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陨石雨下了两个小时左右,现在外面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了。
地面被烧灼得裂开缝隙,呈网状向远处延伸,一片焦黄,一片焦黑。
还可以看见一些被陨石砸出的,或浅或深的土坑,有些冒着点点火星,发出滋滋的声音;有些冒着黑色烟雾,灰尘飞扬,阻隔视线。
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阳光都无法穿透过来。
偶尔会看见一些一坨坨纠结在一起的黑色焦状物,有的是烧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尸体,有的是被烧到的人滚到了帐篷,塑料或者其他的东西,粘黏在一起,一半成灰,一半成一团分不清人体和物体的东西。
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臭鸡蛋,死老鼠,毛发烧焦的味道,混合着塑料不完全燃烧,纤维布料被烧焦,铁锈铁漆等刺鼻的气味,随着呼吸,裹着黑尘一股股扑进鼻腔。
让人恶心想吐,喉痛干呕。
宋不宁被熏得双眼通红,呼吸困难,捂着口鼻不住地闷咳。
如果不是还能看见蹲在尸体旁哭泣的人;戴着口罩,往来收拾着残骸的幸存的人,她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到了战争时期的战后战场或者地狱十八层的某一层。
不然人间竟能有如此惨象!
宋不宁庆幸自己穿了长袖,用牙撕咬下衣袖一片布料,立刻露出细条纤瘦的胳膊。用异能弄湿那小块布,蒙住小安安口鼻。
大叔和白天都沉默地走在这片残破的土地上,四人都没有说话。
一个老人流着泪装敛着地上一团已经认不清的焦炭一样的黑尸,是他已经死去的孩子。
他费力地驮上背,佝偻的身体无法安放好尸体,一直往下掉。宋不宁在后面看见,忍不住伸手一托,后面的大叔上来直接接过去了。
然后不知不觉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也跟着清理那些尸体,还有那些面目全非的被烧得焦黑的东西。
所有的人都很沉默的做着自己手里的事,只有手越来越黑,脸越来越花,衣服也越来越脏。
宋不宁突然瞥见一具焦黑的,不辨面目好像弓着的尸体。
那骨架看起来像是一个大人的尸体,黑乎乎的一团,被一个已经倒塌燃烧,冒着黑烟的板房微微挡住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那里有一具尸体。
她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这尸体的姿势让她觉得有些怪异,像是在护着身下的什么东西。别尸体几乎都是直挺挺的,因为裹了东西才糊成一坨。
周围的人麻木而忙碌地清理着自己亲人,朋友或者陌生人的遗体,没有谁会注意到那倒塌的板房。
宋不宁一步一顿走近那具焦黑的尸体,突然有些紧张。
拨开上面挡着铁板等物,就看见那烧的快分不清的是什么东西的尸体四肢一半微微支起来,另一半则紧紧得贴着地。
宋不宁走近低头一看,那具尸体下好像有一团东西?她仿佛用尽全力想让自己另一半身体被烧到得少一些,又像只是为了给身下的东西自己最大的保护。
宋不宁伸手轻轻一推尸体,竟然推不动?咬牙一用力,还是不动。突然看见下面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伸指头一碰,黑灰簌簌而落。
露出焦黄的棉花,腾起几丝水汽,一摸还有些湿润,宋不宁有些困惑,越发急切地想知道下面有什么。
不远处的大叔和白天看见宋不宁的动作,想推动那黑乎乎的尸体,便上前帮忙。
黑尸终于被掀起来,露出下面一团半黑半黄的焦被子。
宋不宁蹲下来,伸着手指拨开那还有些湿意的被子,好像猜到那里面有什么。手指竟开始颤抖,被子裹得有些紧,她抖着手好一会才打开来。
一个完好的,小小的,皮肤青白的婴孩就暴露在众人眼前。
宋不宁把手指伸到那小小的鼻子下面,冰凉的触觉让她忍不住一颤,但还是不肯挪动手指。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没有呼吸,也没有一丝气息的流动……
宋不宁心跳一滞,赶紧又碰了碰婴孩的劲侧,那凉意好像渗进她的心里,没有脉搏……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是孩子确实已经死了,这个小小的,小小的生命并没能在她母亲用生命为他撑起的天空下,活下来……
宋不宁呆呆的看着那具黑尸,她已经死去多时,她敞开一半的衣裳露出一边的**,显然正想给她孩子喂最后一次奶。
想到她紧紧贴在地上的样子,用尽全力的样子。却没料到,她因为太用力,太想让孩子活下来,被子被裹得太紧了,孩子没有等到被人发现,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对不起,对不起……”
宋不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在了地上,她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她恨自己发现得太慢了,如果能早一点,再早一点……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自认为坚硬的心像是无端塌下一块,一直干涩的眼睛竟好像涌出温热的液体。
大叔眼角湿润,看着这对母子,他想到自家婆娘,他的父母,他的女儿,这突然的灾变像攥住他心脏的一只巨手,让他心慌焦虑,喘不过气来。
小安安有些呆,其实他从末世以来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心思单纯的他只是认为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像阿曼那样需要打怪兽的世界。
他还没有如此直观地经历生命的逝去,如此真切地明白死亡的意义,如此近地感觉众人无声弥漫的悲伤,他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心里很难过,很想掉眼泪。
白天看着这一幕,很沉默,很沉默,再没有人比他现在更觉得迷茫和内疚。
住在外围帐篷的人大多是普通人,虽然基地早已知道这次会发生的陨石雨,也有一些人建议挤出一些房子给这些普通人住。
但是那些原本就嫌弃住的不够舒适宽敞,自觉高人一等的世族哪里肯呢?只发了一条可有可无的通告,可做可不做的措施。
他属于客居此处享受特权的“贵人”,他住在三居室的大房子,看着这些受难的人,根本没有对特权置喙的资格。
矛盾一直都在,枷锁和禁锢却牢不可破。
周围已经围过来了很多的人,人们看着这一对母子,偷偷摸掉眼角的泪水,无声地静默和哀悼。
已经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块半是锈迹,半是烧成黑色的有些扭曲的铁皮来。
大叔和白天已经将那具母亲黑尸搬了上去。宋不宁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团放在女尸身边,用那只剩焦黄棉花和布片的被子围起来,又撕下自己一片衣袖盖上那张小脸。
然后一小队人默默抬着这一大一小两具尸体,走到基地处理尸体的地方。
基地并没有那么多的土地埋葬那么多的尸体,所有的尸体都放到一个尸炉里烧成灰,然后再用车把骨灰拉到外面,而很多感染者也是这样处理的。
看着被送进尸炉的那一小团,淹没在众多焦黑的尸体里面,身边很多其他送来尸体的人,表情或悲痛或麻木或迷茫,人群中夹杂着低低的呜咽。
宋不宁竟生出一种恨意,恨自己的无作为,这恨无处发泄。她想到昨天晚上,那种面对自然,面对灾难发生时的惶恐,震撼与茫然。
狠狠闭上眼睛,内心巨浪翻涌,活下去,她必须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