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铁鞋大盗曾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瀚海国的王子。
想当初,瀚海国王把瀚海玉佛交给花如令保管,对于瀚海国来说,瀚海玉佛就相当于他们的“传国玉玺”。宋问草隐姓埋名留在花家,不就是为了得到这尊玉佛,但又屡不得手,迫不得已,它只能做一条暗中窥伺花家的毒蛇,这一蛰伏就是一二十年过去了。
不过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在花家潜伏的好好的,已经有人把他的身份在花家人面前暴露了一半,还在当朝皇帝的面前给他的脑袋上扣了一顶祸乱朝纲、图谋不轨、搅乱边疆的大帽子。
他是想助人谋朝篡位不假,但是这助的是他女婿,篡的也不过是个边疆小国的皇位,他对于中原之地真没有别的想法。
他背后没什么指使者,也没什么庞大的组织,更不认识什么青衣楼霍休。
霍休当然也不认识这见鬼的宋问草。
他的确是正在谋求昔日金鹏王朝的财富,或许也有那么一些让青衣楼成为江湖掌控者的野心,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对于中原皇位还真没有僭窃之心。
只是乔衡才不会理会这些,既然皇帝质问他,知不知道无诏离开封地是杀头的罪名,那他就随口把这两人生拉硬拽到一起当个挡箭牌。
他假称这些秘辛都是叶孤城告诉他的,哪怕他这位皇兄派人去查问,叶孤城也只会眼也不眨的默认下来。
他现在已经没了再去赴宴的兴致,便让丫鬟去跟花如令说一声他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不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当天下午,花满楼直接过来了。
乔衡从宴席上离开去见他那位“兄长”后,花满楼的心里就止不住地担忧。
虽然乔衡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早就从三哥那里知道了他就是平南王世子。花满楼也想不到,他父亲的寿宴居然能引得圣上亲至。这两人一碰面,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因此正宴一结束,他完全没心思留在那把各种贺寿节目从头欣赏到尾,象征性地听完一出《八仙贺寿》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他过来的时候,乔衡正坐在廊庑的栏杆上,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刀雕着串小佛珠。若有木匠看到他的动作一定会十分惊讶,因为珠子大多是用特殊工具钻磨出来的,他却是在那里用刀子刻,就那么不紧不慢地一转一划,一个圆润的弧面就已经在他手下出现。
花满楼并不掩饰语气里的关切,他对着乔衡道:“世子。”
他以前都是直接称呼乔衡的字“子平”,乔衡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应他这个称谓,但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着雕琢着手中的佛珠。既然花家三郎在花家,花满楼当然早就从三郎那里得知他是南王世子了。
花满楼这样说,无非是表明他已经知道了今天来的那位与他是什么关系,没必要再对他隐瞒了,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和麻烦不妨对他说一下。
花满楼问:“子平与你兄长相处得可还好?”只希望圣上刚刚没有为难乔衡。
乔衡心想,相处得再好也就这样了。他说:“许是还算不错。”
虽然语气平静,但听到他这满是不确切的用词,花满楼有些喟叹,那些王公贵族哪怕私底下真与自己的兄弟姐妹关系不好,在外人面前也要装作一副亲热无比的样子,哪会像乔衡这样说话。
这反而让花满楼对他更加不放心了。
乔衡明白花满楼的意思,说:“花兄放心好了,虽然我擅自离家,但我那位兄长暂时还没有发落我的意思。”
花满楼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倒不是说他在盼望着自己的好友遇到麻烦,而是,“我三哥却是告诉我你兄长心情不怎么舒畅。”只说是“心情不怎么舒畅”已经是极其委婉的说法了。
花家三郎他真怕这兄弟俩跟先帝和南王似的,只恨不得闹个你死我亡,他估摸着圣上和南王世子谈得差不多了,就去看了一眼圣上,结果就见到来时眼带笑意的皇帝,此时面上已无一丝轻松愉悦。
乔衡不可能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花满楼,自然也无法解释她那位好兄长到底在为何而心情压抑。
“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只是他已经根本没有必要再发落我了。”比其那正在图谋江山社稷的幕后人士,自己这个安安分分的堂弟哪算什么心头大患。
见他说的如此肯定,那话里似是还有别的意思,花满楼只好再一次地选择相信自己的好友。
花满楼换了一个话题,道:“晌午时你还没吃饭就匆匆离开,你回来后补上了吗?”
这倒是没有。乔衡送走他那位皇兄后,胃里就一直不舒服,吃了药后,虽然舒服了些,但相应的又没了吃饭的胃口。
乔衡没说话,花满楼心中已然猜的差不多了,他有些不赞同地说:“你身上的内伤还没有彻底恢复,不管有没有食欲总要吃上些才好。”
乔衡年岁比自己小,又是南王独子,大概会有许多人在知道他身份的一刹那,就选择顺着他、纵着他,但是自己不能像他们一样事事顺着他的心来。
乔衡听他关心自己有没有吃晌饭,笑了下,说:“这马上就到用晚饭的时候了,还是不费这个功夫了。”
花满楼觉得这话有些耳熟,说:“我三哥家的小女儿,睡过头错过早饭时,也总是用这种借口来不吃饭。”
听他把自己比作小孩子,乔衡也不恼,说:“我知道花兄在担心什么,其实吃不吃的都无所谓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它是好不了的。”
灵魂与**的不匹配,是造成一切的根源。再加上他为了改善这种状况,调试创作功法时略微心急了些,导致内力差点走火入魔,称得上是雪上加霜。
这盘棋开局就落错了子,现在也只能放任自流了,如此也能腾出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
花满楼听他这不以为意的话,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刚双目失明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的,只觉得反正不管怎样眼睛都好不了了,家里人何必再为他忙活呢?然而当他把这话说出口想让父母不要再这么心力交瘁时,父亲却是生气了。
如今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听到类似的话,才再一次的意识到这话是多么的孩子气。
“话不能这样说,这话让令尊听到了该有多伤心。”
乔衡愣了一下,然后说:“不……也许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有哪个父亲会愿意自己儿子的身体,被另一个陌生的灵魂占据,顶替了姓名,取代了身份呢?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花满楼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他本不该赞同这样的话,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乔衡刚才说的那句“他已经根本没有必要再发落我了”。这句话的用词太奇怪,什么叫做“‘没有必要’再发落我了”。
花满楼眼盲,性子又温和,但江湖上从来没有人误认为他是一个无知单纯至单蠢的人,因为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瞎如蝙蝠,心思更是远远比一般人通透玲珑。
原著中曾有这样一句话“对聪明人说话,一句就已足够”,因此当花满楼听到这里的时候,一下子便把乔衡方才说的那几句话联系到一起去了。
花满楼的声音有些颤抖:“这话从何说起?”
这让他该怎么回答呢?乔衡也想知道自己遭遇这些事情的根源,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看起来像是被花满楼说服了,说:“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吧。”
其实很多时候,连乔衡自己都不能立即察觉到,一些他下意识里的行为。就比如说,他总是在不着痕迹的迎/合、诱/导他人,以使事情尽量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乔衡的手中攥着一把刚雕出来的珠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青瓷碗,手中的木珠一颗颗地飞快地落在碗里,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快速地默算着数字。
每一颗珠子落尽碗里的声响,都似是落进了花满楼的心里。
先帝与南王关系不睦,此事朝野遍知。
从朝堂的角度来看,身为平南王独子的南王世子身体孱弱,显然是任何一个至高无上的掌权者都乐于看到的。三哥有时在家中说起朝廷中事,说:很多官员都在庆幸太平王世子、平南王世子都是家中独子,一旦王府绝嗣,朝廷就能兵不血刃的解决一个潜在的隐患,如果真这样了,朝廷或许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对太平王、南王的辖制了。
他一心期盼着他的好友身体康泰,却又有那么多的人在背后祈祷对方命不久矣。
更重要的是,三哥前些日子曾言,乔衡与当今圣上长得一模一样,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花满楼不愿以恶意揣测他人,这个时候他同样不敢深想这里面是否有对方“那位兄长”做的手脚。
一颗木珠碰到瓷碗的边缘,滚落至花满楼的脚旁。花满楼把刚才的想法都埋在了心里,俯身拾起了珠子,手指所触的珠面圆润光滑。
他的好友正在平静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而他对此却无能为力。
这是他此前从未想象过的事情。
(第一更)
作者有话要说:【捉了个bug】
还有两章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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