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玄本应该已经死了,死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柳艺璇的一方手帕。
但可能他的爷爷嫌弃他下地狱下得太早,连一泡茶都没来得及沏好,于是又把他踹回了人间。
正因如此,当萧子玄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爷爷的白胡子,而是另外一个老人光溜溜的下巴。
“我靠,你是谁!”萧子玄猛地坐起来,“奶奶的,我怎么记得我坐的飞机坠毁了呢?”
“坐我旁边那妞儿死前还找我要了一个吻,说是后悔这辈子没谈过恋爱,我擦,为啥飞机不晚坠机半个小时呢,这样老子说不定还能把她推倒。”
“啧啧,那妞儿长得真是漂亮。”
“可是话说回来,老头儿,我这是在地狱吗?”
一个光溜溜的老头子笑眯眯地看着萧子玄,叫萧子玄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别误会,这里说的光溜溜,只是因为这老头子满脑袋没有一根毛,无论是头发胡须还是汗毛眼睫毛,他都“一丝不挂”,长得颇为怪异。
老头儿猥琐地摇了摇头,尽量摆出一个慈祥的神态:“不不不,这里可不是地狱,这里是雍州。”
萧子玄警惕地看向这个秃子,语气不善:“放屁,这里要不是地狱,为啥会有你这种东西。”
老头儿怒了,一巴掌朝萧子玄打过去:“老子他娘的不是一个东西!”
萧子玄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说:“连这种老梗都不知道,看来你估计还真是这个世界落后而愚昧的人类。”
老头儿又换回了那副笑眯眯的表情:“萧子玄啊,我把你从阎罗手里拽了回来,你该怎么报答我?”
萧子玄摸了摸口袋,不小心摸到了腰腹处的伤口,一张脸瞬间变绿,不过他忍着没有叫出来,而是继续在兜里翻腾。
“你说这里是雍州?”
“对啊。”
“那就好。喏,这是一张雍州城入城的官凭路引,算作我对你的报答。”
老秃子沉默了片刻,也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大摞官凭路引,他一股脑儿全堆在萧子玄的身前,不屑地说道:“老子我出入雍州城这么多年,用过的路引都不带重样儿的,这些全都给你,虽然大部分都已经超了期限,不过你也可以留作纪念。”
他笑眯眯地说道:“好了,你还是没有报答我。”
萧子玄怒了,继续翻腾自己的口袋,翻出一条亵衣,他老脸一红,还是递给了老头儿:“喏,这是我前两天打劫一个闺女得到的,现在送给你,估计她以后也见不到我了。”
老头儿鼻子耸了耸,差点就要答应了,不过还是忍住了。他也翻腾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条手帕:“喏,这是我把你救下来的时候,你身上放着的手帕,一看就是一个美人留下的。还给你,我对你的恩情又加重了三分。”
萧子玄眉头一紧,眼睛向上翻,他捂着自己的腰部,痛苦地叫道:“哎呦,哎呦,我肚子疼,啊,啊……”
老头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鄙夷地说道:“被我屠三救回来的人,还没有重新死过去的呢,你就别装了。”
萧子玄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他把两手一摊,以示清白:“老头啊,你说你叫屠三,那我就叫你屠三儿了,我除了少年贞操以外,真的是啥都没有了,不信你搜我的身。”
屠三摇了摇头,诡异地说道:“你胸前还有一个东西呢,你咋不摸摸看。”
萧子玄摸了摸胸前,我靠,还真有一个东西。
他赶快拿出来,原来是他自己制作的千里镜。
“屠三?”
“嗯?”
……
“我问你一件事情。”
“问吧。”
……
“你知不知道。”
“萧短笛……”
“去哪了?”
“谁是萧短笛,我当然不知道了。”
“……”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把这个千里镜给你,你可以用它来偷看美女洗澡。”
“什么条件?”老头子来了兴致。
“你当我爷爷。”
“好不好?”
……
屠三愣了,他看着萧子玄认真的表情,这辈子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自己不会把他治成傻子了吧?不可能啊,他受的全是外伤,又不可能影响到脑子。
他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确定?”
萧子玄却再也没有应答,而是轻轻地把千里镜扔到地上,只听“啪擦”一声,镜筒里的镜片就摔成了两半。
他傻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是假的了。这世上,以后再也没有用千里镜偷看美女的人了。”
他把身体蜷成一团,腹部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不过他却懒得去疼。
妈的,萧短笛,没人给你报仇。
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你根本就不是老子的爷爷。
老子的爷爷在二十一世纪,他叫莫建华,根本不叫萧短笛。
你最多只能算是我的一个老伙计,一个满脑子只有中原妞儿的,老无所依的孤家寡人。
猥琐好色。
鲁莽愚蠢。
自以为是。
他闭上了眼睛,淡淡地说道:“不过你说的那句话还真的挺在理——想当战场上的逃兵,不需要比敌人跑得快,而只需要比你的战友跑得快。”
“我现在把他改一改。”
“想做这世上最潇洒的人,不需要比谁死得早,而只需要比爱你的人死得早。”
“老子不爱你,别他娘的瞎想。”
……
萧子玄感觉有一个东西戳了戳自己的胳膊,他睁开眼,发现老头儿递过来一条细细的软棍子。
他定睛一瞧,我靠,这不是香烟吗?
他激动地问道:“屠三儿,你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
屠三一脸黑线,他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啥,这是从西域传进来的东西,叫忘忧草。”
“抽个三五根,比最烈的酒都管用。”
萧子玄把“忘忧草”接了过来,鄙夷地说道:“还他娘的忘忧草,一看就是书生起的名字。你有火吗?”
屠三掏出一块火石,拿一把刀在打火石上摩擦了几下,花火瞬间就点燃了忘忧草。萧子玄看着屠三这一手,不禁赞叹,这老家伙一看就是个老烟鬼,在这种恶劣的古代环境下都能抽得了烟。
他陶醉地吸了一口,却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腹部传来一阵撕裂式的疼痛:“我靠,这玩意儿劲儿也太大了吧。”他凭经验感觉这玩意儿焦油量至少有50毫克,远非前世那些8毫克的“女人烟”可比。
他捂着肚子上的创伤,却是渐渐地感觉不到疼痛,他觉得自己如同坠入了云端,被这强烈的烟劲熏得********。
他喃喃地问道:“屠三儿,这玩意,你手头多吗?”
屠三回答道:“多是多,不过价格可不便宜。”
“什么价格?”
“哈哈,只要你把你该报答我的都做到了。我就免费给你。”
“行,成交。”
————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是前朝大将王少伯站在玉门关前所做的一首诗,寄寓了满朝文武攻占西北的野心。只可惜王少伯至死都没有踏过玉门关,甚至还被当时势如破竹的大夏王朝抢回去两个行省。
但历史总归是戏剧性的。被称作天下第一雄关的玉门关,被称作天下第一险地的楼兰行省,最终还是被天下第一雄军——西北军攻陷了。
尽管此后的近百年大夏王朝都在竭尽全力地夺回曾经的都城,只是西北萧家再也没有让他们踏过苍山半步。
在大衍王朝苍山脚下的四个行省,人们曾经一度只认“神功”,不认圣旨。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衍王朝逐渐将中原的力量渗透进了西北军内部,萧家也失去了对西北的完全掌控。
但是神功西北王的称号依旧还是在的。
大衍皇帝依旧不敢撤走挡在中原与西北之间的武威要塞。
只要武威存在一天,西北就要跟着姓萧十二个时辰。
江山之争在西北,西北之争在楼兰。——这是萧寒衣在一百年前,针对当时的天下大势作出的敏锐判断。果不其然,在西北军付出了十多万死伤的惨痛代价、一举攻陷楼兰之后,大夏王朝就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口气,从此龟缩在不到半壁的江山,再也没有踏出一步。
在楼兰行省有一座楼兰城,楼兰城也是西北军楼兰都督府的驻地。
经过了近百年的修缮、扩张,楼兰已经成为了天下第四大的城市,仅次于大衍王朝的帝都朝歌、大辽王朝的帝都契丹城与大衍南方的重镇临安。
曾经的茫茫四野黄沙白杨,到后来的七出玉门放马汉关,再到如今的家国天下锦绣河山,楼兰经历了数百年,而苍天只是眨了一个眼。
一道淡淡的叹息从楼兰城的中央传出,淹没在宏大的西北王府邸之中,很快便没了回音。
萧彻看着桌上由玄甲营金刚力士王重水送上的一份奏呈,默默不语。
萧短笛,我的大哥。你为什么要逃呢?
篡你位的人是我,杀了你儿子的人也是我。
你放心,我不会杀死你孙子的,我只会把他抓回来,让他安安静静地当一辈子马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