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弓载山河,气势并八荒。
玄黑色的大弓仿照远古神兵——八荒——而制,山河栩栩,万灵如生,仿佛随时能够从弓身上挣脱出来,爆发无限战力,扑杀世间一切敌!
这把弓线条流畅自然,大气古朴,波动恐怖大道气息。其每一笔雕纹,都是由真正轮回大道符文组成,又被疑似灵道的本源孕养多年,兵魄成熟,差一步就能产生兵魂,恐怖不可想象。
它躺在一个盒子里,光华内敛,可一旦被人催动,必将惊天动地,连日月都不能与之争辉。这是绝世奇兵!
仿品尚且如此,若是真正的八荒现世,不知会如何惊艳,那必是不逊灵殇、圣凛无上帝兵,每一个帝级强者,甚至是帝君都要眼热。
只可惜,真正的八荒早已遗失,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里。也许被埋在了某一块大陆的地底迷藏,也许在万丈红尘中辗转,无论哪一种可能,八荒都再难现世。
烬莲怔怔出神,他有些可惜,为八荒。毫无疑问,它是兵器中的帝王,然而却消失在世间,连杀出来赫赫威名都几乎被时光掩埋。
时光啊,真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东西。
他一笑,极为轻蔑。
时光,与轮回相比,能算什么?
“说是为我耗费多年制作此弓……就让我来看看是真是假!”
烬莲手上爆发寒光,隐约有一柄黑尺被凝炼而出,贴合在他右小臂上,几乎与臂骨合一。
他伸出右手,握向雕弓。
“溯者,逆也。逆水而上,逆时而返,追根溯源,岁月倒转!”
烬莲喃喃,他手上,寒光陡然爆发!
嗡!
山河绚丽,万灵升天。一个又一个符文被点亮,洒下一片绚烂光雨。大道气韵涌动,大河涛涛,水击三千里绝地;高山巍峨,势耸九万尺天云。凶兽争霸,嘶吼震天;猛禽盘旋,暴风裂地。一时间,雕弓上所有雕刻全都复生,挣脱弓身显化这一世,强势来袭,爆发绝代凶威,欲与天公试比高,不是八荒,却如真正的八荒大弓现世。它已初具昔年八荒之势!
只可惜逆天宝料可遇不可求,即使是风遥,多年来也不曾找到第二份完整的逆天宝料重塑当年的传奇,他苦寻数世,才终于在一处大凶绝地得到原本用来雕八荒的珍木。
那是一截古木,黑沉沉如焦炭,入手却极重,它出自明台神树,传说中创世大神眉心骨化成的神树,天上地下,遍寻混沌,仅次一棵,曾经在乱法时代之前承载创世神本源,孕育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先天混沌种。后来却是毁掉,整个炸开,崩碎成无数块,不知掉落何方,能找到两块雕成大弓极为不易。
明台神树上的木能有第二块、第三块甚至第四块,八荒真正的核心却是独一份,源于创世大神出现之前就有的一桩奇宝,它是那奇宝的核心,辅助孕育了整个混沌!
无论是否为真,都足以说明这种宝料的恐怖,它是八荒真正的精粹,无法复制。模仿的雕弓失却这宗重宝而爆发八荒之无上气势,实乃奇迹。这其中,风遥功不可没,他的本源发挥了重要作用。
烬莲被雕弓突如其来的异象震慑,他从未想过雕纹会显化跳脱出来,晃神间,险些被镇压。山河加身、万灵扑杀,他仿佛看到一个大世,英杰争霸、厮杀漫天,混乱不可想象。这是乱法时代!
雕弓自沉睡中苏醒,恢宏不凡,有一个盛世登峰造极的运与势,险些碾压了烬莲的灵魂。这是风遥的功劳。他本源养出来的雕弓,能攻击灵魂,灵魂强大如烬莲,一不留神也险些吃大亏。
关键时刻,烬莲右手臂骨爆发玄奥气息,极端古老与神秘。一柄黑尺同样卷携一整个纪元的运与势,与雕弓激烈碰撞,似有两桩远超帝兵的至尊奇宝,借着雕弓与烬莲,隔着茫茫时空在对决。
碰撞中,黑尺力量不断渗入。它的势比雕弓中神秘的至尊奇宝之势完整得多,只是缺了实体,可依旧无法占据上风。这本来就不是一种用来攻击的法器,它的至尊权威在时间领域!
一组又一组画面被探寻出来,那是雕弓见证的历史,被传到烬莲灵魂里。他看到一个美如梦幻的少年独自在绝地里穿行,蓝衣染血,身体几近破碎。他寻到这块珍木,带回一方净土。紫竹屋里,他以己身鲜血浸泡之,唤醒珍木,在血气即将枯竭之际,耗四十九年不眠不休,小心翼翼地制出雕弓粗胎,后以珍木边角料为椟,将其装载封禁。等粗胎重见天日,蓝衣样式已变,完全不一样的风格,隔开了两个的时代。
他坐在庭前绿荫下,专心致志,以自己龙爪为刻刀镌刻符文,每一笔,都有带着丝丝冰蓝的鲜血滴落,渗入粗胎,增强其力量灵性。
场景换过不知多少次,衣装样式也改变了不知多少次,那是极其漫长的岁月,少说也有上百万年。少年容貌一直未变过,始终空灵出尘,美得像是一个不存在的梦,这种美,超越性别,是一种纯粹极致的特质。他始终微笑着,安宁淡泊,大多数时候眼神温和宠溺,像是想到了极为疼爱的幼弟。
不知道多少次,他为此气血大损,重伤丧命,将雕弓粗胎封印。又不知道多少次,他重新回到封印地,继续雕刻,一笔一滴血,从指甲缝隙里滴落。十指连心,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可想而知。但他始终微笑着,像是在做这世上最轻松惬意的事。
后来,一切都变了。他依旧在笑,眼神里却是有着最深切的哀痛与疼惜。透过这自残般的雕刻,他在追忆,在祭奠至亲。这把弓,几乎成了他全部的精神寄托。一世又一世,他不要命似的雕刻,雕弓越来越完善,他也愈发悲切茫然。
完成的那一刻,他落泪了,第一次抱着雕弓大哭,肝肠寸断,重复地呢喃着一个名字——烬莲。他哭晕过去,又醒来,看着雕弓再次落泪,直到再次昏迷。像是一个完整的轮回。最后,他用一柄冰蓝长剑,活生生刺进自己胸膛,在里面搅拌,凌厉剑气在他身后结成阵法,引出一块本源,与雕弓一起被封在木盒里。
烬莲看得真切,那是一块冰一样的晶体,断面平整,像是……直接被削下来的。
从灵魂里削下一块本源,那会有多痛苦?恐怕比被人千刀万剐好不到哪里去。
烬莲无言,他默默收回手。黑尺被化去。他想知道的,已经有了结果,风遥没有说谎,弓是专门给他做的,做了许多年。风遥不是仇人。
何止不是仇人。
烬莲惨笑,风遥视他如手足,真正放在心上,早先满怀希冀地制作雕弓,应该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后来悲苦,应该是后清宁纪元,他出问题的时候。那眼神里的悲切,最后哭得肝肠寸断没有半分作伪。
而他又如何待风遥?仇视他、憎恨他、怀疑他,如果不是净莲拦阻。他恐怕是已经杀了风遥!
烬莲全身发冷,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杀掉一个对他至真至善之人!
“风遥,风遥……”
烬莲抓住雕弓,一路冲撞出去,然而实验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发慌,幼小的身体如同一道光,在幽云宫不断闪掠。
“风遥!”
他撞开幽云宫正殿大门,一抬头,正看见他站在净莲旁边,神情发冷。净莲更是表情狠戾,恨不能择人而噬。
“风遥,哥哥,怎么了?”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出了问题。这两个,一个耗尽无数世的生命为他雕弓,一个自他被寻到以来一直关心着他,他们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不容有失!
“烬莲,你过来。”净莲神色微微缓和,勉强地朝他笑笑。
烬莲心里一动,哥哥他其实已经对我很好了吧?无论心情如何,看到我都总是笑的,再不开心,也都克制着……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烬莲抱好雕弓,快步走上前去。
“烬莲。”风遥淡淡地朝他笑笑,安宁淡泊,只是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烬莲抿唇,他不知道少了什么,只是觉得那很重要,可能和自己要杀他有关,风遥他,是心寒了吧?
烬莲忐忑不安地仰头看他,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懊恼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
声音细小如蚊。净莲惊异地看了风遥一眼,眼神里明摆着“我幻听了?”几个字。
“烬莲,怎么了?”净莲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烬莲现在还显小,等大了就不能这样了,净莲不介意趁他还小的时候多跟他进行肢体接触。
烬莲低着头,把雕弓往风遥面前递了递。
“我都看到了……”
风遥脸色一变。净莲看看前者,又看看烬莲,不解。
“对不起,风遥,我错怪你了……你不是我的仇人,哥哥也不是,我不该对你们动杀心,烬莲错了……”
“没关系。”风遥缓下神色,在他头上揉了几下,很是亲昵宠爱。
“我的能力放在那里,确实容易被怀疑,而且……灵殇也确实……你有那样的联想很正常。我原谅你。”
“帮我雕弓,谢谢。”烬莲声音很低。自他有记忆以来,从来没说过这些,只是降世后听别人这么说过,这还是第一次。
风遥只是笑。不给自己找点事情,挚友都死去,他又能做什么呢?难不成还要自刎吗?那样可是浪费了他一身宝血,还不如用雕刻的方式慢性自杀。痛苦是有一点,但那也真的是他全部的精神寄托。这些努力能唤回他们的烬莲,一个与他们亲密无间的烬莲,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烬莲也是我的弟弟啊。”
风遥始终微笑着,净莲却是脸色有些不好,他捏着烬莲的脸,语气不善,道:“我可是养了只小白眼龙,没成想我最亲的弟弟,居然要杀我,这还真是……呵!罢了!毕竟不是真正的至亲兄弟。血缘隔了一层不说,灵魂都不是原来的。”
“哥哥!”烬莲惊惶失措,惨白着脸,恐惧地看向他,手里死死攥着他一角衣袍,语无伦次地辩解道:“哥哥,我不是,我……我只是失忆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说,我都告诉你。我的生命烙印被人活生生剥夺过,在清宁纪元。当时有记载的,只有你们的实力能……”
“所以你就怀疑我?”净莲依旧是冷笑,“烬莲你自问,我对你可有半分怠慢?你渡劫,我拼着自己不顾给你挡劫,几乎毁了当年母亲送给我的法器,你孤苦无势,被人追杀,我从你拿到我护心鳞时就派了我整个螭雷军团保护你,后来更是把你立为幽云宫少主,让我母亲当年挚友的孩子为你立威。你可知道幽云宫对我而言有多重要,那是我母亲打下来的江山,而你却是父王背叛她的证据,我拼着不孝也要护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
“不!哥哥,我……”烬莲眼圈发红,他没想到哥哥会这样,他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了自己牺牲这么多……
“前世跟今生可能是不一样的……”烬莲硬着头皮解释道。
净莲嘲讽地看着他:“你也知道前世今生不同?纵然真是前世我对不起你,我死去恩怨也就解了,我今生可有半分对你不好?说到这个……我亲爱的弟弟,我没有仿照你当年兵器做出来的雕弓,你真的洗刷我的嫌疑,真的不再怀疑我了吗?”
“我……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烬莲可怜兮兮地攥着一角衣袍,他不知道,他的语气已经近乎乞求。
“那你要我怎样!”净莲怒吼,突然从王座上站起来,烬莲不察,直接摔倒在地上。
“烬莲!”净莲无措,急忙伸手去拉他,然而手伸到一半,径直停住,最后竟然收了回去。
他自嘲道:“你都想杀我了,我还对你好,真是……有什么意思啊……”
“哥哥,哥哥我不怀疑你了,真的不怀疑你了。你是风遥的至交,你不会伤他在意之人,你不会伤我,是烬莲不辨黑白,烬莲错了,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烬莲胡乱地抱住他的大腿,眼泪带血,浸透了净莲的衣服。
风遥忧心忡忡的看着,眼里带着心疼,他拍拍净莲的肩膀,劝道:“净莲,差不多行了。”
风遥不知道有没有用,净莲从接到密报就一直在发火,现在他也分不清净莲是真的针对烬莲,还是借机敲打,他只知道无论哪一种都是他现在不想看到的。
若是烬莲防备他们、憎恨他们,净莲要害烬莲他可以赞同,但烬莲现在已经悔改了!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呢?烬莲根本就是净莲一个人的,他是净莲的所有物。
风遥自知没有立场再劝说,说了净莲也未必会听,只好站在一边,担忧地看着。
净莲抿抿唇,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风遥松了口气。净莲不会过分。
“烬莲,你只是因为洗脱风遥的嫌疑,连带着洗白了我,若是下一次你发现我曾经和风遥决裂甚至敌对过呢?你真的不会怀疑我?烬莲,你没有记忆,还要胡乱对人动杀意,也不怕被人利用?我不想在身边养一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反咬我一口的绞杀树。”
烬莲一下子,心情跌落谷底,身体如坠冰窖,冷得彻底。
“哥哥,你不要我了?是你说不会抛弃我的你忘了吗?你这样跟南宫莫寒他们有什么区别!”
烬莲口不择言,话一出口,风遥掩面不忍看,担忧更甚。这句话要坏事儿。
果然,净莲的脸色越发冰冷,幽绿色的眼睛,都快变成两块绿色的冰。
他说:“好,我不会不要你,你永远是我的弟弟、我的至亲。我会永远宠你。这样,够了吗?”
烬莲呆呆地,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净莲不会抛弃他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呢?
“烬莲,你不该说那句话。”风遥传音责备道。
“怎么?”烬莲感觉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他看向风遥,希望他能为他解惑。
“你来的时候,净莲正在气头上,南王风流,除了你还有几个私生子,但那都是在王后死后,而且没有一个能回到王府,但是刚才有人传来密报,说净莲他……还有两个私生的哥哥,现在就在王府,年龄稍大的那个,正在接受训练,要参加少主排位战!
“这就意味着,在王后死前,南王就在外养情人,且欲立情人之子为世子。这是对死去王后尊严的践踏。你不知道,净莲一向孝敬王后,为了捍卫王后尊严,不惜与亲生父亲决裂,在他大婚当日当众虐杀继后。后来南王为了讨好宁家,撕掉净莲的护心鳞,险些让他丧命,再加上现在,他们之间已是不共戴天之仇,你说他与南王无异,这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风遥一番传音解释,烬莲顿时刷白了一张脸,心中恨欲狂。他还以为是自己让净莲气愤至此,不曾想居然是有人拖了后腿!这不能姑息!
净莲各看了两人一眼,直接将手里的卷轴扔到烬莲脚边。
“南宫家的事,有你一份。”他声音冰冷,半点温情也没有。
烬莲咬唇,他很伤心,对那冒出来的两个“哥哥”和那所谓父王越发憎恨,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