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爷大摇大摆的搂着玉昭的香肩便进了屋。其余侍奉者则退立于房门外,随时等候差遣。
玉昭扯着薛二爷的袖角。芙蓉面上略过一层红晕,映照着微微烛火显得尤为撩人。
玉昭娇媚的拉过薛二爷并排坐在春凳上,头则靠在薛二爷金丝制的肩头上,着满丹蔻的指尖在薛二爷的胡须上打转。
“我昨儿才见了爹爹,今爹爹便又来寻我。眼见你这心里倒着了火似的。”玉昭娇嗔道。
“我的心尖尖。一时半会不见你,我这心里头就像是进了蚂蚁一样,直痒痒。”
薛二爷嘿嘿一笑,拂过玉昭的脸颊。如同在抚摸一直温顺的猫一般,玉昭将头又往薛二爷怀里靠了靠,忽的又弹坐起来。
“呀,爹爹的手怎么这么凉。岫云!去吩咐厨房煮一碗浮圆子上来,给二爷暖暖身子。”
刚说完,薛二爷就一把将玉昭拉进怀里,一双狭长鼠目的眼睛牢牢盯着玉昭胸前的一片雪白。
“要那浮圆子做什么,你不是最能暖我的身子么,恩?”
玉昭听后娇笑一声,指尖擦过薛二爷干瘪的嘴唇。动情的双目将薛二爷一下子撩起火来,见他正欲更进一步时,门外响起了动静。
“瞧,看来爹爹是躲不过了。”
说着,玉昭起身走上前去。推开房门,正是岫云端着一碗温热的浮圆子在门口,上面还浮着几朵桂花蜜的残瓣。
玉昭接过瓷碗,复将门轻轻合上,转身便笑盈盈的走到薛二爷面前。
她露出雪白的手腕,用勺子从碗中舀起一颗白糯糯的浮圆子。玉昭小心翼翼的吹了吹。又将浮圆子咬开了一个小口,露出里面油光光的五仁芝麻料。
薛二爷眼看着玉昭将浮圆子送进口中,随后纤纤玉指捧起薛二爷沧桑的脸,口对口的将浮圆子渡入薛二爷口中。
玉昭擦了擦嘴,巧笑道:“如此,这“蜜圆”爹爹可还满意?”
薛二爷三两下的还未及消化,就将食物咽了肚。一把抱过玉昭,在那粉桃般的脸面上狠狠地嘬了两口:“满意!满意!水做的美人,蜜做的圆子。你可真是要甜到我心头里了。
此时,薛二爷欢喜的不得了,又连吃了两口圆子。
“爹爹,明儿我生辰。爹爹打算在揽春月里开几桌?”
玉昭头靠在薛二爷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薛二爷的胸口。
“你的生辰,我自是要为你风风光光大办!总不能叫别人说我舍不得为女人花钱吧。我最近新结识一批外商。算下来最少能开这个数。”说着,薛二爷在玉昭面前比划着。
玉昭开心的两掌直叫好:“四十桌!爹爹真好!四十桌只怕揽春月都要客满了。果真爹爹最疼我。”
“小蹄子,要想我先疼你。你得先把我伺候好喽!”薛二爷眼睛眯成一条缝,随后便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
冷月夜,落雪无声。
翌日,天光将破。几缕晴光挣脱层云的束缚,映在江湖之上层层凌波浩渺。
玉昭一大早就起来了,今天不同往日。连陵姐都早早起来为玉昭的生辰张罗。薛二爷花了大手笔,这下玉昭又要在整条西街风光一回了。
鹊若披着灿金边纹芍药的衫子,冷端端的靠在房门边上。看着眼前的婆子姑娘来来往往。不由的冷哼一声。
“看什么呢?”一双手从鹊若身后揽过,在她耳边厮磨一番说道。
鹊若的嗓音不似其他姑娘的温软可人,也不似玉昭的清泉流响。她好似珠山雪玲上的一朵冰花,声音中带着彻骨的寒冷与高调。或许这是她唯一与众不同的存在吧。
“我一想到那贱人得意的样子。心里就好不是滋味。”
鹊若虽说着性子冷,可也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子。凡是她妒忌的,便是千方百计也要摧毁对方。
鹊若身后的男人笑了笑,咬了口她小巧的耳垂。
“回头我也给你大办一会。”
“谁稀罕。”
鹊若冷了身后的男人一眼,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转身回了屋。男子也紧随她的步子合上了房门。
“话不能这样讲不是?打从我来揽春月寻花问柳便就只做你一人的生意。你虽时不时冷冰冰的,可我却喜欢。放眼瞧着,你看过我还和哪家的姑娘有往来。我的心可是牢牢实实的拴在你这的。”说话的无疑就是那位当初生了二心的王家公子。
男人会说话就好比在干瘪的食物上抹上满满一层蜜酱,纵使再大的火气也能瞬息间被甜蜜驱使的灰飞烟灭。
鹊若虽心里面听着舒服了不少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她坐在妆台前打开鎏金团花纹的妆匣,从里面取出一支赤金并蒂莲纹的簪子在发间来回比划着。
“你只要管好你家那头母老虎,叫她不要老是三天两头的来我这寻衅滋事。下回来我可不是棒打狗那么简单了。要知道她可是个女人,这可是窑子。发生些什么我可管不了。”鹊若一边说一边已绾好一头青丝,又取出一只小金凤戴在发间。
还未等王公子回应,鹊若扭头又道:“哎!你打算什么时候迎我回家做老婆?”
王公子一听,面有难色又很快转为笑颜。他走近鹊若身旁,两手放在鹊若的肩上。眼神则看着镜中妍丽的容颜。
“这恐怕,在等上些时候。届时,我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进门。我不欺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鹊若才不信这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肩膀一扭就把肩上的一双手打了回去。
“你无非就是怕你家那母老虎罢了,人娘家家底子厚实着呢。我若等你坐吃山空,怕是等到我花白了头都没机会进你们王家的门。你与我做姘头也这么久了,我自是与你一人相好。来来往往那么多名门旺客我都为你推了不少。你倒好,想吃两头甜。我把心思花在你身上可你却一再推说,活叫我这真心见了鬼!”
平日里冷冰山的鹊若在这一刻浮动着情绪,边说边哭。泪花子一股接着一股,把才上好的胭脂粉都哭的所剩无几。
王公子见鹊若这般动情的言辞,内心一派热海翻涌。他紧紧搂住鹊若,下颚抵在鹊若熏好的发丝上,是一种淡淡的芙蓉香。
“你既然这般说了,那我岂能辜负你的一往情深。我向你做誓,不出三日,我定风光迎你进门!如若我食言半句,我就遭天……”
王公子的一番君子之诺还未说完,便被鹊若的指腹压在嘴边。
“休要说这些浑话,我信你。我不指望能做你的正室,只要能与你相伴,妾我也愿意。”
那个在外猖狂冷漠的女子在这一刻已经化作一汪春水,只待那人轻轻舀起,慢慢珍藏。
玉昭这面早早就收拾妥当,陵姐叫人送来了特地赶制的新衣。一身明红色的海棠折枝如意纹的上裳,搭的是一袭月白色的织花纱裙,腰间挂着的一条禁步。走起路来,环佩轻响,顾盼流风。
宴席安排在了晚间,今日揽春月的所有倌人都停下了接客的生意,就只为庆贺玉昭的生日。
薛二爷起来后草草用过早膳便先行离去,待晚些时候再回来。房中便只玉昭与岫云二人。
玉昭正闲无趣,就只听见屋外有人敲门。一瞧原是鹊若那蹄子。
鹊若从头到脚打量了玉昭一番,就差把她里里外外掏个干净。
“姐姐今儿的阵仗可真大,一大早的揽春月上下所有人都为你一人忙活。姐姐可真是风光无限好。”
玉昭回瞧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等你什么时候也能荣得仙榜之首,你也就能明白这风光所在了,不过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不过我瞧着妹妹今日装扮当真不俗,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来蹭蹭我的光呢。要知道,今日宴客无数,保不齐就有哪家的公子侯爷对你一目倾心。到时候金山银山的为你供着,你可别忘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功劳啊。”
鹊若听了,只一顿嗤之以鼻。
“姐姐这榜首我可要不起,这整条西街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么。姐姐如今这么大的排场,无非都是在薛二爷身上浪出来的。呵”
玉昭反回道:“妹妹这就说错了,试问咱们窑子里的人哪个不浪?都是承欢身下,倚身卖笑的。何必把自己说的那么清高呢。哎不对!你现在可不是要清高么,做了这么多年王公子的姘头,却一心想着从他那要个名分来。想想你也是不容易,只是就算王公子答应你,他家那位背景雄厚的正妻能不能容得下你也未可知啊。”
“你怎么知道的!?”鹊若一双眸子睁的极大,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要知道,这里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你在揽春月这么多年,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是啊,在揽春月甚至整个西街的女子,哪一个是彻头彻尾的干净身子。她们终日里欢歌笑语,吟词弹唱。满目尽奢靡,却是伤心色。他们将自己美好的年岁与容颜尽数展露给天下间的男人,供他们赏玩享乐。这是悲哀的,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所以她们在那声声笑颜中依旧没有放弃挣脱这层枷锁的希望,玉昭也不例外。只是她知道王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她的脑海中能预想到鹊若日后的生活。
她是在取笑她,取笑她的愚昧,也在提醒她的无知。
“我就不留妹妹上茶了,姐姐今儿可忙得很。”玉昭又露出了招牌笑容,站起身来与鹊若擦肩而过。风中一缕轻甜香气逐渐弥漫开来。鹊若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厌恶的用袖子捂住鼻子,另一只手狠狠的向门上咋去,手面上留下了片微红的印记。
鹊若心中暗暗诅咒:总有一天,玉昭不会像现在这般光彩照人。她要她吃尽所有苦头,遭无数人的唾骂,受心爱人的摒弃。只有这样,她鹊若心里才会痛快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