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远遁,缤纷的西域大地在杀戮下也失去颜色,不知不觉,春天姗姗来临。翻山越岭,紧追不放,清凉的海风悄悄尾随闷闷不乐的勇士团。风儿虽大,却吹不干一颗颗潮湿的心,一个个没精打采,众将士一路磨磨蹭蹭前行。
等抵临空无一人的河岸,天色也缓缓暗下,派人寻找最佳渡河地,默默盯着脚下奔腾不息的河水,小将幽幽发问,“仙师,我们出来多久了?”摩挲下巴,不禁苦笑,“瞧,都长出胡须,一路连番征战,连时间也记不清。唉,为他人做嫁衣,我方却收获寥寥,这买卖亏定了……”
蓦然回首,遥望故乡方位,人神情落寞,“不知婷儿和仙儿如今咋样?一别经年,是否物是人非?”回想藏娇地,一时郁闷不已,环视暗自神伤的众将,意识到不妥,赶紧改换话题,“哦,捞个美差,王鼎该不会忘记任务吧?”
“不会,应该不会,执掌丝路贸易大权,油水不会少……”回望身后,警惕的儒者压低嗓音,“有钱才能办事,即使招揽兵将,也名正言顺……”再次前后左右观察一遍,“昨晚,赤盏合烈千户长托人传话,希望与您面谈?据可靠情报,土拓儿已展开行动,分别约见十户长及以上将领,至于具体详情不得而知,显然针对您,不得不防。”
“行,派人传令,让土拓儿率全体金国将士做好先一步渡河准备。另抽调赤盏合烈和十名兵士随本将侦探敌情……”勉强一笑,周文龙轻轻摇头,“真不知死活,大敌当前,还有心思闹内讧。人呀,实在不可理喻,一再忍让倒纵容他人,莫非我又做错了?”
“您没做错,只不过碰上的人冥顽不化,不见棺材不掉泪……”沉默一会,儒者撇撇嘴,“要不,让敌军帮忙?万户长如此作为,迟早逼您痛下杀手,还不如现在就……”
缓缓摆头,小将神色迷离,“不,男儿一诺千金,既已许诺,绝不食言……”眺望对岸影影绰绰的大片平原,话语伤感无比,“真心相待,终消不去恨意,难不成非得拔刀相见,斗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唉——”叹口长气,儒者一脸郁闷,“杀又杀不得,躲也躲不开,朝夕相处,难免出现差错,万一……”
“没有万一之说,养虎为患只为警醒我等——大计尚未成功,你我仍需努力……”苦中作乐,小将咧嘴苦笑,“三皇子之所以留下此人,一为监控我勇士团动向,二则警告我,当然也包括全体勇士。怕倒不怕,可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飞马而至,赤盏合烈一脸兴奋,“末将奉令赶到,请将军指示……”一眼察觉主将心思,压低声音解释,“将军别担心,这十人均已铁心追随,末将有绝对把握。”
“嘿嘿,但愿吧……”不置可否,小将沉声警告,“各位兄弟,你们可随我一路征战至今,活到现在已属幸运之至,请珍惜我们彼此之间来之不易的默契和信任。追随本将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首先活下来,无论为谁效力都行……”
再次眺望烟云笼罩的西岸,枪指夜幕,小将沉声下令,“午夜时分,全军务必渡过此河。据最新情报,罗斯诸公国已经联手,请大家千万小心。”
“报,哲别主帅不放心驸马爷单独出击,特调派一千人马助阵。另再三提醒,南罗斯加里兹王已率部出击,请驸马爷严加防范……”一名传令兵火速抵达河岸,朝身后指指,“兄弟们马上赶到,请驸马爷稍等一会,两位主帅正率大军向此河岸集结。先锋骑兵如逢敌军,不得恋战,速速后撤,由大军来对付这帮不知死活的羔羊。”
“哈哈哈,义父难道不相信我勇士团的战斗力?一路征伐,本将何曾吃过败仗?”自信满满,不以为然的小将大笑,“代本将转告义父大人,若敌军势弱,无需劳烦兄弟们,我勇士团自会搞定。若强,咱照样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为我大军提提士气。”
叮嘱前哨观望对岸敌情,带上敢死队长和赤盏合烈,周文龙直奔下游而去。一路查探,三人一路悄声交谈,“合烈,任务完成得如何?把握究竟有多大?我可要求万无一失……”
“回将军,末将已招揽二十六人,均有绝对把握。这批人的底细末将已了如指掌,绝无差错……”频频回望身后,警惕的千户长悄声提示,“刘安暂时偃旗息鼓,但土拓儿近期动作频繁,据末将猜测,他似乎想从金国将士以外的人下手。在您的势力范围内发展卧底,此苗头极不寻常,望将军早作应对。”
“嗯,有气魄,眼光深远……”微微吃惊,小将淡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罩不住,居然还觊觎他人后宅,佩服,真让人由衷佩服呀……”说归说,笑归笑,紧锁眉头,小将暗暗琢磨,“如此说来,万户长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才会罢休,嗯,有意思,本将倒想看看他会使出何种计谋,利诱?揪人小辫子迫其就范?抑或干脆**裸威逼?有效吗?一个不伦不类的副将,谁会听他的?”
“这可说不准,情急之下,谁知道土拓儿会使出何种阴谋诡计?”焦虑满脸,千户长连声提醒,“即便将军不会害他,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必须尽快掐灭此苗头,想法设法让土拓儿知难而退?”
“不,本将倒有一个大胆想法,派一名最可靠的兄弟借此机会一举打入其内部……”突发奇想,小将暗自得意,“来而不往非礼也,不就卧底,咱大大方方给他一个。不过想窥探我勇士团的真正目的,咱礼尚往来,也派人探听他们的最高机密。据我猜测,土拓儿也不会甘于久居人下,日后必有图谋,效力三殿下只是个幌子,以此来掩饰其险恶用心。”
一脸吃惊,但很快释然,频频点头的千户长苦笑,“将军果真老道,末将自叹弗如,刘安早已怀疑,看来末将以后也不用遮遮掩掩?此番主动求见将军,也是厌倦于这种尴尬身份,让刘安和土拓儿干瞪眼好了……”
“你呀,即便暴露身份,也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吧?”连连摆头,小将继续劝解,“让你一直留在营内,原本只为安抚兵众。大浪淘沙,剩下来的都是真正的勇士,一定想法设法为我所用,你的任务可不轻。哦,不算土拓儿和你们五位千户长,金国兵将一共还有多少人?”
“一共……一共还有四十二人……”兴奋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默默擦泪,赤盏合烈神情凄然,“再这么内讧下去,只怕耶律宏哥万户长死不瞑目?”
“唉,一百四十七名兄弟随我出征,而今……而今却只剩下小半……对此我要负全责……”一脸愧疚,小将闭上眼,默默回想熟悉的脸庞,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助我坐上驸马爷之位,兄弟们却没机会看到这一天,也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下,文龙愧对他们,以后不希望再出现任何伤亡,否则……嗐……”
探明最佳渡河地,返回河岸,小将率军赶赴下游地带的木桥。奉命增援的蒙古主将存心巴结,主动请战,“驸马爷,末将愿率部抵前侦探,您和探马先军位于我方之后,以便随时策应……”左右瞧瞧,压低嗓音,“我大军适才捕获一群慌慌张张的牧民,据其供述,南北罗斯联军正率大军进抵第聂伯河西岸,意图与我决一死战。主帅传下话,先避其锋芒,查清其兵力多寡,再图谋之。”
“此举不妥,既然有风险,我勇士团岂会袖手旁观,让兄弟们独自去冒险……”义气盖过对战争的厌恶,安静观察一会对岸,也没察觉任何异常,小将咧嘴一笑,“嘿嘿,一路走来,我大军何曾惧怕过任何一支敌兵?管他什么王,照样杀他一个片甲不留。这样好了,大人率兵负责右翼,本将带勇士团保护左翼,咱联手出击,好好干他一把,先挫其锐气再说。”
“末将遵令!”深受鼓舞,蒙古主将挥舞战刀,“全军听令,出发!”
趁夜幕掩护,诸将士悄然进抵下游渡口,奉命先期抵达的金国将士早占据两岸桥头,留守的土拓儿一脸得意,“兄弟们,请——”
等两支骑兵先后过河,天色也近发白,派出左中右三路前哨,三大将领简短磋商一会,命令随即下传,“派人联系大军,另从增援兵团中抽调出一百人严守渡口,余部探查右翼敌情。金国兵将抵前侦探中路,余下的勇士群保护左翼,三路兵团齐头并进。一旦逢敌,用响箭告警,观其兵力多寡,有把握则不用客气,否则大踏步回撤!”
同时出发,头顶朝露,马踏晨曦,三支骑兵团以万分谨慎奔向大雾弥漫的异域平原。保持缄默状态,小心翼翼摸索前进,如临大敌的诸将士越来越紧张。沿左翼一路奔进,连半个鬼影子也没碰上,郁闷的小将喝令止步,“停,奶奶滴,这个方向压根无人……”
带上儒者和两位千户长,周文龙一口气抵临草原边缘,纵马跃上一处高坡,四处观察,“仙师,此处地势一览无遗,附近应无敌军踪迹,我们不如折向北方?”
翻身下马,对着阳光眯眼比划一会,蹲下仔细查看灌木倒伏的方向,反复确认,儒者悄然起身,“驸马爷,此方位虽有敌兵,但相距甚远……”指指西北方,语气肯定,“南罗斯加里兹公国正处于这个方位,兄弟们恐怕已接敌?速速增援为妥!”
“快,出发……”冲下高坡,小将连连催马,“兄弟们,我们摸错方向了,全军听令,转向西北,快!”
把草原甩在身后,急于建功的土拓儿连哨兵也不派出,只管率先狂奔。随着道路越来越狭窄,一行人马被迫放缓速度,等进抵一小片灌木丛附近,随着一声呐喊,前方猛然杀出一队彪悍骑士。人高马大,一个个如狼似虎,箭术虽一般般,但也足够吓人。
两支敌对骑兵狭路相逢,免不了血战一场,倚仗人数多,番邦骑士不顾性命猛冲猛打。拼死抵挡一会,挂彩的土拓儿被迫下令后撤,凭借如神箭术,众金国将士且战且退。潮水般涌出,埋伏的敌兵一窝蜂发动猛攻,战场一时箭如雨下。
到底久经考验,集中全部兵力,土拓儿率部杀出包围圈。放眼望去,几乎人人挂彩,战场一片血腥。带上不幸阵亡的三名兄弟遗体,诸将士一路阻敌,一路撤回渡口。兴冲冲而来,惶惶然而去,一帮金国将士欲哭无泪。如果周将军在,以其谨慎的指挥风格,断不会造成如此大的伤亡,看着浴血奋战的万户长,赤盏合烈暗暗叹气。
右翼的战事更为激烈,九百余蒙古骑兵陷入罗斯联军先锋兵团的包围圈,左冲右突终不得法,伤亡随着夜幕降临而急剧增加。连发响箭呼叫增援,蒙古主将在几名亲兵的掩护下登上高地,看清围攻阵势最薄弱处,一声令下,众将士跟随主将杀向西方。
连番换马,小将率领勇士团及时赶到战场,也不迟疑,直接对围攻敌军发起强攻。里应外合,终于杀开一条血路,掩护狼狈的蒙古骑兵撤离,集体断后的三大悍将率全体勇士极力拖延时间。对射如火如荼,眼看左右均冒出大批敌骑,急眼的小将大吼,“撤——”
大踏步后撤,勇士团照例祭出所向无敌的“曼古歹”战术,一路退回渡口。追赶的敌军并不多,但骄狂异常,不等基辅等诸公国军队出击,加里兹王密赤思老大公独自率所部万余骑兵穷追不舍,大有一举歼灭蒙古先锋团的势头。