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和马祥麟相互看了一眼,一脸苦笑,除了伍,队这两级军中最基本的编制没变,上面全乱套了,营兵不营兵,边军不边军,卫所军不卫所军,完全是不知所云。
“两伍为队,三队一排,三排加连直为一连,三连加辎重连,混编连一营,三营加辎重营,混编营一团......呵呵,陛下还真得是目标远大,马将军,咱们现在所有兵加一起,连同陛下跟我练的新兵都算上也还不够一营,哈哈,难道陛下要亲任这个营长?还有这个连长要配政知事,副连长,这副连长好理解,政知事是啥?营要有政教官,这又是啥”?何满一脸的迷茫,马祥麟又何尝不是?
“表兄,这个更有意思,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凡我大明军兵都知道,但这缴获归公,上门板,捆铺草,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物要还,损物要赔,不虐俘八规纪就难解了。尤其是这前三项,简直莫名其妙”。秦婉儿跟随姑母在军中长大,是个知兵的,且有很多不俗战绩,拿着《新军规条》,也是苦笑不已。
“唉,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陛下总会给我们解释的,还好,军制很明了,不算难懂,规纪只是在原本的军律上加了这么几条,且未定刑,想必是要我们慢慢接受之后才会定刑,那就有弄通透的时间,无需多虑”。
“咱们作为领兵官都弄不明白,怎么跟士卒解释,你说的倒轻巧”。
“......”诸将由开始的互相探讨,逐渐开始争论起来。
朱由检远远开着大家的争论,让他们自己尽量领悟,然后再慢慢解释,才是最佳的选择,这些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借鉴后世的编制,但结合冷兵器的特点微调,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今后必然会改变成火器部队,但似乎还很遥远,现在能做的只是未雨绸缪,至于照搬大明军律,然后加上改版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是逐条推敲的,保留下来的将会在今后起到相当强悍的正军纪,收民心的作用。
强加给他们并不是生塞,暂不定刑,正是让他们逐渐体会到其中的好处,至于奖赏,目前没有真正临战,还是暂时不推出的好,但绝对要引进荣誉制度,这是个大前提,今后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再慢慢推出吧。现在好就好在除了马祥麟和刘夫人以外,其他人都是青史没有记载过的小人物,可塑性很强,强加之有时候更容易取得效果。
让他们慢慢消化去吧,悄然看了一会儿,朱由检让王坤叫刘夫人,戈氏,吕大柱,姚轶刚,程振东等人开会,尽管隐约感觉刘夫人是员悍将,他还是下意识的不想女人带兵,这不是什么思维在作怪,后世,他也有过女战友,现在不也是让秦婉儿在军中么?只是,手下现在能识文断字,且有些谋略的,刘夫人当为翘楚,实在没办法啊,戈氏倒向有些能耐,奈何跟何满一样,总感觉有些隔阂。
不久,刘夫人和戈氏青纱蒙面,跟吕大柱等人一起进了刚修缮过的星火堡(原控夷堡)衙门。
“陛下,臣以为不妥,军民分灶倒不难理解,只是这伙食差别太大,会不会引起民怨?更兼之,军饷如此之高,陛下可是给了流民们军户皇册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军,这......”。
“夫人不必担心,一则,这只是暂时的办法,还会有不少流民会涌向朕这里,等缓过这阵子艰难,会给他们逐步提高,直至按劳分配,二则,不平,你就拿出些本事来,有能耐进了预备军就会改善自己甚至是一家人的境遇,能进战兵则会有些盈余了,进了侦察兵,就更不用多说,而且,朕的军功奖励也会让人大吃一惊,这也是变相让军户们奋进”朱由检当然不会明白讲出来在特定的时候,奴隶制才能更好的发挥生产力。他的流民临时政策,不过就是用了些激励手段,给人一点点念想的奴隶制。
“陛下,这生民,熟民,堡民的分法,会不会影响流民往这里聚集,生民的条件太苛刻了”。看不到戈氏面巾下的表情,但声音显然有些颤抖,可见很是激动。
“这个无须担心,朕的子民,朕自然也希望他们吃饱穿暖,再无饿殍,可眼下的形势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不用此法,朕就没有能力迅速捏合一支能战之兵,周围的情形相信夫人也明白,鹰视狼顾之徒比比皆是,不迅速编练自保的力量,不要说中兴大明了,朕和子民们一样,都是朝不保夕,非常时行非常事,熬过这一段就好办了”。朱由检也知道这把流民分等级的制度有些过分,哪怕最高等的堡民,也就是原本二堡的军户和附近投靠过来的民户也不过是多少有些自由的奴隶而已,但甘苦自知,他手里有多少本钱,自己清楚,别的不说,如果不能快速组建起自保的力量,陈八斤那边的第二批粮食买不到,这星火堡一点点小火星随时都有随风飘逝的危险。
吃些苦,受些累,总比没有了小命强,华夏子民的坚忍,朱由检还是深有体会的,只要能吃饱穿暖,没有人会惹事生非,值此乱世,只要能活下去,他们能忍受你想不到的艰辛。
看到刘夫人,吕大柱等人逐渐接受自己的新民策,朱由检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他们有为自己效死的义务,自己有使唤他们的权力,他们理所当然的应该奉养自己,听命与自己。因为他们,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古人称天子代天巡狩,何为巡狩?天子为牧羊人,民为绵羊。朱由检的目光忽然变得居高临下,威严漠然起来。
不对,刘夫人的轻咳让朱由检很快恢复了常态,刚才那种感觉让他不由得有些沉醉,理智在压抑某种东西,但似乎作用不大,即使神志清醒之后,也有些恋恋不舍,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儿么?真正的权力的滋味儿?现在依旧在朝不保夕的状态下,居然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朱由检猛然意识到,这个想法是很危险的。
天子现在不过是个空壳,而且骨子里,他的立场是现代社会的,追求自由平等,特殊时期的特殊手段,的确能感受到君权的滋味,可这是自己想要的吗?用倒车来击败倒车有没有可能?如果依旧走躯体以前的老路,最终会有什么结果?煤山那挣扎的一幕重现脑海,朱由检彻底醒了过来。
看样子,一些惯性的东西,必须要防备,只是暂时行驶的一点强权,就能让自己迷失了心神,刚才那些变化在刘夫人等眼里或许是正常的,可在自己来说,就绝不正常了,现在是自己要改天逆命,而不是顺天应时!
“好了,朕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朕保证,这个只是暂行办法,里面循序渐进的东西,朕也想好了,诸位可相互探讨一下,为朕弥补不足”感到一阵气闷,朱由检将用灰棒写在纸上的东西递给了刘夫人,还好,无论是马祥麟还是刘夫人都没有在意他怪怪的字体,毕竟,星火堡现在连支笔都找不到,写条陈的纸还是老百户所遗留下来的账册,已经霉变发黄,王坤仔细挑选后,拣出来的一部分能用的。
这点小小的蒙混过关的得意,让朱由检很快恢复了正常,马祥麟和刘夫人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是这毕竟是“诏书”。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现在隐隐以二人为首,但马祥麟是个武将,刘夫人毕竟是女流,他们不可能了解到以前朝堂上文臣们对付皇帝的办法,以为皇帝一旦决定了,那就是必须要执行的,所以,第二天开始,星火堡就开始执行起朱由检的“新政”来。
站在田间,回首后望,朱由检轻轻叹了口气,此时乃是正午时分,只是阳光却不热切,一轮惨白色的太阳斜斜的挂在天边,冷笑尘世众生般的俯视着尘世。
星火堡开垦出的耕地和待开垦的荒地上,这会儿正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在上面耕作,在周围,则是数十拿着鞭子,多少整齐一些打扮的人昂着头趾高气扬的走着,手里的鞭子时不时的落在一些人的头上,带起一阵吃痛的喊叫和怒斥声。
星火堡民众被强制分为了三等,原来的军户和附近投靠的民户称为堡民,负责监督熟民和生民劳作,以前吕大柱和两位百户带着磨洋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熟民是早先收拢来的游民,身体经过这一阵子的饱食,恢复了不少,看管也相对松一些,生民则是刚从新建的难民营里吊回命的,监管很严格,刚进来的流民统一进难民营,强制洗澡,剃发,稀粥喝两天,逐渐给些硬食,稳定下来了,就赶往生民队伍里。但即使是监工的堡民也跟其他人一样,统一劳作,统一分发粮食,每天按规定完成劳作任务,刚开始因为堡民和熟民有些情分了,大家还讲些情面,但随着完不成任务的严格惩罚,鞭子,荆条,终于出现在了堡民们的手中......田里,山里,寨墙外,相同的劳作场景都出现了。
一直进展缓慢的各处建设,迅速走上了正轨,朱由检不忍心,但必须得忍住,这时候,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只要不死,最大限度的压榨劳动力,是让他们迅速有安全保证的唯一办法,有时候,靠不了自觉,更靠不住发挥什么热情。
简编进预备兵的精壮只高兴了两天,庆幸自己脱离了苦海,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比起那些被强制起来的生民,他们的境遇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糟糕,如果不是有粮饷诱惑,相信绝大多数人宁肯去当生民,终于又熬不住的了,钻了武场的“狗洞”回到劳作的行列里,熟民们之中马上就会有人填补过来,而钻过狗洞的人,将永远失去重回预备兵行列的资格。
预备兵分为两组训练,一队是陛下亲自指挥,一队是何满连长指挥,不管在谁手下,预备兵们都只能祈祷比武那天的到来,只有到了那天,他们才有可能被编入战兵队,从而脱离苦海,现在不需要任何人逼着,第一批选拔进战兵队的是比武胜利方的成绩最好的前四十名。十比一的晋级机会,哪怕到将来按找获胜一方的方法练兵,每次荐拔仍是这个比例,除非战事紧急,直接上战场。说实话,预备兵对战场的渴望比那些战兵还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