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多只见过叶修最虚弱的时候,却没有见过叶修恢复实力的过程,那个最初的与卢凝月结缘的引子。
最早发现端倪的是夏永,叶修那时的状况没可能会活下来,连生机都在稳步消逝,在那种状态下依然能够如同牵线傀儡一般行动甚至修行,让夏永都感到毛骨悚然。
只是那时候,教主还有活着的可能性。
如今亲眼所见,和心中的猜测根本是两种概念,叶修还活着,是因为他是一个只有血的大魔头。
“用最纯粹的星力抵消他!”方志年爆喝,声音的最后如同撕裂般哑了下去,他浑身的血液都被强行抽取到自己的右手上,最后却是如雾气一般构成一个混沌的外形,雾气一出现就开始挣扎,却被五根骨指先一步形成的牢笼插入地面,落入之前勾画好的阵法之中,试图锁闭这个无法构成人形的事物。
但这或许是他最错误的一个决定,那如雾的血团中像是张开了一只眼睛,随后是无数只,只有一只是看着他的,那一瞥的冷漠像是在说你居然妄图用血来控制我。
短暂的失神不知是叶修的手段,还是方志年那一刻的惊骇,一道黑线击穿了方志年骤然收紧的骨手,一直延续到他的心口,也击穿了内里被层层骨头覆盖保护着的心脏。
而在战场正中,每个人正面对着不同的危机。
二度爆发的七人做到了方志年所说的事情,也在那不祥的黑血上留下了特殊的色彩,但这个色彩让他们的内心沉入谷底,那是他们的杀招,却被这样的方式被叶修截留了。
随后,或掌,或指,或是一根发丝,从那染上不同色彩的黑色的血液中凝结出来,现在的叶修失去了人形,反而是让人看清了星力在其“身体”中流动的方式,起初,是朝着兴许能称之为心脏的位置汇聚,就像是寻常的血液总会回到心脏所在的地方,只是返还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纯粹的黑色。
于黑色之中也很难看清的另一种黑色。
但血是流动的,恍若被放慢了无数倍的画面中,每个人都盯住了一条不断向自己靠近过来的黑血,却唯独做不到闪避开。
玄心一意皆无踪,血潮生境业无穷。不见通天化骨水,霎那成魔无相功。
这……才是《玄血魔功》心法的真意吗?
夏永想要避让,身体中却空乏不堪,并非是打入星力,而是被叶修以特殊的方式强行汲取进去,直接夺走了星力,所以才会有凌齐胜失去那一拳控制的一幕发生,这绝对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哪怕八人一直在防范,那一招还是来了。
通玄。
嗵!
与黑血接触的地方,再没有能称之为人的事物。
哗啦作响的血雨泼洒出去,却在洒落到远方几乎要坠入地面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种奇怪的让人作呕的味道。
唯一的活人似乎就只剩下了洪喜儿一个,她看上去也有些惊讶,心中思索着片刻前的所见所闻。
叶修所展现的就是武道尽头的真意吗?
或者说自己的瓶颈之上真的就是叶修这样的形态吗?
那还是武吗?
在洪喜儿感到深度困惑的时候,魔纹般的黑血一丝一缕地收拢起来,安静地悬浮在空中,平缓地旋转了两圈后鼓动了两下,似乎有些找不准形状,一会儿扭曲成一个小孩的外形,又很快拉扯成一个年轻男人,时而变成一个女人,那怪异的模样,似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肆意揉捏。
有一道,或者很多道力量在他的体内阻止他的复原,让这个过程变得异常艰难。
挣扎,扭动,时而伏在地面上,时而像是要站起来。
洪喜儿回过神后看着这样荒诞的一幕,没有多少犹豫,朝着黑血所在的坑中走了过去。
黑血的变化持续了片刻,血人又一次化形没有成功,忽然在缩减到半人形的状态下从身后裂开了一个口子,砰的一声,果断而坚决地释放出一团几乎燃烧起来的黑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鲜明的痕迹,依旧是在垂落之前消失在空气之中,如同之前的那只并不存在的手随意执笔写下的一笔墨迹,只是那更加浓郁的恶臭味可比不上研磨出来的墨香,自然,只有诡异。
血人又鼓动半天,慢慢从墨一般的黑色恢复到鲜红的色泽,只是少了一大半的血液,对于一个人来说实际上就只有表层的部分,倒是排除掉废血之后,反倒是褪色一般让如玉的肌肤从下面裸露出来。
最后,他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刚刚化人的他轻轻战栗着,像是忍受不了空气的寒冷,虽然反杀八人,但叶修新生的身体也不禁渗漏出了鲜红色的血,刚恢复的肉身变得无比柔弱,鲜血淌到地上,却嗤嗤作响,似乎那并非是血液,而是岩浆。
可那皮囊却完好无损,又美得让人生怜,那朵血线勾勒的花依旧开的艳丽,只是眉间的魔纹已经沉寂。
虽然有些许狼狈,可是一人硬抗八个魔头,仅仅是元气大伤,任谁都不能说他不威风。
脚步声临近,叶修侧头看着走来的洪喜儿,安静而诡谲地看着她走到坑边,看着她朝着自己伸出手。
叶修没有伸手。
“不趁现在杀了我吗?我可是杀了你的血亲。”他的目光像是在等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杀了洪喜儿的理由,淡漠得让人心生寒意。
但至少他还会说出这种看似多余的问话,这是他在保留自己人性的做法。
洪喜儿干脆蹲下了,抬了抬手,做了个像是逗猫一样的动作:“武神说了,还要你拯救世人呢。”
“我这样真的救得了人吗?我甚至救不了自己。”叶修的目光飘过四周,被波及的大地现在可没有半点完好的地方,恶臭的气味中是稀薄而猛烈的腐毒,阴沉沉得正缓缓远去,它们触碰到的地方连最坚韧的小草都会彻底失去活下去的生命。
“没事啊,我反正也不在你要拯救的行列里。”洪喜儿笑嘻嘻地说。
“如果我出来,你可以放下吗?”叶修难得地愣了一下,他紧抿着正在慢慢恢复血色像是逐渐殷红的花瓣般的双唇,像是妙龄少女看着自己的情郎即将奔赴远方而哀求他不要离去。
洪喜儿笑了笑,没有接话。
叶修明白了,便握住了洪喜儿的手,从坑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