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玻璃门“哐~”的一声被拉开,一个矫健的身影倏然冲出,伴随着小净尘犀利的喊声,“馒头,不许甩毛,弄得满地毯都是水,踩得爸爸的袜子都要湿了。”
“嗷呜~~”好不容易从洗澡的地狱里爬出来,狼王?馒头正欢腾的准备狂甩毛,却被小净尘一声断喝给吓住,只能僵硬的立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塑般还保持着甩毛的前奏动作,它转头哀怨的望着小净尘,小净尘抱着超大版浴巾,直接朝着它扑过来,用浴巾将它整个罩住,狂蹂躏擦毛中。
馒头痛苦的挣扎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将那讨厌的浴巾从头上甩开,它低嚎一声,撒丫子跑到隔壁房间去独自舔舐自己受伤的幼小心灵,小净尘心满意足的站起身,好不容易收拾好四只萌宠,她要准备收拾自己了,可是视线习惯性的从爸爸身上滑过,却突然顿住。
小净尘呆呆的站在那里,傻愣愣的望着低垂着头目光阴郁狠戾的白希景,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对于小净尘这个女儿,白希景可谓是将宠溺发挥到极致,真真是把她疼爱到了骨子里,别说生气,白希景甚至都从来不曾对她大声说过话,所以,在小净尘眼中,白希景绝对是新世纪几乎灭绝的二十四孝超级好爸爸,如今,见到从来都是如春风般温暖细腻的爸爸竟然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小净尘突然感觉心脏骤然一缩,莫名的有些疼痛,陌生的感觉令她压抑,压抑引发狂躁。
小净尘紧紧抿着小嘴,静静的望着白希景,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白希景还是无动于衷,这简直太可怕了——就像小净尘能够随时随地感知白希景的喜怒哀乐一样,白希景对于小净尘也有着超出常理的感应能力,若是平时,哪怕仅仅是五秒钟,白希景也会立刻发现到小净尘的目光。
可是现在,五分钟已经过去了……
事情果然大条了!
小净尘不禁有些委屈,她瘪了瘪嘴,弱弱的开口,“爸爸~~”
白希景悚然一惊,立马抬头,就看见小净尘浑身湿漉漉的,像个被遗弃的小狗狗一般,抱着大浴巾泪眼汪汪的望着他,白希景的心立刻一阵拧巴拧巴的疼,他忙不迭的招手,“过来。”
小净尘瘪嘴耷拉着脑袋,慢吞吞的蹭过去坐在沙发上,白希景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将她圈到怀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短发,因为收拾萌宠太用功,她浑身的衣服都被野兽们洗澡时狂甩的水给打湿,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显得更加弱小可爱。
白希景低垂着眼眸静静的望着她,掩盖了眼底的情绪,“头还疼么?”
小净尘摇头,“今天没有疼。”
梳理短发的手指微微一顿,白希景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润如风,“今天没有疼?这么说你昨天头疼了?还是前天?”
小净尘用力点点头,顺势靠在白希景身上,蹭蹭脑袋,“昨天有疼一会儿,前天没疼。”
白希景立刻将小净尘拉出自己的怀抱,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严肃道,“昨天头疼怎么没有跟爸爸说?”
小净尘愣了愣,委屈的瘪嘴,道,“昨天跟爷爷下棋的时候疼了一会儿就不疼了,你在跟伯伯说话。”
白希景:“……”好吧,小净尘大病初愈,全家聚餐庆祝,在美好气氛的影响下,他的确有点放松了。
白希景轻轻揉着小净尘脑袋,顿了顿,才语重心长的道,“如果头还疼,记得一定要告诉爸爸,知道么?”
“嗯。”小净尘点点头,眼神湿漉漉的望着白希景,白希景眼角微微一动,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
“衣服都湿了,赶紧洗澡去,别着凉。”
“哦。”小净尘认真的点点头,拿上自己的睡衣,走进了浴室。
听着浴室门合上,白希景微微仰头靠在沙发背上,他抬起手臂压着双眼,想到自己竟然不敢直视女儿的目光,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不稳,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见小净尘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睛,他脑海里就会出现小净尘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她没有熬过这第一次病发,后果会是什么样的。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白先生,你又知不知道其他实验体的死因是什么?”
——“脑、死、亡,他们全部死于脑死亡。”
戥十的话又回荡在耳边,白希景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净尘与同龄人相比会显得有点呆,为什么她会有那么严重的学习障碍,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似乎都没什么长进,不是她笨不是她傻,而是M1371一直在持续消耗着她的脑力,使得她的大脑思维完全没有随着年龄一起发育成长。
可笑他还以为她只是习惯了山上与世隔绝的日子,所以才无法接受尘世间的繁华与复杂。
如今恐怕她的脑力已经消耗到了一个临界点,M1371残留的药性开始影响她的正常生命活动了。
第一病发就疼得差点要了她的命,下一次……,头疼不比身体的其他疼痛,那是最不可琢磨的,甚至任何的医疗仪器都无法检查出来……,白希景将脸深深的埋入手掌当中,无声无息。
第一次,他第一次被逼入这种绝境,他完全懵掉了~!
就在他陷入深深的恐慌中时,一个软软的小手搭上他的肩膀,将他惊醒,糯糯的甜甜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从遥远的时空闯入他的耳膜,直接冲入内心深处,将他所有的恐惧和迷茫都给绞杀得支离破碎,变成齑粉消失无踪——“爸爸,你怎么了??”
白希景骤然抬头,略微有些惊慌的望着女儿近在咫尺的脸庞,凤眸因为太过突然而微微瞠大,小净尘从来没有见过爸爸这么脆弱的样子,她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白希景的额头,不安的道,“爸爸,你生病了么?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白希景将额头上的小爪子抓下来,牢牢的握在手心,微凉的体温令他剧烈跳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不由得笑了,比过去任何一次都笑得真心笑得温柔,“没事,爸爸很好,只是有点累了,你早点睡。”
“哦。”小净尘点点头,狐疑的望着白希景,白希景揉揉她的脑袋,起身走进浴室。
当微凉的水从莲蓬头中洒下,冲刷着精装结实的身体,白希景单手撑着墙壁,微微低头,水流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流过脖子、胸膛、腰身、大腿,最后沿着脚踝落入地面的积水中。
白希景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他满脑都在回想着小净尘问那句“爸爸,你生病了么?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时的紧张与不安以及某种不知所措的惶恐,小净尘的思维模式向来很简单,真正居住在她世界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从小将她养大的师傅,一个陪伴照顾她十三年的爸爸,师傅在山上窝着,那爸爸就是她的全部,白希景知道,如果自己倒下,小净尘的整个世界都会天崩地裂。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他都不可能脆弱,更加不能倒,因为他还有个女儿要照顾,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承受世界末日般的痛苦。
想明白以后,白希景只觉得自己豁然开朗,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通透,他快速洗了个战斗澡,穿上新款加菲猫的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卧室,一眼就看见正在努力跟自己的湿头发战斗的小净尘。
白希景不由得失笑,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拿过吹风机帮她把头发吹干,然后将吹风机交给她,小净尘立马乐颠颠的爬坐起来,擎着白希景的脑袋给他吹头发,每天晚上互相吹头发已经变成了父女之间不可或缺的亲情时间,除了温馨,已经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小净尘拉着四个萌宠出门去遛弯儿,消消食等会儿好吃上午茶,白希景则独自坐在书房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拉开抽屉,翻出一个新手机,拨通了一个前一天还让他深恶痛绝的号码。
“我就知道,你会找上门来求我的。”戥十可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得意。
白希景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语气很淡然,完全没有女儿危在旦夕的恐慌和无助,反而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诸葛品质,“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求我。”
“你说什么?”戥十怒极反笑,“喂,白希景,现在是你女儿病发快死了,急的是你不是我……”
“嘀——嘀——嘀——”戥十的话还没说完,听筒里便传来一阵盲音,我去~,白希景竟然敢撂他电话!
戥十气得差点摔了手机,可惜,他可没有白希景那么霸气果敢,摔了手机还得重新去买,谁知道中途会不会错过什么重要的电话,他又不像白希景那么暴发户,还专门准备了一个抽屉的新手机备用啊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