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水府仍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水有容带水清然下去休息,又回来扶段大娘,母女两人开心地拉着手,边走边聊。
水武新望着她们的背影,和云倾月相视一笑。
云倾月手握酒杯,与他对碰一下,低声说:“水兄,小弟有一言相劝。”
水武新微愣,放下酒杯,抱拳道:“云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如果需要水某帮忙,尽管开口吩咐。”
云倾月笑问:“你侍郎一职做得可好?可还想继续在这京都城呆下去?”
水武新闻言,头低了下去,半晌也没有开口,转而低低轻叹。
云倾月见他如此,也不着急,自己一边倒酒,一边慢慢饮着,细细品尝美酒。
“云公子,你我虽只匆匆见过一面,但我见过你的文墨风采,又见过你的待人接物,对你一直印象极佳。后来,我听说你当了沧海帮帮主,我深知你并非池中之物,必定会创下佳绩。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不多时便带领沧海帮名扬天下,还在中秋盛会上表演惊艳绝技。后来传说你竟是冷大将军的义子,又听说你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关乎你的身份,朝廷上和江湖上都传说纷纷。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总是深信你是一个坦荡之人。今日你上门,不仅帮我夫人找到亲生父母,还……你竟还是在破庙救了我老爹和儿子的那位云公子……”
顿了顿,他继续说:“水某对你感激涕零啊!心中对你的感想也大大不同了。如果刚才那话是别人问起,我会答不错,会继续呆在京都城。但这问题如果是你提起,那我只好如实回答。”
他凑近低语:“平王爷虽对我有知遇之恩,也对我十分倚重。但他行事过于急躁,甚至过于狠毒……我对他多番劝解,但却无益,反而让他对我日渐厌烦起来。”
他深深一叹,接着说:“近来因为刘大人无法攀附上云公子你和冷大将军,他心里气闷得很。后来又发生了新科状元文舟的事情,连累他被圣上禁足,也同时失去好些大臣的支持。他这些天困在王府中,一直闷闷不乐,常常扔东西发泄……几乎没有人敢去劝他。”
云倾月继续喝着酒,轻声说:“他的大势已去,你莫要跟他做垂死的挣扎。”
水武新一愣,问:“公子不是一直在外闯荡江湖吗?为何对朝中的局势如此清楚?”不错,这些日子来,他拼命为平王爷拉拢一些新的势力,但都是秘密进行,从不示人。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大将军府的消息那么灵通,连这个也打探到了?
云倾月但笑不答,继续喝着酒。那个每天晚上搂着自己睡觉的男子对后唐的整个局势控制得妥妥的,许多事情她虽然没问,但多少能知晓一些。
水武新见她不答,轻叹道:“不错,他在外头的好多势力都被游龙山庄的游弋庄主切断了。那游庄主一直和成王爷关系密切,必定会助他一臂之力,甚至帮他……”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
云倾月轻轻摇头,说:“不止因为他跟成王爷关系密切就帮他。他们三人以前的关系都算不错,为何他最终选择支持成王爷,这其中的原因,你可曾想过?”
水武新听罢,深深一叹,说:“论计谋,论处事,成王爷总是更胜一筹啊!”
云倾月点头,道:“另外,平王爷心思歹毒,甚至派人谋杀亲生哥哥,还差点儿害了游庄主。他虽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但他也不是一个软柿子,能让平王爷随意拿捏却不反攻。”
“啊?难道……当时和成王爷一起被偷袭的人便是游庄主?!”水武新惊讶地瞪大眼睛。低喃道:“当时他们两人一起中毒,是一只巨鹰将他们背走的……我起初也怀疑那人是游庄主,但据他人描述,那人长相普通……我便不起疑。只猜想成王爷和游弋庄主关系密切,那巨鹰可能是游庄主派来帮助他的……想不到啊!那人竟真是游庄主……难道他当时易容?”
云倾月点了点头,心里想起当时他们两人一鹰躺在血泊中,情况十分凶险。要不是她刚好走出黑森林,可能他们早就“英年早逝”了。
如今想来,世事变化好快!心里忍不住感慨,这平王爷也算是她和游弋的半个媒人。如果没有他狠毒谋害亲生哥哥,李云澈和游弋便不会受伤,她也没机会救了他们,也没机会与游弋相识相爱……
水武新见她点头,脸色一沉,道:“难怪……难怪平王爷在外头的势力不停被压缩,最后截断。原来他自己做的孽……当时我便劝他,跟他说不宜过于急躁,成王爷仍不是太子。只要他一日不是太子,他便有希望。只可惜他完全不听劝,一味认为只要把成王爷杀了,他便能一劳永逸。”
云倾月忍不住翻白眼,冷声道:“一劳永逸?现在可是一败涂地了!为君者能无情,但不能绝情。只要是人,便该有七情六欲,亲情爱意。皇帝又怎么样?他一样是一个人,一样也不能绝情。如果绝情处世,最终也只能被世道绝情抛弃。”
水武新闻言,抱拳感叹道:“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啊!”
云倾月见他如此,便继续道:“你已然看清他的真实面目,便莫要逆世道而行了。”
水武新听罢,满脸为难,低声说:“但他毕竟对我有过知遇之恩,如若没有他,我便只是一介武夫,一个普通人。”
云倾月挑眉说:“你若只想出人头地,博取功名利禄,我可引荐你给成王爷。你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你这些日子在平王爷身边的表现,其他人也是看在眼里的。只要你是人才,必定有你可以发挥的空间。”
“不,多谢云公子。俗话说,忠臣不事二主。虽然我水武新也曾想过要光耀门楣,光祖耀祖,但我绝不会违背一个曾对我有恩的主子,即便他……”
云倾月闻言,笑了笑,也没多劝。只是笑说:“我和你老爹聊过,他也是一个坦荡的硬汉子,你是他的儿子,果真和他一般啊!”
水武新见她为自己着想要推荐自己,却不仅没继续劝自己做违心的事情,还称赞起自己来,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感动。
“那如今你有何打算?局势不定,朝夕万变。你已不再是孤身一人,能自在洒脱为自己一人的想法付出。你该想想,你有一家人需要你来支撑。”云倾月低声说,抬头打量高雅幽静的宴客厅。
水武新闻言,脸色一僵,为难地低头,说:“在下也十分苦闷。如若平王爷……不顺利,我的官职必定不保,甚至可能祸及全家。有容她刚怀了身孕,清然还小,老爹却年迈。我苦思冥想,却不得一个好的办法——”
云倾月瞥他一眼,问:“你仍打算跟随平王爷到最后一刻?”
水武新后背一僵,没有开口。
“不可!”一个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水慕山老人缓缓走了进来。
“爹!”水武新迎了上去,将他扶坐在一旁。
水慕山推开他的水,冷声道:“武新,你莫要固执了。不错,我是教过你说‘忠臣不事二主’,但我也教过你要‘择良木而栖’,不做违心违法之事。难道你忘了吗?这平王爷虽对你有知遇之恩,但他心思歹毒,行事奸邪,你难道要跟他一起为非作歹落个骂名不成?”
水武新见老人家生气,低头俯身在旁,不敢开口。
水慕山老人深深一叹,说:“你爹年迈,离死期不远,死了便死了。但清然年幼,有容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难道你让他们也跟着你一起去送死不成?有容她从小无依无靠,好不容易刚认了亲生娘亲,你可曾为她想过,为两个无辜的孩子想过?”越说越激动,甚至伸手捶打身侧的儿子。
水武新的眼眸中泪水隐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云倾月连忙凑过去,劝着水慕山老人。
水慕山被她一搅和,也没继续动手,只是怒声道:“你明日便去给那平王爷请辞,说我们全家要回南梁去了。你有手有脚,又有一些本事,绝对能养得起我们一家子,不必在这里等着送命!”
“爹……平王爷虽然不仁义,但他对孩儿一向不错。他如今深陷危机,孩儿不能对他不管不顾啊!那样的话,孩儿也成了一个不忠不仁之人了……”水武新哽咽地说着。
水慕山衣袖一甩,大声吼道:“你违背你爹的话语,你就是不孝!你为了能忠义,便想要不孝吗?你怎么对得起有容和孩子们?你怎么对得起我们水家的列祖列宗?!”
水武新扑前,抱着他的大腿,呜呜地哭起来。
云倾月见他们如此,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低声开口:“不要太难过了,如今该是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
水家父子听罢,前后抬头望向他,眼眸中满是求助。
云倾月忍不住轻笑:“我有一个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