌似越来越好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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