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熠向来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再加上他多疑的性格,虽说那赈灾的乃是他的心腹,但是听了静好的话,他还是不由得怀疑起来,因而与静好话后,他便让人准备了车马,带着静好悄悄地出了儒王宫中,至于为什么带静好,或许是不舍得和她分离,也许也是因为静好曾经跟从临卿治水有一定的见解。
黑夜潜行,一路上风雨交加,等到第二日清晨,朝臣们发现他们向来算得上勤勉的王上罢朝时,云熠与静好一行人已然进入了儒南的地界。
儒南与姜南相似,却也有着不同,它地处阳河下游,多沼泽湖泊,却无山峦丘陵,地势低洼,每逢多雨之年,必定大涝,而良田不多,因而也算得上是穷苦之地。
如今方到儒南地界,抬眼望去便是茫茫的一片水光,而纵使如此,老天却是没有一丝的怜惜,大雨依然连绵不绝的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而那早已被水没过的地面上,有着那么一群人衣衫褴褛,正满脸忧愁地儒南以外的地界走去。
静好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一切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而云熠却是让人停了车,他倒是想要问问这些人。
于是乎,这一小队的行人,便被云熠所指使的侍卫带到了马车前。
而这些人看着这华丽的马车,以及这一脸凶神恶煞的侍从,以为自己惹恼了贵人,都不由得战战兢兢了起来。
“大老爷,我们不过是过路的路人,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为首的中年男人有些颤抖得拱了拱手道。
“不必紧张,我只问你们一些问题,你们好好回答我便是了。”云熠皱了皱眉头,这般说道。
而这一众的行人连忙点了点头。
“你们是哪里的人?”
“回大老爷的话,我们是儒南河西人士。”中年男子回道。
“那这又是要到何处去?”云熠继续问道。
“去儒北。”
“为何?大人们不曾赈灾吗?”所以你们才会逃难吗?这般想着,云熠眸色微深,浑身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惊得这些本就害怕的路上越发颤抖了起来。
“回大老爷……的话,我们……只是去探亲而已。”中年男子这般说道,其他人连忙不停地点起了头来。
探亲?探亲会带这般多的东西?云熠不由得怀疑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马车的帘子被掀了开来,只见静好探出了身来,而从未看过这般好看的女子的行人们,都不由得愣了神。
“夫人怎么出来了?”云熠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将静好挡在了身后。
“且放她们离去罢。”静好笑着说道。
云熠闻言,眉头越发紧皱,不过到底让侍从将这些人放了过去。
路人们松了一口气,脚步匆忙地离去,而静好却是笑着看向云熠道:“王上是不是想问,为何要让他们离去?”
云熠闻言,只看向静好,“夫人忘了,应当叫为夫夫君才对。”
静好低垂下了头,像没听到云熠的话似的,这般说道:“就算王上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无碍,再找些人问便是了。”云熠闻言轻笑一声,也不为难她,转头看向那不远处又是一队的行人道,他倒不信没有人肯给他答案了。
静好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若是王上依然这般去问,依旧不会有人回答。”
云熠闻言,挑了挑眉,有些不信,他身为儒王的君主,在这儒国之中,又有谁敢违逆他?
但是最终令人失望的,云熠再去问,还没等到侍卫去“请”,那些行人就早已匆匆忙忙地跑开了,而不能跑开的也只是哭泣颤抖,也不回答,比之之前的那些人更为难问出个所以然来。
云熠最终让侍卫将这些人放走,而自己则是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转头却发现静好正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
“夫人有什么办法请说吧。”云熠终是这般说道。
静好闻言,勾了勾唇,伏在云熠的耳边轻声说道,而云熠的眉头却也是越发紧蹙了起来。
“夫人当真觉得此法可行?”
“自是可行的。”静好挑了挑眉回应道。
因而不消多时,却见那树林之中较为隐蔽的地方,几个身穿布满了补丁的衣裳的男女正站在那里恭敬地候着,而不消多时却见两个同样身穿补丁的男女从华丽的马车中走了出来。
“夫人,现在可是行了?”云熠紧蹙着眉头,有些别扭地看向静好,要说这粗布衣裳,从下锦衣玉食的他还真是穿不惯呢。
“等等!”静好这般说道,一把推开侍女撑着的油纸伞,然后笑着走到一个泥坑前,抹了几把泥土在自己的身上,最后又抹了一把在脸上,顿时浑身就变得脏兮兮的了,使人看不出相貌,还真是像极了一个逃荒的人。
云熠见此,抿了抿唇,一个女人尚能如此,他又如何不能,于是如此便见云熠也摸了几把稀泥在自己的身上和脸上。
而王后王上尚且如此,这些侍从们又岂敢不从,却见他们急忙地上前去涂稀泥,以至于不少人掉进了泥坑。
于是很快一队新的“逃难”队伍就那么出炉了,然后悄然混到了那些逃难的队伍当中去。
日近中午的时候,原本小了些的雨,又突然下得密集了起来,面对这场越来越大的雨,有些人还是不死心地赶着路,就像背后有什么在追赶他们似的,而有些带着老弱妇孺的便不得不寻找一个地方躲雨了。
因而当静好一行人满脸泥泞的夺进破庙时,里面已经有了不少的人。
“大嫂,你们是哪儿的人啊?”静好坐在杂草上,问着一旁一个抱着几岁大孩子的妇人,问道。
妇人似乎怕吵着了刚睡熟的孩子,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静好,然后低声哦道:“河东的。”
静好闻言,眸光一转,道:哦,我娘家也是河东的,只是后来嫁到了河西。”
妇人听闻静好说自己是河西的,不由得眸光一亮,道:“我娘家却是河西的。”
“还真是巧了。”静好笑着说道。
“可不是。”妇人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也是笑着说道。
“哎,河西这次遭灾闹得挺厉害的,不知道你们河东怎么样了?”静好这般说道,而妇人却是很狐疑地看了静好一眼,毕竟静好自己说自己的娘家在河东。
静好见此转而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旁的云熠一眼道:“不瞒大嫂说,当初我爹娘看不上他,都是我执意要嫁给他,惹恼了爹娘,因而成婚以后也不怎么回去了。”
“也不知道现在爹娘怎么样了?”静好这般说道,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忧伤,而那妇人似乎也想到了自己在河西的双亲,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河东还是要比河西好上了许多,虽说决了堤,庄稼没了,但是好歹是控制了住,没有倒了屋子。”妇人叹了一口气道。
“那为何你们还要走呢?”静好有些不解地蹙了蹙眉头问道。
妇人闻言,露出些许哀伤,却听得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还不都是为了活着。”
“既然你们河东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又为什么不在原地重建,反倒是要舍近求远呢?”一旁的云熠突然这般问道。
夫人并没有回答,倒是一旁听到他们话的中年男子,这般说道:“小兄弟你当我们真的愿意离开啊。”
“落叶归根,哪怕有一丝的活路,我们也不会离开自己的根啊。”
那中年男子这般说道,这破庙里所有的人眸中都溢满了悲伤,有甚者就那般抹起了眼泪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河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静好有些着急地问道,还真是像极了担心父母的女儿。
那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道:“都是作孽啊。”
“阳河决堤,为了重新修筑堤坝,堵上缺口,便不停地让每户出壮丁去坝上做工,没有壮丁的便是几岁大的孩子或者是老人也要去顶上,不仅如此,想要缴纳比以前更多的钱财和粮食,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中年男子这般说道,也终于忍不住的老泪纵横了起来。
“那官员在干什么?朝廷拨放的粮食也没有发么?”云熠闻言,那泥土下的脸庞已然阴沉得厉害了。
“呵,朝廷不管我们的死活,官员更是作威作福,也不知你在哪儿听说的有赈灾的粮食?”另一个瘦弱的,带着一股子书生气的少年窝在一旁杂草里,愤愤地说道,那苍白的脸上也因为激动的缘故,泛起了红晕。
“朝廷怎么会不管我们的死活?王上仁慈,说不准赈灾的粮食和官员现在就在路上了呢。”静好看了看一旁脸沉得出水的云熠,这般说道。
“君王残暴,每岁横征暴敛,儒南百姓苦不堪言,又哪里来的仁慈?”少年这般说道,或许是因为太过于愤恨,猛得一声咳了起来。
“根生住嘴,这是死罪!”中年男子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道。
“秦叔怕什么,等到我们出了这儒国,便由不得他儒王管了。”少年这般说道。
“但他毕竟是我们儒国的王啊。”秦叔叹了一口气,这般说道,而破庙中的人闻言,却都低垂着眸子,不说话,似乎是认同了中年男子的话,或者是认同了少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