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一边修整铺面,这边也要安排老屋的处理,大胡卖完鱼后,一天晚上抽个空,去找到汤正福家,和村长商量着,要不在祠堂口贴个告示,就把老屋卖了。
地皮当年是村里公共的,划给胡家盖房后三年,胡家花了十两银子买下来,换了私产地契,四间草房去县里花了一两银子办了房契,加上草房本身的造价,大概十两银子,一共二十一两银子,算个整数二十两,看看有没有人家需要。
汤正福道,这也是个喜事,好歹你家那屋也算是个好风水,人丁兴旺,财源广进,应该会有人要。便亲自操刀,洋洋洒洒写了一张告示交给大胡,叫他只管去贴到祠堂门口。
大胡正往祠堂墙上糊泥巴,准备贴那告示,谁料被走亲戚晚归的汤章程看个正着,道:“胡大哥,这么晚了你在那贴什么呢?”大胡便如实相告,汤章程大为惊讶,道:“你们家要搬走?那怎么成?我还打算明年跟你后面好好干一年呢!”
大胡道:“那边铺面都租好了,正在修整,以后你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只管去找我便是,好在我们这离府城也不算远。”
汤章程叹道:“总不比邻家隔壁住着啊!”又道:“不过,刚才你说要卖掉老屋?”
大胡答是,汤章程道:“胡大哥,你也不必贴了,你那屋子我买了。眼看我家大宝也大了,正打算要给他分房睡,你家那房子我们一家三口住着还宽敞,而且,我家老爹老娘年龄大了,在老大那边我看着也受罪,我打算将他们接过来,住我现在的两间草房,离得近,方便照顾,你家后院那鸡舍鸡窝我也能用,明年我也打算养上几十只鸡,倒省了我不少事呢。”
用灯笼照照上面的字,道:“二十两银子……”想一想为难道:“胡大哥,我这一时没有那么多钱,我先付你一半,你看可行?余下的你缓我一年,我明年这时候再一并给齐。”
大胡道:“只要你们买去后能真正用的着,我心里也宽慰,至于银子,你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给我,咱们这么多年邻家,我还不放心你吗?”
这样三言两语,老屋的去处也算安顿好了,胡老爹听说是章程家买去,也算放下一桩心事,相信章程一家住在这里,会把他的心血照顾好的。
张夫人往年都是九月初来田庄,十月初回去,今年为胡家那几亩试验田早来田庄一个月,眼看试验大获成功,又看九月份其他农家陆续进入秋收,虽有胡家比照,倒也是一派欢喜繁忙气象,张夫人却有一些兴意阑珊,只到九月中旬,便萌生了回府城的想法。
张夫人特地为此事找来杨菲尔问她:“我准备这两日就带甫祯回去了,不知胡小娘子可愿跟我们一道回府城张家去?”
不想杨菲尔倒一口应承,道:“不瞒夫人,我家在府城书院街租了一个小铺面,准备做点小生意,眼下正在修整,等修整好了,也是要搬去府城的,大概还有月余,我家那铺子开张,我就要回去帮家人忙生意了,所以我想,如果夫人这段时间对我的厨艺还算满意,我便在厨房再呆一个月,把平日里夫人爱吃的几样菜式点心都教给你们家的厨娘,我才能放心辞工回去。”
正是早餐时候,张甫祯也在一旁听着,只还垂着眼吃着蛋挞。
张夫人讶声道:“是吗?你们家不种地啦?”
杨菲尔道:“是的,前些天,我爹已经找秦娘子退了租地了。”
这些事一向是秦娘子一手操办,是以,张夫人并不知情。
张夫人哦了声,点点头,又道:“不知你家准备做什么生意?”
杨菲尔道:“别的也不会做,只准备卖些甜点。”
张夫人笑道:“那倒是你所擅长,定会生意兴隆。”
杨菲尔浅笑道谢,问道:“不知夫人准备何日启程?”
张夫人道:“不过个把时辰的路,原也不知你是这般打算,还准备等你一等,既如此,就看你家何日搬家,我们一道启程可好?”
张夫人有这样兴致相邀,杨菲尔不扫这个兴,当下也就应好。
晚上回到家里,便和胡老爹几人这般说了,胡老爹受宠若惊,立马回卧房拿出一本黄历来,放在桌上眯着老花眼翻看,看了半晌,为难道:“那两边跨院的厢房也都盖好了,再加上那几间旧厢房,恐怕打扫还需两三日,还有院子里的小活……只是这宜出行宜乔迁的好日子要么后日九月十八,要么就是九月二十八。
沈氏道:“九月十八是秀儿的生辰啊!”原还准备好好热闹一下的,这么些年,年年赶在农忙时候,好容易今年农忙提前了一个月。
杨菲尔道:“生辰有什么打紧,不过也罢了。”
胡老爹想了想道:“既然张家夫人说了和我们同行,我们也不能让人家多等,明日我们一家子都去那边,一赶劲打扫出来,先把床铺和锅灶搬过去,其他东西再慢慢搬也行。”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第二日一早,除了杨菲尔,都去了书院街,人多力量大,先将各种杂物分类,把还有用的送到杨菲尔划定的经营区,没用的清走,先把所谓的生活区清理出来,以便明日将各色家什物件摆放进来。
九月十八一早,三辆牛车在秋日的晨曦中摇摇摆摆逾行在通往府城的官道上,其中两辆满载各种家具物品,殿后的一辆坐着大胡一家子,前面行驶着三辆马车,放缓马步,和牛车同行。
经过自己那块田地时,胡老爹和王氏远远看见那棵老冬青树苍翠笔直的站在田中,旁边看鱼搭的窝棚破破烂烂的坍塌在一边,不免触景生情,这棵树记载了胡家三十年的变迁,凝聚多少汗水,欢笑以及眼泪,目睹了多少次春日的希冀和秋日的安慰,如今只剩回忆。看着看着,忍不住潸然泪下。
大胡和沈氏也是感慨万千。
杨菲尔见一车的人如此伤情,心里也是不好过,劝慰道:“爷爷奶奶,你们也不要难过,想当年,你们带着我爹一路逃荒到此,也是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不是也在这里扎下了根吗?你们相信我,我们一家八口也会像你们当年一样,也会在府城这个地方稳定下来的,以后大哥和小广小敞考举人考状元,还要去京都当大官呢,到时候,还要请你们去京都去住呢。难不成爷奶爹娘也要悲伤难过,舍不得书院街?只不过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一车人被杨菲尔一番开解,想想也是,树挪死一,人挪活,但愿换一处生活,能给这个家庭带来更好的前程。心里渐渐也不那么难过了,相继聊起书院街的各项安排归置,不知不觉,到了南城门。
前面青鸾下了马车,到杨菲尔处来道:“胡小娘子,我们大娘子说,请你过去说话呢。”
杨菲尔应好,跳下牛车随青鸾一道去见张夫人。
上了张夫人的马车,见张甫祯坐在一旁,便坐了另一侧,张夫人道:“一会先经过我家,我就先下了,让甫祯带几个人去帮你家搬家,也好快些将住宅归置好。我的身子你也知道,你家的搬家饭,我就让甫祯代我去了。”坐在车辕上的青鸾这时掀开车帘,笑着递给杨菲尔一个红色的荷包,杨菲尔不明所以,伸手接过。
张夫人道:“这是为贺你家乔迁之喜,聊表心意。”杨菲尔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个的红包,连忙推辞,张夫人笑道:“不必客气,只管收下便是,你若不收可就是嫌少了。”
杨菲尔并不擅推推拉拉,只得收下,道:“书院街的铺面还未清理出来,不免有些腌臜,张公子是贵人,不敢叫他去那贱地。”
张夫人笑道:“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怎么比我还迂腐,我说能去就能去,只要你不嫌弃他闹腾就好。”
杨菲尔笑道:“有张公子那样贵客光临,只会让我家那小铺子蓬荜生辉,怎会说嫌弃。”
杨菲尔和张夫人一路同行到长宁街,目送张夫人进去,张嬷嬷又安排两个家丁连同张安跟着张甫祯,杨菲尔自下了马车,依旧回到牛车上去,把张夫人的红荷包交给沈氏,道:“娘,这是张夫人出的人情,你们收着。”沈氏打开一看,不由一声惊呼,拿出来给大家看,众人一看,原来是一个十两的崭新银元宝,这可怎么敢收,王氏道:“那张公子回去时让他带回去吧。”一家人都道那是,还是还回去的好。
这边又叫车把式抄到几辆车前头带路,于是一辆马车跟着三辆牛车继续前行,又走了三四里,方才到书院街那铺子。
大胡和胡老爹先跳下车去开锁,卸了门板,只见里面隔着后院的墙已经拆除,原来那二十平方铺面成了一个通往后院的宽敞的过道。
后面六间后院划为两个部分,西边三间院子连带三间厢房是经营区,东边三间,整体划为生活区,中间一道院墙隔开,院墙正中开了一个门洞,装了两扇木门,平日里锁上。
最左最右两个院子就着院墙都盖上了房子,两边各留一个六十平方的小院,院子和房内地面上花大价钱统一铺上了一层灰石板,因想着就是以后不在这住了,这里的石板还是可以带走的。里外墙都外用白石灰涂的雪白,虽然都是土木结构,看起来倒很是整洁紧致。
一辆牛车先倒进过道,卸下上面物件,再赶出来,让另一辆牛车倒进去卸货,卸完货结过三辆牛车的车钱,三个车把式便赶着自己的牛车自去接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