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凌风阁大门跑进来一个青色身影,体态壮实,身材高颀,脸上却蒙着一块黑色的布。
袁顾之眉头紧蹙,施展轻功跳了下去,大声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擅闯崇武派重地!”
那人停下脚步,眉眼笑得弯弯,开口道:“大师兄,是我啊!”爽朗大声,中气十足。
随运和袁顾之微微一愣,脸色疑惑。游弋则负手站直,尊贵儒雅,云淡风轻,墨玉般的黑眸定定地看着来人。
随运和袁顾之异口同声问:“你是独秀?”两人相视一眼,带着一丝怀疑。
因为师祖曾告诫,所有的崇武派弟子都不可随意蒙脸出门,处事为人都必须正大光明。
听声音明明是冷独秀,但他却为何黑布遮脸。
那蒙着脸的人“哎!”了一声,立刻恭敬地施上一礼:“独秀见过太师叔,师父。”
游弋点头,嘴角微微翘起,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这冷独秀他见过几回,自然认得他的声音。
另一侧的随运则绷紧脸,怒喝道:“你这是干什么?!青天白日蒙脸!还不把黑布拿开,像什么话!”
随运是名门正派出身,对一些遮遮掩掩不光明磊落的江湖动作憎恶至极。
冷独秀被他这么一骂,顿时像焉了的茄子一般,低头伸手把黑布扯下。
随运和袁顾之惊讶瞪大眼睛:“哥哥?”异口同声。
冷独秀立刻又嘿嘿笑着,占了大便宜一般得意。
能听到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叫自己一声哥哥,其实也挺赚的!心里对那个始作俑者的气也消了不少。
“你脸上为何刻字?可是得罪了什么人?”随运冷哼一声,眼里却带着明显的关心。
这二徒弟是他最喜爱的弟子,资质甚佳,武艺精湛;但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他又气又爱。
袁顾之看着师弟暗自得意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想着:他平日里那么宝贝自己的俊朗脸蛋,应该是有人知道他的软肋,故意戏耍他的。
“嘿嘿!嘿嘿……”某人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说不出口只好干笑着。
随运板起脸,冷声喝道:“讲!”瞧这臭小子的模样,八成是被人整蛊了。
冷独秀缩了缩脖子,只好老老实实讲来。声音却越讲越低,头也越来越低。
听完,随运摸了摸长须,朗声道:“原来如此!你想占人家便宜当哥哥,现在终于当了‘哥哥’,不是正好嘛!”嘲笑着加上一句:“活该!”
袁顾之低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碍于太师叔和师父在场,他不敢笑出声,憋得有些难受,脸上一片胀红。
冷独秀撇开脸,偷偷瞪了一眼正偷笑的师兄,低头不语,眼里满是委屈。
侧身看到游弋仍负手站着,清俊高贵,脸上笑容淡淡,他突然想起什么,惊喜喊道:“太师叔,你快帮我弄掉这两字吧!”
游龙山庄是天下第一庄,庄内稀奇珍贵的宝贝多不胜举,天下谁人不知!
庄里灵草神药那么多,必定有一些神效的药,能立刻清洗掉脸上这讨厌的“哥哥”。
太师叔医术过人,熟知世事,必定也能知道脸上黑漆漆的东西究竟是何物,说不定还能趁机找出那个臭弟弟来……
这几天来一歇脚他就洗脸,可脸皮都洗掉好几层,脸上的字迹只是稍稍略淡,压根无法完全洗掉。
还好今天碰上了太师叔——有救了!
游弋墨玉般的黑眸微微一眯,嘴角挂着一抹笑容,优雅如月,温润如玉,开口却是:“看见你的人都叫你哥哥,这不正合你意吗?留着甚好。”
冷独秀听完脸一垮,无奈嘿嘿笑着,占着自己是小辈,撒娇似地说:“太师叔,难道你就忍心师侄顶着这两字被人一直嘲笑吗?”
游弋看着他脸上歪歪斜斜的哥哥两字,她写的时候应该是边笑边写,手一抖一抖的,兴许写完后还在旁大笑一番……想起她调皮可爱的眼神,闪闪发光……笑容灿烂如阳……心里微微一动。
冷独秀瘪着嘴,瞄到太师叔一向冷清的眼眸竟出现一抹温柔,嘴角微笑幅度也上升不少,心里忍不住暗喜:太好了!
游弋声音清润,说道:“不忍心。”
话音刚下,冷独秀一阵狂喜,大手伸出,打算接下……
清润如水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开心。”
冷独秀大手尴尬地悬着,放也不是,抬也不好,嘴角的笑容一抽一抽:太师叔竟也会抓弄人!不过,这说话的调调和语气似乎有些熟悉……
游弋优雅转身入屋,留下一个俊逸的背影,但步伐却十分轻快。
清水和流金面面相觑,看了看心情愉悦的主子,又回头看了看可怜兮兮的冷独秀……拼命地憋着笑……
瑞木仍是冷冰冰的扑克脸——突然,嘴角向上45度翘起……
秋风凉爽,夜色清冷。
从客栈里走了出来,云十一小心地检查脸上的丝帕,确保无误之后才踏步。
这丝帕确实好用,洗脸洗澡擦手擦嘴……几乎无所不用。尽管好用无比,但也不能一直这样用下去,总得买些其他的来替换才行。
这城镇看来颇为繁华,她打算步行出去买几条丝帕,顺便看看夜景。
“出门向东走两条街……”嘴里念着从小二那里打听来的方向,她步伐轻快地走着,边打量街边的夜景。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鼓声在不远处响起,夹杂着人群的喧闹。
呀——难道是什么热闹事?她好奇地侧头,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有一处高台,灯光明亮,人群拥挤。
走在她旁边的一些人快步向前,嘴里谈论着:“诗会开始喽——”
“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保不定能赢大钱……”
“……小生都等了好些日子,终于等到了……”
云十一本来迈前的脚步微滞,好看的眉头一扬:能赢钱?还是大钱哟……
那张卖鱼得来的银票,她送给了水慕山老人。一路上她买书买画,吃喝住宿,花费也不少,如今钱袋已快空——正打算找机会赚钱呢。
呵呵,说不定这是一个好机会。跟随着人潮,她很快来到高台前。
只见高台搭建在十字路口旁,足有两层楼高,台面十分宽敞。上面挂满明亮的灯笼,丝绸彩带飘飘,中间挂着“揽贤台”三字。
好几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坐在台前,年纪大小不一,有的手里捏着纸扇,悠哉扇风;有的捧着书阅读;有的忙着提笔疾书。
云十一混在人群中,兴奋又好奇地看着,眼睛亮晶晶闪烁,耳朵拉长仔细听旁边人叽叽喳喳议论着。
“七贤都齐了!瞧那——”
“一年才聚一次,难得啊……”
“今年不知谁能夺冠……”
……
云十一东瞧西看,心里疑惑着,开口问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子,“这位仁兄,夺冠有哪些奖励啊?”
不是说有大钱可赢?可台上除了几个红色的礼盒端正放置一旁,别无他物。
那男子疑惑地盯了盯她包得密密实实的脸,仍开口答:“每一项都有!对诗猜谜画画书法,只要你赢得过台上的秀才们,就算过关。”
“奖励是什么?银子吗?赢一项能得多少银子啊?”云十一又赶紧重复自己的问话重点。
她可是奔这个来的,可别到时瞎忙活一场,最后得个虚有的名号什么的——才不要呢!
中年男子答:“每一关是十两银子,还有一些名家书画。”
旁边有多嘴的人听见了,压低声音说:“还不止呢!我听说这‘揽贤会’后头可是有大人物支持办的。如果能夺冠,有幸得到达官贵人赏识,那还不前途无量嘛!几个银子算得什么……啧啧!没见识,眼光也不长远……”
云十一嘿嘿笑起来,黑眸晶晶闪动,说:“小弟我胸无大志,文墨半点,如果能侥幸得几两银子,便也就心满意足啦!”
那人听得摇头晃耳,煞有其事地叹气连连,喃喃说着“志气应自得”“志存高远”的话。
云十一无所谓地轻笑,踮起脚尖看着,只见台上一个年长贤士站了起来,微微施礼,说了一些开场白,接着便开始了。
“各位,首先是对诗,跟往年一般规矩,能对得上诗句,选最佳者。”
话语刚下,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打开一张大纸,众人一并看了过去,上面用宋体字端正写着:“清山清水清心人”。
下面的人群立刻炸开了锅,高声议论起来。
好半晌,仍无人站出来对句,议论声越发小了。
“别看都是寻常字,意境可不低……”
“又要字对上,又要匹配意境,哪有那么容易?”
……
一人突然高喊:“美夜美景美人情”。
高台上的贤者没有抬眼,嘴角带着一抹蔑笑。
又一人喊道:“暖心暖意暖情者”。
那年长的贤者略略思索,有些傲慢地开口:“字面对得上,意境却大相径庭。”
经过这么一遭,就再也没人开口了。
云十一左看右看,众人或蹙眉,或摇头,或望天,或低吟……
好一会儿后,周遭仍一片安静。
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至真至善至美者。”
话语刚下,台上的贤者一并抬头惊讶地望了过去——竟是一个蒙着雪白丝帕的锦衣少年,脸被遮住,只能见得一双闪烁的大眼睛露在外头,格外好看。
年长的贤者连连点头,抚了抚胸前的白须,道:“妙!妙!对得妙啊!”
接着又开口念道:“一壶酒,两对饮,三更天,百鸟静,千户眠,万星熄。”
贤者的诗句刚念完,台下的人忍不住吁叹:这样的诗句何其难,不仅数字要一一对上,叙事和描绘意境也要步步递增,环环相扣。
眉头紧锁,苦苦思量。
想不到——
那少年立刻便接上:“一别后,两心思,三生定,百般想,千挂念,万年休。”
台上贤者惊喜连连,左右相顾,赞赏声低低。
接着,有人念出:“凄凄惨惨戚戚,泪花泣滴伴浅眠。”
那少年呵呵一笑,又接:“莺莺燕燕啼啼,清风明月入酣梦。”
贤者中又有人高声念:“天蒙蒙,雨淅淅,梅节未至心切切。”
少年立刻又接:“风萧萧,秋瑟瑟,寒风尚无人寥寥。”
声音脆脆,信手拈来,出口便成佳句——众人哗然!
惊讶地看着那少年,羡慕嫉妒地瞧着,看他最多也是十五、六岁年纪,竟有如此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