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就看,不要一直吵人。”
月荼托腮满脸的忧伤:“当初只想好好学习以后不管面对多艰难的任务都能迎刃而解,压根就没有考虑会不会有人来光顾。”
苏怀然倒是不以为然,只要有实力,还怕不会有人来找吗?别到时候又要嫌弃人多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你有实力摆在牌面上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还是没有放下,扬名立万,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记录在册的化臻纵灵者,她一直都没有放下。
“可是我现在好无聊啊,要不你跟我讲讲当年你是怎么进的弘曦派吧?”
苏怀然抬起眼皮不屑地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书,当年自己带她去云易寺的时候那老和尚送月荼的,还特意叮嘱只能月荼一个人看。这小丫头也实在,别人说啥她就听啥,自己叫她干点活还得先问问有没有什么报酬。那些书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小丫头藏得深,对自己也警惕得很。但是他差不多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那里面少不了是写自己的,因为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月荼看自己的眼神逐渐不对了。
“就那老和尚给你的书,说的还不够仔细吗?”
“书?可是我一直没有拿回来,想着也没用,就留在那里了。”
原来是没有拿回来啊,难怪自己一直找不到。那她奇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看见了弘曦派下山除妖的阵容,十分气派,没有什么锣鼓,也没有白马他们就这么整整齐齐的一队人徒步下山。但是他们那傲视群雄的样子是我一直不能忘的。力压群雄,才是大丈夫所应该有的样子。”
“所以你就进了弘曦派?”
苏怀然摇摇头继续道;“并不,第一次还没有走到弘曦派的门口就遇到了他们关起来的妖兽。好险才不至于命丧黄泉,那时我就觉得以现在的能力进去绝对是不可能的,所以又回去沉淀了几年才进去的。”
“你跟苏磐巉是在弘曦派认识的吗?”
“山脚下认识的,这人老实,讨喜又不讨喜的,你以后可不要当个老实人。日后被郎君欺负了还替他说话。”此时的苏怀然俨然一副长辈的作风,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这小丫头是他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十年间苏怀然还是当年的样子,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你不想说的东西时间会帮你说。月荼也不是瞎子,时间久了苏怀然也就坦白了。
他是半灵体,有心跳但是也仅仅有心跳,没有温度,没有脉搏;他知道累,知道事物的味道,但是他无法体会情感。是个人,又不是个人。
他没有告诉她,要是想正真让他变成人就需要她身体里的诸乘勾魂玉,诸乘勾魂玉一旦取出后月荼就会立刻死亡,所以自己才会急忙的想要脱离她的共生契约。
脱离后她要是不死,那死的人就只能是他了。倘若跟她一生,百年后苏怀然还是要陪葬。所以他们之中注定要死一个,所谓共生契约其实从不是共生,而是同死。
月荼好不喜欢他说的话,明明两个人也没有差好多,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死的那一年不也才二十岁,我现在都十九了,我们明明没有差多少,少用这种口气训我。”
苏怀然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她,明明自己说的是经验,她那么计较年龄干什么。
“但是我活的长,总不会害你。”任凭怎么说他,月荼就是不听,转身出门去村口专门放来往信件的雁足里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
三人进入各自的门派稳定之后就开始渐渐互通书信。
雁足这里总是依托着四季,旁边的广玉兰悄然绽放馥郁的花香钻进鼻腔,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旁边的荼蘼含着小小的花骨朵,等待着宣判春天的结束,夏日的来临。
“月荼又来找书信了?给今天有你的两封。”
“谢谢阿伯。”
还没出门月荼就迫不及待的打开,她知道小雪儿定是要絮絮叨叨的跟自己说好几页,所以决定先是打开李响的信。
李响的书信总是写的一板一眼的,不管月荼说几次李响还是坚持在信封上写“与月荼书”。
不可否认写的确实漂亮,不像苏怀然那般入木三分,游云惊龙但是也端庄雄秀,瘦劲清峻好看得很。
跟平时一样不过是写一些在罗香峰发生的琐碎事以及希望她有时间能去罗香峰看看他,“前此一函,想已达览,望复为盼;西窗落花,引日成岁。”
抬头看天边云卷云舒,好像是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
再看小雪儿的书信就简单多了,开门见山,前两页全是自己对弘曦派的看法以及在那里发生的事:“那个掌门人真的好温柔啊,但是这里有一个藏书阁是个禁地,听说当初苏怀然就是因为进了禁地,看了里面的书走火入魔所以掌门才亲自出面斩杀为民除害。但是既然有如此危险的书为什么不直接一把火烧了?”
苏怀然具体是怎么死的她不知道,问过,但是苏怀然没有回答,只是告诉自己就算是有了能独当一面的能力,有些东西也不可以随随便便去触碰。也查过资料,但是说的话就像是对过口供似的,一模一样,都说是苏怀然偷看邪书走火入魔。
简直放屁,他正不正常自己能不知道吗?
“不过啊,弘曦派和罗香峰来往一直很频繁,所以我经常会去找李响玩。我告诉你啊,李响身边有一个叫柘鱼的女生跟影子似的一直跟着他,但是上次知道你要来竟然回避了!哼!我想这女的就是要能你抢李响,你快点下手啊!!”
看到这里月荼不禁暗自吐槽自己什么时候跟她说过自己喜欢李响,而且人家李响也不喜欢自己啊。真不知道小雪儿是怎么想的。
这几天林枣来信说自己正在读圣贤书,等读透了就给他们写一首自己的大作。
实在难以想象又黑又壮的他是怎么用挥舞屠刀的手握笔的,而且只要一想到他愁的呲牙咧嘴的一边看书一边写字,嘴里还念叨着不明所以的子乎者也就觉得好笑。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看信呢。我去给姥姥做饭了。”看单薄的信纸放在桌子上,阳光透过将温柔的光洒在桌子上,苏怀然忍不住随手捡了一篇来看。
“望复为盼,西窗落花,引日成岁。”拳拳相思,隐忍至深。瞬间在苏怀然手中化成齑粉消散在风中,仿佛不曾存在过。
艾岁部长老有一孙女,嫁于南城,死后不见尸骨;留有一子名为南御。算起来应该有十九岁了,十年前台上那个,就是块遮羞布。
夜阑人静,月明星稀。花香馥郁一缕一缕的闯进月荼的梦。
黄沙漫天,赤地之上一轮红日定在浓云上,好像白色锦缎上染上了大片大片的鲜血。周围累累的尸体和被丢弃的战车辎重堆积在战场上,战士们或完整,或残缺,或睁着眼睛,或没有眼睛,尸体残檐断壁般的支离破碎。身体倾倒于敌方但是脚是朝向家的反方向,从他们视死如归的脸庞上好像还能看出妻儿父母的微笑,然而迎接他们的只有绝望的呼喊和幻灭。
血红色的腥味萦绕在身旁,身体好像被冻僵了一样没有了知觉,就连眨眼也成了奢望。胸口好痛,一把刺矛穿进心脏,为了身体不倾倒将手里的长枪扎进脚骨固定在地上。
尊严,不跪敌人。
视线彻底模糊了,天幕终于黑下来,最后陪伴自己的只有耳边乌鸦的凄凉,秃鹫啄食的场景。
对不起了我的将军,妾身恐怕要下辈子才能等将军替妾身绾起青丝,清晨画眉摘一朵山茶花插在发髻上夸一句:“吾妻甚美。”
我这辈子都没听你说过一句你爱我,我这辈子都没等到过你的花,我这辈子没替你开枝散叶过,我这辈子,我这辈子,我这辈子。。。
下辈子我还嫁给你,这些你补偿我好不好。。。。
“醒。。。醒,快。。。啊啊啊。。”
月荼像一个溺水的人,伸出双手慌乱无措的试图抓取救命的浮木。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枕头被浸湿了一大片。
苏怀然轻轻推动月荼的肩膀,厉声呼唤:“月荼,月荼!睁开眼睛!”
可是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都睁不开,依旧沉浸在长河落日,孤蓬满天的梦境中。
无法,苏怀然只好施法强制她清醒。
“呼~~哈,哈。。。”月荼惊恐地睁开眼睛,眼角微微发红,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苏怀然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声音温柔的安慰着:“没事,没事,我在。”
“苏,怀然?”
“嗯,是我。”
月荼怔怔的被他抱着脑海里全是厮杀的场景,残缺的尸体,不甘,幽怨,惊恐,所有不安的情绪全部向她袭来。良久,她紧紧抱住苏怀然的脖子小声抽泣。
“做恶梦了?梦到什么了?”
“战场。”
苏怀然抬头看向窗外本不应存在的山茶花树,此时它盛开的格外灿烂。
“没事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擦擦眼泪,有人来找你了。”
“谁?”找她?大半夜的谁会这么无聊的过来找她。
苏怀然拍拍月荼的肩膀示意她往窗外看去,一树山茶开得极好,红的像血要滴下来一样。突然一个女人的身影逐渐显现,她身穿甲胄,残缺不堪的红色披风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尽管脸上尽是尘土但是依旧能看出她面容姣好,一头墨发没了束缚肆意的飘散在女人身后。
女人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席韵,我是来许愿的。”
月荼瞪大了眼睛指着女人:“就是她,我梦里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