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人的命在我手里,我的话听不听在你,韩大人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见到明天的太阳,在于我手里的这把刀。”
陆修年平静道,只是只有韩云这样在刀口上舔血走过来的人才知道,这话里面隐藏着的杀机有多重。
而现在自己对面的人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
可韩云没有去轻视他,那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才会有的味道,在少年的身上也有,而且并不比任何一个军营里的人要淡薄。
“谁告诉你我是懿王的人?如你所说,刺史是宁王的人,我自然也效忠于宁王。”
韩云道,虽然忌惮少年手里的刀,但是却没有过分的失态。
毕竟,能从一个罪臣变成果毅都尉,韩云也是有他的能力和本事的。
狠,男人都有狠的一面,可韩云的狠,可以称之为毒,对别人毒,对自己毒。
陆修年似乎相信了韩云的说辞,然而开口时却是话锋一转,
“有人说,你是懿王的人,只是藏的比较深,你说韩大人,我应该信谁的?”
陆修年说完,韩云微怔,随即辩驳道,“那是放弃,这是诬陷,我对宁王殿下衷心不二,怎么可能是懿王的人?这是无中生有!阴谋,这就是阴谋!”
方才还十分平静的韩云,此刻却突然间激动起来,倒是让陆修年意外了一下。
“别激动,别激动,我话还没说完呢,等我说完了,你再激动。”
陆修年的从容不迫也让韩云着实没有想到,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旁边的陆修年已经拿出了一份名单,展开放在自己面前,
“这是有人给我的名单,说是这上面的人都是宁王的人。你是懿王的心腹,这上面的人你应该不会陌生吧。”
韩云嘴角微微抽动,这是在干什么?
见过有这么盘问审讯人的吗?
反正韩云是没见过。
“给我这个名单的人应该是一个皇室的公主,她说她叫陈烟儿,既然你是懿王心腹,那就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否则的话,她怎么知道你?”
陆修年把全部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这一次倒是换成韩云目瞪口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你……你口出狂言,大放什么厥词?什么公主什么陈烟儿?我不知道!”
韩云有些慌乱的说,即便努力的平静下来,可陆修年这操作,韩云也有些看不懂了。
不过,很快韩云就明白了陆修年这一番话的意图。
“陈姑娘,跟了我一路,还不准备现身?果毅都尉府要是那么容易闯的话,那长安城也就不会那么难进了。”
陆修年淡淡道,平静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伴随着一阵沉寂,破旧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正是方才在巷子里离开的陈烟儿。
被人发现的陈烟儿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疑惑着道,“你怎么知道我在?”
陆修年勾起唇角,收起手里的短刃,“果毅都尉被绑走的太顺利了,没有人发现阻拦,就算是有迷香,可能做到韩都尉这个地位上的人,应该不会如此大意吧。”
陈烟儿沉默着,韩云也沉默了起来,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那个激动的人全然不存在一般。
“而且,姑娘的武功就算有意掩藏,但有些习惯就是习惯,总是会疏忽大意,露出马脚的。”
陆修年说着,一点一点拆穿这一场骗局,“从一开始引我过来,再到果毅都尉韩云,陆某真的不知道陈姑娘到底是什么打算了。”
陈烟儿面色有些不太好,很明显被陆修年戳穿之后,即便是她也会不淡定。
“我这个人呢,不奸,害不了人,但是我也不傻,不会被人当枪使。你以为拿懿王侧妃做引子我就会头昏脑热的相信了吗?陈姑娘,你很聪明,可别太自以为是了。”
陆修年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了陈烟儿的心上,她以为的,她凭借的优势,却并没有对少年造成任何困扰,反倒是暴露了她的身份。
皇室的公主,陆修年没有猜错,她就是皇族的公主,只是有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出处罢了。
“陆修年,既然你能猜到那么多,不妨猜一猜,我是谁的人?”
沉默半晌后,陈烟儿终于听到了陆修年的声音,
“陆修年只是一介草民,皇家的争斗,与陆修年无关。”
陈烟儿气结,这不是应该有的答案,也不是她想听到的回答,
“陆修年,何必自欺欺人,既然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掳走果毅都尉,既然明知道是我做的局,又为什么往局里面走!”
陆修年相比之下格外的平静,无论是面色还是声音,都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和镇定,
“陆修年不进局,姑娘又怎么会死心?谁输谁赢和我无关,但是任何人若是想要伤害懿王侧妃,那就是陆修年的敌人。”
说这话时陆修年看向陈烟儿的方向,后者顿时感觉到后背一僵,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她以为只会在那些围绕在权利周边的人身上感受到了,然而眼前的少年冷漠的目光,却让陈烟儿骤然间发觉,她真的小看了这个少年。
“这份名单我信不过,要杀人,让林玄基自己来跟我说。”
说着陆修年便起了身,从陈烟儿身边擦肩而过,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曾拖泥带水,陈烟儿惊叹于这样的结果,而韩云则是讶异于少年的果断。
一直到陆修年的气息消失,陈烟儿方才开口,一直注意着陈烟儿动作的韩云已经看出了这位公主的情绪不佳,一时间便没有多言语。
“给皇兄写信,让他派他那位侧妃来一趟留欢城。”
陈烟儿说。
韩云想了想,这才道,“可是现在从长安走的话,陆修年跟着镖局的人明日就要离开留欢城了,来得及吗?”
陈烟儿眼中闪过一丝戾色,随即冷冷道,“你以为陆修年走的出留欢城吗?之前一路顺遂是不想惊动陛下,而现在,是在宜州,宁王的地盘,死了那么多人手,我那位哥哥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人存活于世?”
“走着瞧吧,明日一早留欢城便有一场大戏可以看了。”
陈烟儿的神情狠戾,即便这是一个女人,行伍的男人眼中女人从来都是一种荣耀的象征,一种附属品,可对于这位公主殿下,却没有人敢那么想。
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尊贵,而是这位公主殿下足够狠。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以狠辣著名的女人,竟然会帮着懿王做事,这是谁也不会想到的,恐怕就是她那位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父亲也不会想到,自己一手培植出来的女儿竟然会成为毁掉自己大计的最主要的人。
————
陈烟儿没有说错,陆修年回到了明远客栈,可是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带兵围住了明远客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果毅都尉韩云。
韩云也是恨恨的骂了一句,昨儿个夜里刚刚回到家,后脚刺史的信便到了,让自己围住明远客栈。
而原因便是,留欢城发生了命案,有人看到了凶手进了明远客栈。
这样一来,就有正当的理由留下陆修年。
至于怎么让陆修年死掉,韩云只需要等待便足够了。
死的人是靖王最喜欢的小儿子,所以不找出凶手,靖王怎么会善罢甘休。
明知道事情内幕的韩云也只能感慨,陆修年这小子还真是不走运,惹谁不好,偏偏要惹到靖王的头上,要知道靖王手里握着实权,就算是皇帝也要卖三分薄面,现在宁王这一手不仅仅打击了靖王,更是让陆修年背了锅。
饶是韩云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杀了靖王的儿子,这样的胆气恐怕也只有宁王这样的人才会有了。
所以,这样一个人却又表现出那样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每一个面对那张笑脸的人心底是否会感到害怕?
韩云不知道别人,但是他会。
宁王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可怕的人,就算是以冷漠著称的懿王,也不过是冷面而已。
“里面的人听着,交出凶手,其他人可以平安离开,若是天黑之前交不出来凶手,一率射杀!”
韩云的声音响起,原本门外人来人往的明远客栈,此刻外面却是格外的清净,这一整条街都让果毅都尉府的人清理干净了。
所以此刻韩云喊得无所顾忌,像极了一条地头蛇该有的样子。
而明远客栈的人在看到这一幕时,纷纷看向了角落里的陆修年,后者偏偏一副什么都不关自己事的样子,继续擦拭着手里的剑鞘。
是的,就是剑鞘,这几天这一路上龙门镖局的人几乎都没有看到陆修年出剑,看到的只有那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鞘。
“就是他!昨天只有他回来的最晚!我们的人早就已经休息了又怎么会有人杀了人?而且还是靖王的儿子?”
说话的是周师兄,陆修年连眼皮都没有抬,因为这个人会跳出来指自己,他一点都不意外,相反,他要是一直默不作声,陆修年才会觉得奇怪。
所有人都看向陆修年,而面对这样的指责,陆修年始终不改面色。
这些人和他从来就没有任何交情,所以在这样的时刻把自己推出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周师兄,陆公子一路上虽然并未与我们多交流,可到底也没有做什么让人反感的事情,就这样断定是陆公子做的,未免有些太果断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子,陆修年看了一眼,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
能这个年纪到镖队里的,应该身手不错,当下这话一出,也有一些人开始犹疑起来。
“程立,你涉世不深,难保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欺骗!”
周师兄说。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轻笑,
“居心叵测?究竟是谁居心叵测?”
说话的人自然是陆修年,周师兄看到自己的蛊惑没有用,一时间有些气愤,旁边的赵师兄看了他一眼,后者张了张嘴,却没敢再说什么。
“陆公子昨天去了哪里?还是说清楚的好。”赵师兄开口了,看着很公正,可其实依旧在维护龙门镖局的人。
陆修年弯起唇角,“你们可以把我交出去,可人不是我杀的,到最后你们之中的那个人也一样会被找出来,靖王的小儿子死了,这样的事情就能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了吗?真是天真!”
说着陆修年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
他知道这是有人想把自己留下,而龙门镖局里也有那个人的奸细,现在那些人就想自己背下杀了靖王子的罪名,好顺理成章的除掉自己,当然也不能排除某些人想要让自己变成见不得光的人。
至于那些人会商量出来一个什么结果,是他们的事情。
自己,总是免不了一战的。
“师兄,天快黑了,再不把人交出去,靖王的人一到,咱们都得死!没有必要为了那么一个臭小子,搭上这么多人的命!”
周师兄说。
小七已经忍耐很久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却迟迟不能接受是陆修年的所作所为。
“不是他,一定不会是他。”小七说。
落雪在一边感叹着,虽然她也知道不会是那个人,但是此刻所有的辩驳都是苍白的,无论龙门镖局的谁杀了人,最后靖王都会把账记在镖局的身上。
只有陆修年这么一个外人,才可以保全龙门镖局。
可小七想不到,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心里都在想什么。
是非对错,在大局面前,什么都不是。
赵师兄给小周使了个眼色,随即便让人闯进了陆修年的房间,将人捆了起来。
“陆公子,对不住了。”
赵师兄看着陆修年,一句对不住便已经说明了所有。
陆修年笑了笑,“赵师兄,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赵师兄微怔,看着平静如常的少年,忽然间迟疑起来。
趁着这个功夫,陆修年又说了另一番话,“我给赵师兄提供另一个选择吧。”
“什么选择?”
陆修年笑了笑,“抵死不认。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没有做过的为什么要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