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卿一病几月,等到撒手人寰的时候,已然初冬时候。
黑沉沉的天空下,寒风凛冽的吹着,大雪飞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临卿的逝去而沉默一般。
姜王有心让临卿从宫中出葬,葬与他的陪陵,奈何临卿却留下了遗愿,他不愿入土为安,还请姜王在他死后,将他的骨灰洒遍姜国的山河,让他在时候也可以守护这一方的百姓。姜王无奈,但却也不愿违背他的遗愿。
雪花飞舞,寒风习习,此时,冰冷的殿前,有个女孩儿穿着单薄的衣服跪着看向来人,声音有些嘶哑的叫道:“父王。”
姜王闻言愣了愣,看着那个面色有些发绀,很是瘦削的女孩儿,有些心疼地问道:“静儿你不在你宫里好好养病,跪在这儿干甚?”说着姜王就要亲自要去将她拉起来,奈何静好就像铁了心似的,不动分毫。
姜王有些无奈地松开了手,却见静好俯身一拜,道:“静好恳请父王让静好送舅舅最后一程。”
“静儿,你的身体还未好,快些回去。”姜王如此说道,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的孝心,你舅舅在天之灵会知道的。”
“还请父王应允。”静好望着姜王,那红红的凹陷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静儿。”姜王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满是感叹地看了静好一眼,道:“如此你便代父王送上他最后一程吧。”
“多谢父王。”看着姜王离去的身影,静好恭敬地跪拜道。
雪越发大了,凛冽的寒风中,静好揉着冰冷疼痛的膝盖,缓缓的起身,却不想一个趔趄,然而想象中摔在地上的疼痛感没有传来,反而身体触及的是一块滚烫的物体。
“哥哥?”静好转过眼去,望进的是一双满是心疼的眸子。
济桓闻言却不应答,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将静好团团裹住,然后一把将她抱起来,向栖梧宫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太过于温暖,亦或是气息太过于熟悉,静好松开了自从临卿去后就绷紧了的那根弦,慢慢的在济桓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满庭飞花,风调皮的将他们的墨发紧紧地相缠,看着怀中越发轻盈的女孩儿,看着她那红肿的眼眶以及苍白的嘴唇,济桓皱紧了眉头,心中如同刀绞般难受。
临卿对于静好来说不仅是舅舅,也是一个良师一个益友,甚至可以算得上静好的半个父亲,因而临卿逝去对静好的痛苦不比母亲逝去时好多少。然而他就算看着静好如此痛苦,却也不能出言让静好不为临卿的逝去而悲哀,只得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安慰她,等到她悲伤散尽。
“哥哥,我想一人去送别舅舅。”第二日,面对济桓和姜王派遣的一大堆人的陪同,静好如此说道。她想舅舅定也是想一个人走得清清静静的,而哥哥却也有自己的事情。
济桓拗不过她,只得强制让她带着一个侍从和一个婢女,其他的人则在暗中保护于她,每日传信于他。
姜国的名川大河不少,慢慢走了整整一个冬季,直到春日的时候她才来到了此行的最后一站姜南,这儿是母亲的家乡也曾是舅舅的故乡,她想临卿肯定也是愿意将自己最后一把骨灰撒到这儿的。
因为曾来过姜南,姜南的许多百姓却也都是认识她这个公主的,如今见她捧着一个骨灰坛子而来,又有听说临卿去世的,当即联想到了那是临卿的骨灰。
“就将临相的骨灰洒在南河中吧。”当地的一个乡绅摸着眼泪说道。
所谓南河乃是姜南的一条河流,虽然不大,但终年不干涸,也从未发过洪水,因而被姜南的百姓视为他们的圣河,清澈见底,可见游鱼,寻常之人都不能够染指,如今愿意让临卿葬与其中,也足以看出临卿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因着百姓们的要求,静好特地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来抛洒骨灰。
却说这天,天朗气清,微风轻拂,鸡方才打鸣,那南河的河道边,便站满了来送行的百姓,他们个个身穿素衣,面露悲切,静好见此也忍不住得红了眼眶。
打开骨灰坛子,将最后一把骨灰抛出,骨灰随着微风轻轻地飘荡在了水里,慢慢的消散,静好蹲下身子,忍不住地哭出了声来。
“恭送临相。临相好走。”方这时,岸边传来了满是悲切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哭声,就像当时他们赈灾后,离开姜南一样,如此想着静好心中越发悲切了。
作别了姜南的百姓,静好一路向北,每逢寺庙,便进去一拜,以求能使逝去的临卿得到安宁。
却说这日,已然临近姜都,但是因着听说此处有这一家尼姑庵很是灵验,静好未曾连日赶回王城,而是准备向去那庵里拜拜。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尼姑庵在城郊的一座山上,一路上倒是鸟语花香的,可未曾想到行至山腰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气阴沉,眼看就要有一场暴雨。
马儿嘶鸣,静好吩咐赶车的侍从快些行路,可却还是未到庵内便下起了大雨,大滴大滴地雨滴打得车盖哒哒的作响,马儿踱着步子,也不肯再走。
车夫无奈只得将马车赶到周围的一个破烂的茅草房边,让静好避避雨,等一会儿雨停了再行赶路。
雨滴滴答答的下着,静好坐在被侍女铺上了上好的毛皮的地面上,静静地坐在,看着屋外的一帘雨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突然,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阵争论声。
“你们不能进去。”这是侍从那冷冽的声音。
“我家公子受伤了,还请阁下通融通融。”这是一个陌生而焦急的声音。
“不行。”
“方他们进来吧。”静好听此皱了皱眉头,高声说道。
“小姐这不妥啊。”侍从的声音满是不赞同,要是让世子知道他让公主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他还不得被拔骨抽筋啊。
外面的来客似乎也未曾想到,里面是一个女子,因而只听到有些虚弱的声音男声在雨幕中响起,道:“是家奴莽撞了,姑娘莫要怪罪,我们在外面便行了。”
“公子,可是你”
“闭嘴。”
听着那人呵斥着家奴,又满是道歉的话语,想也不是什么坏人,临卿常说出门在外应与人方便,如此想着静好垂下眸子,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是,小姐。”侍从纵使是不愿,但也不能违背静好的命令,只得给暗处的兄弟打了个手势,自己则跟着这对主仆走了进去。
“多谢姑娘。”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穿蓝色劲装,面容刚毅的男子被小厮扶了进来,剑眉飞横,眸若星辰,嘴角含笑,行动之间,既有战场带给他的煞气又有一种皇室独特的贵气。
然而这些都与她无关,静好暗暗地扫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垂下了头,便不再言语。
而她在打量人家的时候,别人未尝没有打量过她,女子轻纱敷面,静坐在厚厚的毛色皮毛之间,身穿素白色的纱裙,墨发被一支晶莹通透的玉簪轻轻地挽起一缕,虽看不清面容,从从周身的气质看来,应该一个不寻常的女子。
男子心中一动,不由得起了结交之心。
“在下卫浔,今日多谢姑娘了。”卫浔坐在地上,拱了拱手,很是礼貌地说道。
卫浔?静好闻言轻轻地蹙了蹙眉头,随及想起,这便是临卿曾与他说过的卫国公子,少而知之,战无不胜,又知人善用,乃是当世的一奇才,就临卿的话说,若不是卫王生了这么个好儿子,依照他那昏庸的程度,卫国早就被灭国了,还谈什么与姜凌儒四国鼎立。
如此想着,静好很是好奇地又偷偷地向卫浔望去,却未曾想到这一望便望进了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里。
因着偷看人,却被别人发现,静好有些羞恼的红了耳根。
一直观察着她的卫浔自然也是发现了静好的窘迫,当即一串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嘴中流淌了出来。
“你笑什么?”静好有些羞恼的说道。
卫浔闻言,摸了摸鼻子,努力压制住笑意,道:“未有。”
静好轻哼了一声,撇开头去,不再理睬他。
“这深山之中,姑娘是要往何处啊?”卫浔看着坐在一旁的静好,自找话题道。
静好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管公子你何事?”
卫浔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却不该逗弄这个像猫儿一样的女孩儿,现在炸毛了却也不好了。
“在下只是好奇,姑娘你一个弱女子为何会独身一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静好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头,有些奇怪地看了卫浔一眼,道:“难道侍从和侍女不是人?”
“在下自小眼神儿不太好。”卫浔一脸正经的说道。
静好见此,忍不出得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你这人真有意思。”
卫浔黑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暗光,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地笑容,直直地看着静好道:“姑娘你也毫不逊色。”
静好见此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眼神闪着泪光,看着卫浔道:“方一见你,看你很是有礼,本以为是一个端方的公子,却没想到几句话下来,便露了本性,如今看来,倒是我眼拙了,这哪里是个公子,明明是流连于红尘的浪荡子。”
卫浔闻言,皱着一张俊脸,苦笑道:“姑娘这是误会在下了,在下一向行为端方,能文善武,又专情非常,乃世间男子之典范,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哭着闹着要嫁与我。”
虽说这卫国公子浔的确文韬武略,乃是许多女子梦寐的良人,但静好还从未见过有人一本正经的大肆夸耀自己的,当即觉得传言有误,这哪里是战神,明明就是一个无耻之徒。
“你若真是像你说得那般厉害,又岂会受伤?”静好挑了挑眉,看着那只被简单处理过的腿,如此问道。
闻言,卫浔满是尴尬地笑了笑,低咳了一声,道:“这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却是没想到这姜国的吊睛白虎竟然这般厉害,一时轻敌,一时轻敌。”
“什么?你要去猎杀吊睛白虎?”静好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哎,可惜被那畜生逃脱了。”卫浔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静好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这吊睛白虎乃是姜国的神兽,是不能被猎杀的吗?”
“这个,”卫浔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当然知道这是姜国的神兽,据说还没有人能猎到过他,所以他才特意想去试上一番。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卫国之人,初来乍到,并不知情。”
“雨停了。”见着卫浔脸不红气不喘地撒着谎,静好也不揭穿他,而是看向屋外,淡淡地说道。
“公子,我们也该走了,你腿上”一旁的侍从满是担忧说道,却被卫浔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不由得闭上了嘴。
静好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那伤势不太好的腿,对着卫浔道:“你驾我们的马车回城罢。”
“小姐!”侍从满脸不愿叫道,静好闻言轻轻地看了侍从一眼,他当即便闭上了嘴。
“多谢姑娘的好意,在下主仆二人自行回去,便是了。”卫浔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道。
“回去,就凭着你那只腿,恐怕走到明日清晨也到不了姜都。”静好看一眼卫浔毫不留情的说道。
“卫浔知道姑娘是心疼于我,但是在下却不能将马车驾走而留下姑娘夜宿在这荒郊野外的。”卫浔的笑容很是轻浮,但眸中却满是认真。
“谁说我要夜宿野外了?”静好挑了挑眉如此说道。
卫浔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却见静好蹙着眉说道:“好了,别婆婆妈妈的,张扬送这位公子出去。”
卫浔见静好就要赶人,当即站了起来,朝着静好拱了拱手,嘴角流转着笑意道:“姑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静好挑了挑眉,不置言语,她们的确可能还会再见。
“姑娘莫太思念在下,若因此伤了身子,在下会心疼的。”卫浔如此说道,在静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疾步向门外逃去。
望着那逃窜的身影,静好的脸上满是怒气,这哪里是什么公子,什么战神,简直就是一个混迹市井的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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