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汐睁开眼睛,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开始的毫无征兆,结束的亦是没有任何铺垫。
平平无奇,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身后汽车的鸣笛声促使少女回过神,黑色的瞳孔在西洋的街道上如此的独特,汽车上的少年吹着口哨,头伸出窗外,朝着那个站在路边向后看的女孩喊道,“美女,要不要和哥哥们喝点酒?”
调戏轻浮的言辞,江元汐只是勾起唇角,转身不去理会,走向对面的政府大楼。
虽然菲洛城有些闭塞,但整个十字国的发展都十分的迅速,所以菲洛城就是再落后也是比较先进的城市。
政府大楼前几年翻了新,如今是在城西的马丁街,一眼看去最高的那一栋,大楼的前面刻着红色的十字,是十字国的国徽。
江元汐走进政府大楼,里面穿着工装的工作人员已经熟悉了这位镇长家的千金纷纷起身或是打着招呼。
江元汐纷纷笑着回应着,走到了三楼的镇长办公室。
江元汐敲响门,直到里面传出了声音,这才走进办公室里,看到进门的江元汐,绘梨衣不由得眼前一亮,充满了惊喜。
德威特笑着双手交叠撑在下颚的位置,看着门口走来的江元汐,眼中尽是宠溺和骄傲。
这是他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女孩啊,颇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只是又有些惆怅,不知道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要被哪个小伙子带走了。
想到这,德威特有些郁闷,微眯起眼睛,连笑容也不是那么开朗了。
“绘梨衣老师,你怎么在这?不是还没有开学?”江元汐惊诧的看着办公室里的女人,因为之前她写过信的原因,两个人也互相寄过照片,所以认识绘梨衣不奇怪,奇怪的是,绘梨衣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江元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德威特。
“还有几天便开学了,我是来接你去纽兰市提前熟悉一下。”绘梨衣温和的笑着,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不同于那些追求自由和独立的西方女人身上的特立独行,绘梨衣更像是柔顺的丝绸,只让人觉着舒服。
江元汐怔了怔,随即看向旁边的德威特,后者点了点头,“不是让你提前收拾东西了吗?去纽兰市看看也好,那里可比菲洛城繁华多了。”
江元汐说不出有多高兴,虽然她一直希望看外面的世界,体验更多的事情,但……如果是要离开这个人,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
绘梨衣看着两个人,目光来回移动,笑了笑,“我还有点事,明天一早我去里奥先生的府上接你,一起离开。”
“嗯。”江元汐来不及反应,德威特点头,绘梨衣朝着那个人的方向致意,转身出了门。
“为什么?你没有恨我说过。”江元汐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来的这样突然,“明明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是厌烦我了,想要和你的心上人清清静静的享受着二人世界是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江元汐迟迟没有回过神,这样的反应其实本不应该,只是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一次离开了,她将会失去一些人。
她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但是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年的人,却是要再也看不到了。
悲伤,那双已经将近八年没有流过眼泪的眸子,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落泪,落在了地上,苦到了心里。
德威特走近她,揉了揉她的脑袋,就算是长了个子,也依旧是刚刚到自己肩膀的小丫头,
“这个世界上啊,没有谁能陪你走到最后,你欠我的,八年前你救了我的命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还清了,你就是你,江元汐,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这大千世界,没有什么可以成为你的束缚。”
你的灵魂是自由的,你的人生也是属于自己的。
德威特在心中默念着,将女孩搂进怀里,贪恋的呼吸着她发间的花香,
“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你这丫头,年龄没长几岁,胡思乱想倒是不少,要是有心上人,你在与不在又有什么不同?”
江元汐微微瘪嘴,手握紧了男人的衣角,哽咽着道,“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
德威特笑了笑,“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生离死别,放了假你还可以回来看我,而且有一天还可能带着你未来的男朋友来见我这个老岳父,我倒真是希望你可以平平常常的度过这一生。”
江元汐呢喃道,“哪里有比女婿还年轻的岳父。”
德威特轻声笑道,“不年轻了,都有白头发了。”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怀里的女孩明显身体一僵,惊诧的抬起头看向那人的头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花白了头发,脸上也不再如同年轻的男子一般,多了皱纹和沟壑。
江元汐的手慢慢的抬起,缓缓的触碰向男人的脸庞,有些粗糙不平,也不再棱角分明,和外面的中年男人好像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你……你……”江元汐想要问为什么,他本可以这一世都是那样俊秀的容颜,他本就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可如今……却在衰老。
德威特的目光很温柔,有怀念,有欣慰,更多的却是父亲对女儿的关爱和期许,
“去吧,外面的世界始终是要你自己走的,如果有一天累了,想要个休息的地方,那就回来,我一直在这里。”
“嗯。”江元汐点头,垂下了眼眸,眼中的泪水在打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更何况是一份真心相待的情意,江元汐的心在一点点的被温暖,也在逐渐的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温暖。
离开菲洛镇是乘着轮船离开的,刚开始船上的人不多,越往后不断的有人从港口上船,船上也热闹了许多。
江元汐一直在船尾的座位上看向后面,似乎这样便可以看得到那个在菲洛城的港口上送自己离开的男人。
如父如兄,让自己开始接纳这个世界,也让自己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暖。
“就算再看,那个人也不会跟上来的。”突然出现的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江元汐看向旁边的人,没有愤怒,没有埋怨,只有一句,
“好久不见。”
萧寒弯了弯唇角,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是啊,好久不见。你看上去更像个人了。”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苦笑着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嘲讽我?哪里有人说别人是像个人的?”
萧寒笑了笑,说,“黎国的文字里,一撇一捺是个人,是最简单的字,可能把这个字写好的没有多少,能做好的更是少之又少,能像个人已经很是不易。”
江元汐看着船底向后退去的海水,纠正道,“这是十字国。”
萧寒看着这个像极了离开家失魂落魄的小姑娘,轻声道,“在哪里都一样,道理都是通的。”
道理谁都明白,可真的轮到自己身上,能不能想通就是另一回事。
八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成长,但对于江元汐来说,虽然她是十八岁的样子,却只有八岁而已。
这陌生的世界,是那个人并不温暖的手掌亲手将自己带进这个世界,并让自己体会到这里的独特的魅力。
“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你,那个时候让我带走了他。”江元汐垂下眼眸,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萧寒道,“我要是不放人,你当时的架势就要跟我拼命了,我这个人啊,对别人都不是很厚道,可对属下还是很够意思的。只要不过分,能抬手的事情,我都不会太难为你。”
江元汐撇了撇嘴虽然萧寒说的挺感人的,可是她总有些别扭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萧寒说的那些话。
她至今也无法知道究竟真相是哪一些,但她所能做的已经尽力去做了。
至于萧寒知不知道,知道了又为什么没有阻拦自己,江元汐不想去多想,多琢磨,以她的智商想了也是白费,还不如慢慢去看。
“你不信?”萧寒问。
江元汐没有出声,不过意思却已经是很明显了。
萧寒看着她,摇了摇头,“以后你会明白的,这世上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就算是你的守护者,也会背叛你。”
江元汐微怔,看向旁边的萧寒,“你是什么意思?”
萧寒勾起唇角,“慢慢看吧。人生,都是要自己去体会的。”
意味深长的一笑,看的江元汐却有着毛骨悚然,转瞬间,船上便已经有人喊了起来,“有海盗!”
“那是海盗!”
“快准备!”
“……”
接二连三的呼声不得不让人正视那边的动静,江元汐忽然间想起那两个人,看了一眼萧寒,眸光有些微冷,忙跑到了前面的甲板上,果不其然,在对面的那艘大船上,她看到了黑茉莉的印记。
蓝希的船,船上却不见那个白衣的少年。
江元汐努力的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不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激动,而是这一场安排的愤怒。
她笃定,今天的事情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偏生,现在那个人就在一边悠然的看戏。
安排这一场,他究竟图的是什么?
战乱?一条客船上的守备和海盗船上的简直无法相比。
人心?他已经是圣主殿的圣主,主宰着整个区时空,受万人敬仰。
江元汐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因为在她看来,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除非,这条船上,有他想要的灵魂,近在咫尺的灵魂,假借旁人之手。
江元汐忽然间瞪大了眼睛,四处观看着,究竟谁的灵魂能让他如此的大费周章。
最后,江元汐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巧合的是少年也正在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际,江元汐认出了那个少年就是记忆里的男孩,霍布斯迪尔。
江元汐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明白了萧寒要的是他。
只有萧寒的灵魂是金色的,整条船上独一无二的颜色。
“元汐,怎么了?”绘梨衣看到江元汐担忧的脸色有些疑惑,江元汐咬了咬牙,心里面祈祷着自己猜测的是错误的,希望蓝希可以转到另一条路上去。
只是,天不遂人愿,蓝希的船还是开了过来,很快的表将整条轮船扣下变成他自己的领地。
如今的蓝希亦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成熟和沧桑,有一位短发的男人,东方人的面孔,牵着一个少女的手走到轮船上,被迫蹲在角落里的江元汐看了一眼,那是李相卿,至于少女,则是水里的人鱼。
然而,李相卿和少女的故事,她看不到。
“好好的,怎么会遇到海盗?”绘梨衣是曦月族,自然是不怕海盗,之所以息事宁人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钱财可以失去,可若是身份败露,不是一件好事。
江元汐的沉默却是想要知道,事情会不会向自己猜测的方向发展,如果不是,那自己的画蛇添足反而会适得其反。
蓝希走到船上,四下里扫视了一圈,不出意外的停留在甲板上,反倒是那些船员跑到了船舱里去抓人。
“这条船是迪尔家的船,我就不信没有一个迪尔家的人!”蓝希冷笑着道,眼睛里的恨意令人震惊胆寒。
江元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今天的这件事绝对不是一件巧合。
蓝希和迪尔家一定有私怨,但风声是船上的人给的,不一定是萧寒本人,可结果是他喜闻乐见的。
狐狸!
江元汐在心里想着,所有的人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的棋子,这个局没有解,除非,自己暴露身份,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德威特苦心孤诣要给自己的安逸,就烟消云散了。
很快的,船员便把人带了过来,霍布斯很显眼,因为他长了一张那些船员们怎么也不会忘记的面孔,和他的父亲相似极了。
毫不留情的将少年扔在甲板上,撞到了肩膀的少年发出一声闷哼,手被绑在身后,虽然被强盗打劫,可少年的面色平静从容,不卑不亢,这才是迪尔家的唯一继承人应该有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