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藏在山坡上,两人的对话都被他听的清清楚楚。寻思:“听聂大哥的意思,这教主武功似乎很高,他要真是老猪狗,干嘛每天装成那副窝囊的样子,难道不是么?”但再看那道身影,体型很是瘦小,比起聂朗矮了至少一个头,越看越觉得就是那老猪狗,王羽满腹疑窦,见到两人散了之后,这才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王羽就去到窝棚里,想去找聂朗问个明白,但找来找去都找不见人,不由心想:“难道他真贿赂了差拨离开了?”想去问其他苦役,但苦役们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似的,全都逃命似的跑了。窝棚里只剩王羽和老猪狗两人,王羽走了上去,只见老猪狗靠墙打盹,不时发出沉闷的鼾声,似乎是一夜没睡。王羽愈发觉得可疑了,仔细打量着他,但见他面容枯槁,仿佛一块朽木,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这时看来,处处透着怪异。
王羽心里寻思:“这老猪狗这样古怪,就算不是那教主,肯定也不是普通人物,这样看下去也看不出什么,倒不如直接问他好了。”这样一想,就喊了一声:“老猪狗,你就是那教主吗?”等了半天,却不见老猪狗回应,只得又大叫两声:“老猪狗,老猪狗!”没想到这下老猪狗非但没有反应,甚至连鼾声也不再发出了,王羽心里一慌,寻思:“我这样大呼小叫的,老猪狗睡的再深,也绝不会听不见。要么是在装睡,要么……要么就是……”不敢再往下想去,伸手在那老人脸上摸了一下,只觉冷冰冰硬邦邦的,好像石头。王羽心里更慌了,伸出两个手指放在老猪狗鼻底,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呼吸。王羽大惊之下不由跌坐在地上,心想:“老猪狗这样老了,又在牢城里受尽了折磨,难道就这样死了?不好,不好,等下苦役们发现他死了,说不定又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想到这里,急忙就要站起来,但他这时两腿发软,一起身就打了个趄趔,这时忽然又想:“昨晚听他说话,声音洪钟似的,比聂大哥的声音还要响亮,怎么会突然暴毙?难道是在故意戏弄我?”突然看到地上有几块石子,计上心来,心想:“好,你要戏弄我,我也来戏弄戏弄你。”捡起一块石子,捏在手里,大叫一声:“看暗器!”说着轻轻往老猪狗身上扔过去。寻思老猪狗要是还活着,一定会起身躲避,就算是躲避不及,多半也会有些动作。却没想到这石子飞到半路,势头突然就减缓了,还未等落到老猪狗身上,就掉落在地。王羽这下更奇怪了,:“难道这些天干活把力气都用光了?好,再来一次。”于是又拾了块石子,用力掷过去,去势甚急,心想这次一定能打中。
但这次王羽又失望了,眼看那石子飞到老人身前,竟然倏地定在空中,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一样。王羽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只见那石子在空中停了一会儿,忽然掉转方向,向自己飞了过来,蓦地小腹剧痛,已经被击中了。王羽不由地又惊又喜,喜的是老猪狗果然没死,惊的却是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竟然不动不响,就能将石子反弹回来,王羽叫了起来,“老猪狗,你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话音刚落,忽见那老人身形一晃,霎时脸上又痛又麻,已被打了一个耳光。王羽大怒:“你这老猪狗,我又没得罪你,你好端端地打我做什么?”正恼怒间,定睛一看,却发现老猪狗仍然坐在原地,姿势还是跟原来一模一样。
“你这是什么妖法?”王羽骇异地问。这时,老猪狗睁开眼睛,甫地起身,又是一个耳光打来,这一下王羽看的真真切切,不由地闪身躲避,没想到那手掌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又老老实实的挨了一巴掌。王羽抚摸着脸颊,只觉火辣辣地痛,更加怒不可遏了,一拳就向老猪狗招呼过去,拳至半途,只见老猪狗右手晃动,自身不由地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地上。王羽爬起来,只见老猪狗已经跟先前一样坐回到墙边,眼睛也再次闭上,好像从来没动过一样。
“老猪狗,你为什么这样戏弄我?”王羽大怒之下,抓起一把石子,奋力向他身上扔去,心想:“这下看你能不能接住。”却见老猪狗左手在空中画个圆圈,掌影翻飞,将那些石子尽数都收进手里,这下出手,实在是又快又准,看的王羽目瞪口呆,不禁心想:“这老猪狗明明闭着眼睛,怎么能看见这许多石子?对了,看来他耳朵很好,能够听风辨位,好,就让我来与他斗上一斗。”王羽少年心性,争强之心一起,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蓦然瞥见墙角处的尿桶,心里大喜,蹑手蹑脚地拎了起来,大喊一声:“老猪狗,看我这一拳!”说着提起尿桶劈头盖脸地往他头上泼过去,老猪狗似乎是自恃神通,仍然闭着眼睛不看,一掌推出,方位丝毫不错,只不过防守再严密,却也挡不住一桶尿,登时被淋的全身都是,这下他再也坐不住了,跳了起来,气的须发戟张。王羽见状哈哈大笑:“老猪狗,这小便的滋味怎么样?”老猪狗这时脸色已经平静下来,微微哼了一声,说了句:“三十老娘,倒崩婴儿。”不再理会王羽,起身走了。
王羽追了出去,早不见了老猪狗的身影,站在白茫茫一片中,心里却一咯噔,直打怵,隐隐然又觉得有人在窥视他。这时只听一声啰响,又到了下井的时间,王羽跟着苦役们下到山腹里,也没看见老猪狗,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却愈发强烈了。这样过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再次下井,终于在山腹中的矿洞中看见了老猪狗,只见他还跟往常一样埋头干活,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衫。王羽见那衣服有些眼熟,细细一想,想起是聂朗穿过的,心里对老猪狗就是那教主的猜测更加肯定了。王羽走到他身边,打了声招呼,老猪狗只是抬起头淡淡地向他回望了一眼,脸上不见喜怒,似乎已经忘了昨天的事。
这天要上交六百石的矿石,苦役们都忙的不可开交,王羽也无暇再开口询问他。到了晚间收工,等苦役们都出去了,王羽再次走到老猪狗身边,说:“教主,你好!”老猪狗也不回头,用冷淡的声音说:“一把年纪了,还被人泼了一身的屎尿,实在不太好。”王羽听了这话略感愧疚,摸着脑袋说:“是我错啦,这里向你道歉,以后如果有用的着我的地方,你只管吩咐。”王羽心想老猪狗身为什么教主,一定有方法逃出这牢城,所以言语之间恭恭敬敬的,刻意讨好他,希望有一天他逃狱的时候捎上自己。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敢说这些话么?”老猪狗忽然冷冷地说。王羽心里诧异,“我自身难保?我不明白……”正要追问,忽然看见几个苦役去而复返,个个都手拿铁锹,恶狠狠地看着他。王羽认得其中一个叫钱麻子,只因满脸都是麻子,所以让人取了这个外号。还有几人,虽然见过几面,但却叫不出名字。
“钱麻子,你们怎么回来了?”王羽问。
“来取点东西。”钱麻子冷哼了一声。王羽又问:“是落了什么工具么?我没看到啊。”钱麻子皮笑肉不笑,说道:“什么工具,我们是来取你小子的命的。”王羽大吃一惊,“你们要杀我,为什么?”钱麻子脸色一沉,却不说话,只见矿洞里又钻出几个人,王羽看见一人很是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只是盯着那人看。那人也同时看向王羽,恨恨地说:“小子,还记得我么?”王羽看那人长的又矮又胖,有些驼背,突然想了起来,叫了声:“是你,你还没死?”原来这人就是当天在朔州树林里要吃他和星儿的那个姓钱的矮子。王羽本以为他中了康君利一箭,已经死了,没想到却活生生地出现在这矿洞里,心里百思莫解。
矮个子看王羽认出了自己,冷笑着说:“没想到吧,咱们又见面了。”话音刚落,他身后又走出一个人来,矮个子指着王羽对他说:“帮主,就是这小子。”那人点点头,矮个子又看向王羽,“小子,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们铜钱帮的狄帮主。”王羽看这些人凶巴巴的,将自己团团围住,心想对方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客客气气地说:“原来是狄帮主,你的大名我可是如……如雷……那个贯耳……”狄帮主还没说话,矮个子往前一步,皱着眉头说:“小子,别在这里打哈哈,你杀了我们帮主的亲弟弟,今天还想活么?”
“我杀了你们帮主的弟弟?”王羽略感讶异,转念一想却立时明白过来,原来那天自己杀的那个姓狄的高个子就是这帮主的胞弟,不由地心里发虚,说:“这些日子原来是你们在盯着我。”狄帮主也走上来一步,寒着脸说:“你小子倒有点能耐,这些日子我派了不少兄弟去解决你,反而都被你害了。也好,还是得我亲自手刃仇人。”说着转过头去,对那些苦役说:“你们都别动,让我来会一会这小子。”话音未落,突然掏出一柄短刀,欺身而上。这一下迅捷无比,王羽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上已经被划了一刀,鲜血直流,寻思:“牢城里严禁携带兵器,这人的刀是怎么带进来的。”
狄帮主一刀命中,也是大惑不解,心想:“那几位弟兄都是好手,却都被这小子不明不白的整死了,我还以为他身负惊人艺业,或者是真有什么妖法,怎么这样轻易就伤到了他。他妈的,早知这一刀就刺他心窝了……”想到这里,向那几个苦役一使眼色,众人会意,挥着铁锹扁担一古脑冲过来,王羽大叫:“不是说好要单打独斗么?”狄帮主冷笑着说:“我只说要亲自杀了你,几时说过要单打独斗了。等小的们拿住了你小子,我再慢慢炮制你。”王羽眼见铁锹扁担一齐砸过来,惊骇之下,就地打了个滚,狼狈不堪地躲到了老猪狗身后,大叫:“老猪狗,快救我。”老猪狗嘿嘿一笑,“你小鬼拿屎尿泼我,现在反倒要我救你?快点滚开。”
“老猪狗,你要替这小子出头么?”狄帮主见状,心想这老猪狗是个窝囊废,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不敢……不敢……”老猪狗抱住了头,“我不认识这小子,你们要杀要剐,跟我没半点关系。”狄帮主说:“既然如此,你速速滚了,否则刀棒无眼,说不定将你一并杀了。”老猪狗连声说:“是,是。”已经是抱头鼠窜。王羽看他的模样,心知他是在演戏,甚至是在扮猪吃老虎,哪肯放过这根救命稻草,扯着他裤腿,无论如何也不撒手。狄帮主失去了耐心,叫着说:“他娘的,把老的小的一块杀了,省得麻烦。”说着自己也手拿短刀,直取老人心口,准备先把他一刀捅死,再慢慢收拾王羽。
老猪狗吓的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忘记了躲避。眼看那刀离他身体越来越近,忽然之间,那短刀就像被一道墙堵住了一般,狄帮主用尽全力也不能挺进一分,只觉得虎口发热,片刻之后,短刀就脱手而出,斜飞而上,插入岩壁之中。
“奇怪,奇怪,这是见鬼了不成。”狄帮主骇异地说,同时已经连退几步,心想:“这老猪狗难道是真人不露相,倒是万没想到。”想到这里,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向几个手下使了眼色,说:“这老头一大把年纪,杀他恐脏了我的刀,交给你们了。”几个手下见他短刀无故脱手,正暗自奇怪,听了这话恍然大悟,都想:“原来帮主是不想落一个杀害老弱的名声。”跟着齐声说:“是。”蜂拥而上,向老猪狗攻了过去。
狄帮主这时已经一路退到了洞口,睁大了眼睛观察。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更加惊骇了,只见几个手下扑到老猪狗身前,忽然都停住了,手里的铁锹、棍棒也都举在半空,怎么也打不下来,似乎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不一会儿,全都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继而七窍流血,眼看着就死了。王羽见状看向老猪狗,心想:“这老猪狗果然厉害,只是出手也太狠辣了。”老猪狗这时心里却在想:“糟糕,太久没与人动手了,收放之间还不大自如,下手有些重了。”
洞口的狄帮主这时已经吓的两腿发软,他仔细回想刚才那一幕,发现原来是老猪狗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击在众人要害部位。速度之快,犹如凭空多出几只手一般,不由大叫:“这……这是八手擒龙?你是千……千岩老人,萧德清……萧……萧老前辈?”老猪狗心想:“惭愧,这哪里还是八手擒龙,简直成了八手屠龙了。”沉吟一会儿,说:“八手擒龙不假,不过老夫不是萧德清,你认错人了。”
“不错,萧老前辈早就过世了,那么你是他的门人弟子了?”狄帮主又问。
“萧德清是老夫至交好友,”老猪狗说:“你眼光不错,认得出八手擒龙。”
“前辈到底是谁?”狄帮主问。
“老猪狗。”老猪狗叹了口气,“你们不都是这样称呼老夫么?”
狄帮主手扶着洞壁,说:“前辈既然不肯自承姓命,我……我……这笔账,我铜钱帮总归是记下了。”
老猪狗心想:“铜钱帮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在三晋之地毕竟颇有势力,没想到老夫一条腿还没跨出江湖,就已经结下一桩梁子,这……这可不太好。”可他自重身份,又不屑解释。略一皱眉,说:“你要报仇,老夫随时恭候大驾。”狄帮主正要开口,但看着老猪狗,只见他目光逼视过来,初时只觉平常,不一会儿就觉得他目光如电,犀利无比,双手不觉间竟然已在微微发抖,心想:“平时看他俯首帖耳的样子,怎么竟有这样的气魄。”再看一会儿,更觉得这气势如同排山蹈海一样,自身仿佛掉进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法挣扎,心里震恐无比,“不管这老人是谁?总之是万万不能招惹。”涩声说:“前辈,你定是要护着这小子了?”
“这小子要拿我当盾牌使,我也是无可奈何。”老猪狗说。
狄帮主更是无可奈何,也不敢再留,抱了一拳,说:“后会有期。”心里却想:“这等可怕人物,以后再不可撞上了,兄弟的仇不报也罢,就当他是吃饭噎死了。”迈了一步,只觉腿脚两腿打战,勉强钻入矿井中,拼命往外爬去。
“别走啊,你不是要杀我么?”王羽见了他这幅狼狈的样子,心里很是得意。假装追了几步,突然之间,只觉心口悸动,再也迈不出第二步了,他缓缓跪倒,一股恶寒从背上涌出,跟着双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心想:“糟了,那阴阳炁又发作了。”
老猪狗看他的模样,心里略感困惑,冷笑着说:“怎么,刚才不是挺嚣张的么,这会儿怎么又行此大礼了?”
王羽这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紧紧抱住身体,不停地打着冷战。老猪狗心想:“这小子莫不是中了什么毒。”走上去,一把将王羽提起来,伸手放在他胸口,忽然脸色一变,自言自语地说:“这……这是阴阳炁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