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往前挪,转眼到了七月初。
刘缓走之前和我说过,两三个月就回来。可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回来,而且这一段时间的书信也没有了。我的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
外面蝉鸣阵阵,热得像下火一样,院中的梧桐树叶都被晒得发蔫。
我趴在窗前,把玩着腕间的落英镯。它玉质清透,触手温润,似丝帛绕在腕间。想起和刘缓从一年前的仓促相遇到如今托付一生,当真是如梦一般。
秦娘说得对,此生遇到刘缓是我的福气。他不贪恋权势,名声又好,从未追逐所谓的风流才俊之名,有拈花惹草之嫌。京城中有些权势的富家子弟都有几房妻妾,或者通房丫头。怡亲王府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洗扫妇人,且都是战死的士兵家属。只是在我住进府里,才安排了几个年轻丫头伺候着。
想到这儿,我突然想起前一段时日发生的事。
上个月,我以相府千金的身份出席抚边将军夫人举办的宴席。
抚边将军的夫人最是喜爱热闹,经常举办赏花宴,品茶会之类的宴会。我已经婉拒过几次,不好再推辞,接到请帖后,我就带着红莲和青玉去赴宴了。
参加宴会最是无聊透顶了,应付一帮爱聊东家长西家短的贵妇人们,比我在流水村刨一日的地还要累。
谁说没见识的长舌妇才会说人是非,这些贵妇小姐哪个不是识文断字,腹中多多少少有些墨水的。说起京城里的小道消息,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唾沫飞溅。
我听着这些没根没据的故事,很是乏味,寻了个借口出去透透气。
这个抚边将军的后花园我是第一次来,不敢乱走动。就在四处闲步走了一会,活动活动坐得酸痛的筋骨,顺便让耳根清净一些。
行到假山处,见旁边有个凉亭,青莲正欲上去歇歇脚。却见凉亭里,已经坐了两三个妇人,看她们的穿着打扮,绫罗绸缎,珠光宝气,身份非富即贵,应该也是应邀来参加宴会的。
我不认识,也不想掺和进去,示意青玉和红莲正打算离开,凉亭里传来的只言片语传到了我的耳里。
我仿佛听到了“怡亲王”三个字,当即顿住脚步,心头一动,身子往假山的阴影里靠了靠,匿去身形。我冲青玉和红莲挥挥手,让她们先走开。
她们看着我,待着没动,青玉眼里满是不赞同。我怕露了行迹,索性拉着她们一起听。整日被规矩箍住,偶尔做一做这所谓不合规矩之事,觉得很刺激。
“今日那个穿着粉白色衣裙,个子高挑的就是怡亲王的未婚妻。当今丞相的千金。”一个声音尖利的女子压低声音,小声说着。
“单看相貌,他们二人也是匹配的,一个英俊不凡,一个娇媚可人。”另一道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
“你懂什么!”刚刚那道尖利的女声微微提高音量,“这怡亲王相貌英俊,却是不近女色的,听说啊……”
她说到这儿,低声嗤嗤笑了两声,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怡亲王早年上战场时受过伤,不行了!”
“啊?”第三道女声有些沉闷,此时有些吃惊的扬声道,“不会吧!”
“你还不信?”那道尖利的女声再次响起,“你见过哪个王爷、公子府里连个近身服侍的丫头都没有?听说王上要赐给他几个美人,他当场拒绝,只说‘不喜’。”
“那真是可惜了丞相家的千金了。”那道沉闷的女声啧啧道,“这嫁过去,可就是一辈子守活寡,可惜了这娇媚的小姐。”
“……”
我一脸纳闷地躲在假山后,听着几位夫人别有深意的笑着。
不行?什么不行?
红莲也是一脸纳闷地看着我,青玉则红着脸拉着我疾步离开。
我寻个机会偷偷问过秦娘,她红着脸啐道:“呸呸……还是夫人呢,说话竟这般不知羞!”语意模糊地和我解释很久,我才明白,她们口中的“不行”就是指不能生小孩。
九哥那么好,就算不会生小孩,我也愿意陪着他,陪着他走过彼此生命中的每一日,陪着他安稳地过一生。
现在,我只盼他早日平安归来,穿着红黑相间的大婚喜服来娶我。
哎呀!竟想着嫁他,真是羞死人!
我站起身,双手捧着脸,回身疾步向里屋走去。
正好与急匆匆进屋的青玉撞个满怀,素来稳重的青玉,一脸的惊慌看着我,低声道:“小姐,王爷受了重伤,让人抬回王府了!”
我心底一惊,脸“唰”地白了,一把抓住青玉的手,颤声问道:“他……他伤得重不重?让人抬回来,一定伤得很重!我……我该怎么办?”
青玉见我说话都不利索,忙安慰道:“小姐别慌。王爷这些年刀林剑阵都闯过来了,这次一定也会化险为夷的。”
我一个字都听不见,只顾念叨:“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提起裙摆就向屋外跑去。
青玉急得在后面跟着,“小姐,外面日头大,奴婢让人备轿……”
白远道和白山站在府门一侧的凉亭处正商议着什么。听到动静,二人迎了过来。
天气闷热,这一小段路我跑得气喘吁吁。我看见白山站在前面,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白山,你会骑马,你带我去怡亲王府!”
白山身形微动,轻挣开我的手,恭敬地行礼:“小姐大病初愈,不宜来回奔波。属下这就吩咐人备轿。”
我咬了咬唇,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白远道看着我,低叹一声:“这般倔强,真是比你娘亲的性子还倔!”言罢,冲白山一摆手,“送小姐过去。”
白山应声“是”,让人拉马过来。
“我,我听说他旧疾这几日越发厉害,才……才想着过去看一看。”我瞅了瞅白远道,轻福了福身,“多……多谢!”
转身向府外走去,发髻上的珠串相撞,发出一阵阵急促的珠翠相击之声响,让我的心更乱。
棕色的马匹很是高大,喷了几个响鼻,吓得我后退了几步。
“以前骑过马吗?”白山低声问道。
白蓁蓁自然是不会骑马的,他是在问我作为苏陌时会不会。
“我只赶过牛车……”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算……吗?”
白山一怔,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得罪了!”
他双手抓住我的腰,用力一举,我便跨坐在马鞍上。第一次骑马,我摇摇晃晃,不知如何是好。
白山看着我身子僵硬坐在马背上,不敢乱动,嘱咐几句,见我还是不知所措。他索性也上马,双手怀抱住我不稳的身子,握住缰绳:“小姐不会骑马,白山得罪了!”
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一颠一颠跑起来。
热风呼呼从耳边呼啸而过,我心底一阵阵发怵,身子向后靠了靠,整个人几乎窝进了白山的怀里。我又觉不妥,忙又向前伏了伏身子。白山察觉到我的害怕,双臂用力稳住我的身体,沉声道:“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